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见客

“你不要害羞,同我说说你的想法。这是你一辈子的事。我若能为你做主就做主,也算是你我的缘分。”

见陈应惊得睁大了眼,她微微一笑,继续道:“你姐妹们都有父母、祖父母做主,定的亲事也还算般配,我也不去插手他们的家事。只是你,你到底在我跟前长大。从前我不说是想着多留你两年,不想让他们有了别的主意。我怎么能让那些扶不上墙的东西把你推进火坑里?”

陈应一向知晓自己的这位曾祖母性情与旁人不同,却也想不到今日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惊得说不出话。

白太夫人看她愣愣地“这……这……”了半晌,不由笑起来,她拍拍陈应的头,目光慈爱:“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你会藏拙,这很好。但一味藏拙可不行,你的日子要攥在自己手里。”

她说着起身往外走,兰嬷嬷回过神来忙去搀扶。白太夫人似又想起什么,回头笑眯眯道:“你想好了告诉我,若有中意的人选也只管和我说,不要落人把柄,我会给你做主的。”

陈应的脸瞬间红了,讷讷说不出话。白太夫人扶着兰嬷嬷的手,笑着往内室去了。

这边陈应心乱如麻不知所措,那边内室里,兰嬷嬷也心惊肉跳,涨红了脸不赞同道:“您怎么跟四姑娘说这些,您也不怕吓着小孩子!”

白太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安分守己了一辈子,嘉儿也是规规矩矩,我们落着什么了?为着老东西一句酒后戏言,三十五年前,我不得不送嘉儿去那个火坑,她才十四岁!她十五岁生下阿颂,二十几岁就没了,怎知不是年幼生育伤了身子之过?我只这么一个女儿,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多少年来想起这事我的心都滴血,恨不得替她去死!”说着不禁滚下泪来。

“我年轻,一个孝字压上来,我护不住女儿。我现在一把老骨头了,还不能给曾孙女的婚事做主吗?”

兰嬷嬷也红了眼圈,又怕白太夫人伤心太过,不由道:“快别这样说,嘉小姐泉下有知,也不想您伤了自己的身子。您可要保重身体。”

“我的身体我有数。”白太夫人冷静下来,接过帕子拭泪:“方才袁氏说的你都听见了,那是什么人家?这孩子陪了我几年,我怎么忍心她一辈子填在袁氏手里?!”

兰嬷嬷也很瞧不上袁老太太的行径,但还勉强道:“这……话虽这样说,也未必能成,不过是袁老太太的想头。不然也不会巴巴地来找您。”

“我没做过恶婆婆,也不爱管他们各家的事,她就以为我是个傻子!”白太夫人冷笑。

兰嬷嬷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再劝,庆幸道:“她们不防说给咱们也好,要是两家开始过礼咱们才知道,要阻也不好阻了。”

“哼,想我替她出头,做梦呢!”

“只是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撺掇四姑娘与人私相授受……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兰嬷嬷一边服侍白太夫人重新梳妆,一边劝道:“您可不能这样冒失。”

“阿棠九岁就能看明白事,还能找到这里让我庇护。这几年在我们跟前长大,你冷眼瞧着,她行事可有不妥?”

“阿茵。”白太夫人对镜理好衣襟袖口,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疲倦,“我老了。安分随时了一辈子也就这样。阿棠还年轻,何不帮帮她去试另一条路呢?”

“也许,她比咱们有福气。”

兰嬷嬷愣住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忽听外面一阵吵嚷,春花像被风卷进了屋子,声音飘进众人耳朵里:“表姑太太到啦!表姑太太到啦!”

白太夫人闻言神色一变,立刻往外走,脚下不妨就是一个趔趄,唬得兰嬷嬷一跳,赶忙扶上来。

才到屋门口,便瞧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女子穿过中庭。

白太夫人的视线模糊了。

那女子走到阶前“扑通”一声在跪下,未语泪先流:“不肖外孙女颂拜见外祖母。”

话音未落,伏地叩首。

陈应在屋里听到春花的声音,也顾不上害羞忙忙地出来,见此情景,知道这位就是表姑母边夫人。

她赶忙上前搀住还欲再拜的女子,道:“姑母请起,地上冷,咱们到屋里说话。”说着看向白太夫人。

太夫人满脸是泪站立不住,歪在兰嬷嬷身上,听见陈应的声音便伸手蹒跚上前,口中只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快起来,让我瞧瞧,让我瞧瞧……”说着搂住边夫人大哭起来。

边夫人也哭个不住,周围人忙上来解劝搀扶,一群人簇拥着进了正屋。

白太夫人抓着边夫人的手不放,要她坐在自己身边,边夫人却道:“礼不可废,请容孩儿拜见。”

太夫人不耐礼数,正要说话,兰嬷嬷捏捏她的手笑道:“知道您老人家心疼小辈,只是颂小姐大老远来,您让她全了礼数也是让她安心。”说着给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忙在地上放了个坐褥。

白太夫人拭泪受了礼,只听边夫人又道:“母亲早逝,不能在您身边尽孝是她毕生憾事。她临终前念念不忘让我代她给您磕头,我迟了这些年,终于能了却母亲心愿。”说着又拜下去。

白太夫人听到这话心痛不已,一把抱住边夫人,祖孙两个痛哭不止。

陈应站在一旁劝解,也觉心酸不已,不觉落下泪来。她默默拭泪,抬头看到绣云在门边冲她使眼色。

此时丫鬟婆子都围在白太夫人和边夫人身边宽慰,陈应默默挪到门边走出去,只见春花等在廊下。

春花悄声道:“大公子的小厮等着回话呢,我也不敢禀,姑娘要不听听他说什么好打发他?”

