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峰会的茶歇区,水晶灯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林意絮紧握的采访提纲上。
第三页,“沈亦沉”三个字被笔尖无意识地划得发皱。
七年了。这个名字曾是她日记本里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是她少女时代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里,唯一的主角。而现在,它属于“盛景集团总裁”,是她这次必须拿下的专访对象,是财经版头条上那个以手腕强硬著称的商界新贵。
“林记者?”同行的实习生碰了碰她的胳膊,“沈总出来了。”
林意絮猛地抬头,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不远处,沈亦沉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走来。黑色西装剪裁得体,衬得他身形挺拔,肩宽腰窄。褪去了大学时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也褪去了那时眼里的光——如今那双眼睛深邃锐利,扫过人群时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他比记忆里更高,轮廓更硬朗,唯独眉骨下方那颗小小的痣,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被此刻的疏离衬得格外陌生。
林意絮深吸一口气,端起记者的专业姿态走过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
“沈总,您好。”她在他面前站定,声音尽量平稳,“我是《广角新闻》的记者林意絮,之前和您的助理预约过专访。”
沈亦沉闻声侧过头。
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他的脚步顿了半秒。那一瞬间,林意絮几乎以为他认出来了——七年,她变了些,留长了头发,褪去了婴儿肥,但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还是那个弧度。
可下一秒,他眼里的那点波澜就彻底归于平静,像石子投入深潭,连涟漪都懒得泛起。
“林意絮?”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名单,“没印象。”
林意絮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大半。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采访提纲,指尖泛白。怎么会没印象?当年她在他准备创业计划书的深夜,趴在桌边睡着了,口水蹭脏了他的草稿纸,他笑着捏她的脸,说“林意絮你是小猪吗”;当年她在毕业典礼上,当着全校人的面,接过他递来的戒指,红着脸说“沈亦沉我等你成功”……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他怎么能说没印象?
“是和张助理对接的,”她强压下喉咙口的涩意,提醒道,“关于盛景集团海外扩张的专题……”
“我的行程里没有这个安排。”沈亦沉打断她,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他甚至没有再看她,视线转向旁边的集团副总,“王副总,刚才说的欧洲市场……”
完全的无视。
仿佛她不是一个曾经占据他整个青春的人,而只是一个试图攀谈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意絮僵在原地,周围的喧闹声好像突然被隔离开来。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还有那声音里藏不住的、密密麻麻的疼。
她知道他恨她。当年她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短信,说“沈亦沉,我们到此为止吧,我厌倦了”。字字句句,都是淬了毒的刀,亲手插进他的心脏。
她以为他会质问,会愤怒,会像当年她故意惹他生气时那样,皱着眉瞪她,却舍不得真的发火。
可她从没想过,他会是这个反应——不恨,不怒,甚至……不认识。
这种彻底的、干净的剥离,比任何指责和怨恨,都更让她难以承受。
“沈总。”她几乎是咬着牙,又往前递了一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您再想想,我是林意絮……”
沈亦沉这次终于正眼看了她。
但那眼神,冷得像冰。
“这位记者,”他微微蹙眉,语气里的疏离像一层厚厚的冰壳,“纠缠不休,不太专业吧?”
说完,他没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黑色的西装背影,挺拔,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林意絮站在原地,手里的采访提纲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一片光斑,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七年了。
原来真的可以久到,一个人把另一个人,从心里彻底剜掉,连痕迹都不肯留下。
她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像是破了一个洞,风呼呼地往里灌。
不远处,沈亦沉正和几位高管谈笑风生,侧脸在光线下显得英俊而冷漠。
林意絮深吸一口气,慢慢挺直了脊背。
没关系。不认识,也没关系。
她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认旧人的。
只是眼眶,怎么突然就有点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