第15章 启程

大齐平昌十年,八月十六。太子萧遇领帝命前往离州,为皇叔离王萧顺贺寿。仪卫二百,舟三十艘,停靠于平阔江面,拱卫御船。

所有的睡虫都在看见御船的那一刻起魂飞魄散。惺忪的眼眸圆瞪如星,楚宜笑看见,一座华美宫阙矗立眼前,高三层,雕梁画栋,婢女侍卫各司其职,往来匆匆。

船体朱漆为底,舷窗描金。檐宇飞甍,以云母饰窗,顶层桅杆悬九旒青龙旗以示船主身份。可谓是无处不精美、无处不奢糜。

南齐啊南齐啊,这些钱你要是用在军事上,也不至于被燕人按在地上打了……

“楚楚,”楚兰韵回头催促,束腰的丝绦被江风吹刮得飞卷缠绕,她两手叠在腹前,眉间隐有不耐,“早起就不愿睁眼,现又在这儿磨叽,当心叫人瞧见说你这个太子侧妃不懂礼数,没得连累父亲脸上没光。”

“……”楚宜笑心想我也就停下看了两秒钟风景吧,至于吗?

习惯成自然,她提裙就跑。众人眼里风一吹就要倒、雷一震就要哭的楚三姑娘,硬是跑出了百米冲刺的架势。

“来啦!”

楚兰韵更气了,“注意仪态!”

主甲板开阔威严,两侧戟卫森然。

一楼为宴厅,拾级而上,二楼为近臣及家眷居所。

“瞧她那得意样!”楚家大小姐楚兰月,气喘吁吁趴在舷窗,脸色煞白煞白的,血色退尽。

昨夜萧遇以“再从宫中调派太医怕会误事”为由,让举止可疑的徐太医按照墨无痕叮嘱的穴位给楚兰月施针,仿佛丝毫不在意徐太医是否会“不小心”要了楚兰月的命。

好在楚兰月命不该绝,硬是挺了过来,只不过红润丰满的面颊迅速消瘦、干瘪,走快了便要喘,吃多了就要吐。

因此看见楚宜笑还有蹦有跳、有说有笑,身子骨好似比先前还要好上不少,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掌拍上窗框,“太子哥哥要楚楚跟着也就罢了,怎么连楚兰韵都能跟着一起去离州!”

沈红绡从容地指挥着婢女给楚兰月收拾床铺,“二姐儿不跟着,楚楚岂非成了另类?”

唯一的庶女和唯二的庶女,于心境上终究不同。有身份相同的人陪在侧,总不会感觉自己永远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殿下是怕楚楚多思多虑、损心劳神。”

楚兰月气得更狠了,“娘,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觉得太子哥哥更喜欢她那个低贱庶女?”

“不然呢?”沈红绡睨她一眼,口吻淡薄得仿佛站在面前气恼的不是亲生女儿,“不然他为何点了楚楚居三层客房,而你这个太子妃只能住在这二层?好女儿,事实如此,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楚兰月啪得摔了一只双耳白瓷瓶,沈红绡挥手命婢女过去收拾,自己则挨着床榻坐下,静静地看着楚兰月四处发泄着怒火,不言语,也不阻拦。

等得时间有些久了,沈红绡以手言掩口打了个哈欠,见女儿的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回屋。

掩门时,她从狭小的缝隙中窥见,楚兰月招呼过自己的心腹婢女芳草,低声耳语几句。紧接着,芳草颤抖着跪下去,哭声连连,摇头数次拒绝着什么,却被主子一脚踹翻……

鱼儿上钩了。

沈红绡红唇微勾,彻底将门关好,款步离去。

水性阴寒,木质船舶常年行于水上早已吸饱了潮气。寻常人倒无事,可若带病在身之人长时间行于水上,非但不利于养病,还可能就此加重乃至一命呜呼。

大概是考虑到了这点,萧遇特意安排楚宜笑居三楼,远离潮气。

楚宜笑与楚兰韵分手后由婢女引至三楼。

三楼檀香萦绕,地面铺着柔软的驼绒毯,雕窗玲珑,竹帘低垂,甚至设有佛堂青烟袅袅,回廊通透可远眺江景。

房间被宫女收拾得十分整洁,丹朱转悠一圈发现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将主仆二人的衣物从包袱里解出放入柜中摆好。

楚宜笑要帮忙,小丫鬟一万个不同意。实在没事儿可干,楚宜笑只能去床上躺尸,躺着躺着就开始手痒,想听听这墙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结果一指敲下去——

“有事?”