陈应回头看了眼哭声不绝的屋子,点了点头,带着绣云走到垂花门前的甬道上。

春花带了个小厮过来,果然是大堂兄陈相的随身小厮长乐。

长乐给陈应请了安,笑嘻嘻道:“我们公子遣小的来问问,许大人什么时候来拜见老祖宗合适?”

“许大人?”

陈应一时没反应过来,长乐解释道:“就是表姑太太的儿子,临州许氏的公子。老爷不在家,我们公子正陪许大人在外书房坐着。姑娘知道,我们公子最不耐烦这些的。”

陈应恍然,这才记起这位贵客。

她想了想,道:“老祖宗伤心哭了几回,眼下还没劝解住,恐怕还得等会子。你去回大哥哥,请他好生待客。这边妥当了,立刻会有人去请。”

长乐笑着应了便要走,陈应叫住又问道:“表姑太太和表公子到咱家的事知会各房了没有?”

“才刚遣人去说了。原说午后才到,表姑太太着急一路催着马车,进门等不及通报就催着我带路进来了。公子陪着客也走不开,才刚腾出功夫来派人去各房说了,不想姑娘先在这里了。”

陈应点点头,笑道:“这就是了。请大哥哥耐烦耐烦吧,二哥不在家,二伯祖父是长辈也不好惊动,弟弟们又小,只得他受累应承一会子。”

长乐嘿嘿一笑,应声走了。

陈应悄悄叮嘱绣云:“你去,也再叫个人,快些去请三姐姐五妹妹来见客。”略一犹豫,又道,“你再家去瞧瞧,看太太那边是什么光景,若没动静,催着些快来。不要忘了荣姐儿。”

见绣云还要说什么,陈应只说“快去”,自己转回正屋。

白太夫人和边夫人眼圈虽红着,人已平静下来,收拾了妆发衣裳,正挨坐在炕上说话。

陈应瞧去,见边夫人身着月白色暗回纹绸袄,素白长裙,圆髻上只用白玉、珍珠首饰,素雅清淡非常。恍惚想起表姑父好像已去世两年,只是不知道表姑母尚在孝期远道而来有什么缘故……

陈应脑中纷乱,白太夫人见陈应进来,指了她笑道:“这是三房的大姑娘,姐妹中行四,叫阿棠。有她时常在我这里走动,也不算寂寞。”

陈应忙给边夫人行礼问安,边夫人含笑拉起陈应,看了又看,抬手将头上一根珠簪拔下来插在陈应头上:“好孩子,多谢你代我孝敬外祖母,这个戴着玩吧。”

陈应只觉得眼前流光一闪,头一沉,想起方才匆忙一瞥看见的首饰——低调含蓄但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她忙要拒绝,只听秋月进来回道:“二太太来了。”

白太夫人含笑点头,对边夫人道:“是长房老二的媳妇杨氏,老二比你小一岁,这是你弟媳。”

说着杨二太太人已进来,见了边夫人便满口“姐姐”亲热异常,不像是来认从没见过的隔了一层的大姑姐,倒像是见了亲姐妹一般。

陈应听见杨二太太尖利的嗓音便自觉退到一旁,此时已被挤去角落里了。

陈应低着头,余光一片金红。她抬眼悄悄看过去,只见杨二太太身穿枣红色八宝纹妆花缎子袄,秋香色马面裙,红光满面,笑得眼挤成两条缝,头上金银宝石晃得人眼花缭乱。

陈应眼晕,只觉得闷塞异常。又想起方才长乐的话,不好让贵客一直等着,偏边太太也没提起这事,只好自己悄悄挨近白太夫人道:“大哥哥说还有位许大人等着拜见您呢!”

一语提醒了白太夫人,她“哎哟”一声连连拍大腿:“是我忘了这孩子。”又嗔着边夫人道,“见了你我什么也顾不得了。你怎么没带他一起进来?也不提醒我!叫这孩子一直等着!”说着便催促兰嬷嬷快去请人。

边夫人好像也才想起儿子,笑道: “是我着急,等不及通报就进来了。劭儿大了,怎好跟着擅闯内宅?这会子见了您也没顾上他。”又转向陈应道,“多亏了阿棠提醒。”

陈应笑着便要告退回避。

只听一声尖利的“哎呦”,杨二太太好像这时才看见陈应:“阿棠也在这里,我竟没瞧见!”双眼上下一扫,立刻盯住了陈应头上镶着珍珠的白玉簪。她笑容一僵,脸好像都扭曲了,“你来拜见姑母,怎么不叫你三姐姐、五妹妹,自己就来了?”

无存稿签约,这是签约后第1次更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第1个读者[星星眼]

写作很难,比我想象的难多了?

要坚持,女宝们不能只存在于我的想象里,要坚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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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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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天定的良缘
连载中林昭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