墙壁另侧,传来墨无痕的声音。

楚宜笑一个诈尸坐起来,“你怎么住我隔壁?”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怕某人突发急症……”

“可不是!”墨无痕房里还有另一人,听声音,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要不是楚三姑娘身中‘剧毒’,隔三岔五就要扎针续命,兄长至于放弃掉我们那舒适宽敞的大船,被太子绑来屈居这小小一间狗都不住的破烂屋子吗?”

楚宜笑环顾一圈自己那比三个女生宿舍加起来还要大、甚至还有独立卫浴的房间……

狗都不住?屈居?难不成她隔壁是个小隔间,专门用来放杂物那种,被太子收拾出来给墨无痕住了?

人美心善且天真单纯的楚宜笑楚大学生,为此向墨无痕墨华佗墨神医,默默致敬三秒钟。

然而这种好感并没持续多久。她慢吞吞转过身子,瞥见靠近床头的位置有个拳头大小的地方透着光。

咦?竟然有个洞!刚扑过去,光束骤然消失,隔壁那位不知用什么把洞给堵上了。

楚宜笑:“……喂,难道你还怕我从这洞里偷窥你不成?”

对方秒回:“防贼之心不可无。”

“……”楚宜笑一脚踢上墙壁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丹朱递来一条温水打湿的帕子,“姑娘,擦擦手吧。”

“多谢。”楚宜笑接过,丹朱退至一侧等候,瞧着她明明有话要说却绷紧嘴的模样,楚宜笑终于神经大条地感觉出不对来,“你……怕我?”

丹朱摇头,闪躲的目光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楚宜笑猜道:“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救柔蓝?”

其实昨夜就算她想救也有心无力,她从墨无痕嘴里知道柔蓝就是下毒之人时,柔蓝就已经被萧遇仗杀了。

丹朱摇头,“她给姑娘下毒,忘恩负义的人奴婢也瞧不上,怎能怪姑娘?”

“那你是为何?”楚宜笑郁闷。

丹朱咬唇道:“奴婢是怕……怕姑娘也怀疑奴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出了一个柔蓝,难保自己不会受到连累而被怀疑。欲加之罪,不论如何解释都没用。

丹朱虽没读过几本书,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能努力把自己隐成个小透明,存在感降到最低,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楚宜笑哭笑不得,“要是你这么看我,姑娘我可真要伤心死了。”牵过丹朱的手,“我若真的疑你,昨夜就求太子殿下把你也撤了,岂会留你到今日?”

好像……也对?丹朱忽地抬起头,眼里懵懵懂懂,傻乎乎的。

楚宜笑往墙边一靠,“毕竟,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你说是不是啊,墨公子?”

仿佛过了十年那样久,久到楚宜笑怀疑墨无痕是不是被她给气死了,就听对方冷笑了声,“好心提醒楚三姑娘,话说得越多,毒发的越快。”

言外之意,不想死,就闭嘴。

楚宜笑:呸!

气还没压下去,就听门外传来一道女声,“楚良娣可在?太子殿下担心丹朱姑娘一人侍奉不周,特遣奴婢青霜前来服侍。良娣,奴婢今后就是您的人了。”

柔蓝刚死,太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安插眼线?

墙壁另侧传来一道轻嗤。“楚三姑娘,提醒一句,要是以后还想随心所欲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这个人,就想办法打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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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婚(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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