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宁阙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就轻轻的抽了口凉气。

天色昏昏沉沉,被浓密的乌云遮盖得严严实实,乌云偶尔会被一两道闪电的光芒点亮,伴随着三五不时“轰轰”的雷鸣声——一切都昭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没带伞的宁阙压根就不想在这多待,他也没有探寻别人私事的好奇心,所以只是对女人短短一瞥后,就挪开了眼睛低着头往万籁湖边的小别墅赶回去。

但女人那双殷红如血般的高跟鞋如附骨之疽般紧紧攀在他脑袋里,于是疾步走出好几米后,鬼使神差地,宁阙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校医院的墙壁灰扑扑的,不知何年何月刷的白漆四处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灰色水泥板,像是放了很久的吐司面包上不规则的霉菌斑。

蹲在那的女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滩还未烧尽的纸灰,风一吹就飘得四散飞扬起来。

其中稍大的一块碎屑刚巧就吹到了宁阙脚下,宁阙弯腰将其拾起,发现是一张黑白老照片的一角,由于碎片不大,所以完全看不见照片拍的是什么,只能看见一行苍劲有力的文字:

【致亲爱的阿伶

摄于1978年春】

1978年,那不是建校的日子吗?

大一入学时苏苏曾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所以宁阙破天荒的没有睡觉而是认真听完了全程。

他记得很清楚,由于那一年是建校40周年,所以学校格外重视,各种庆祝活动从年头搞到年尾——于是连带着苏苏的演讲稿里1978这串数字也出现了好几次,让人印象深刻。

一阵凶猛的冷风袭来,冻得宁阙一个哆嗦,那片碎屑趁机挣脱了他的掌控,飘飘荡荡的飞上了天,一晃眼就不见了。

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校医院的门就在旁边,可能就是我转身的时候那女人进去了,宁阙,不用大惊小怪。

宁阙的内心一直安慰自己,但大脑还是有强烈的不安感,他皱着眉头刚想离开,身后又一阵大力猛地撞了上来。

“啊,学长,不好意思。”女生慌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宁阙站稳身子扭头一看,一个脸色苍白身材小巧的女孩子眼含水雾,怯生生的望着他——这张脸还有几分眼熟。

被人不看路的撞上了,宁阙心头憋火,神情更是冷淡了几分,但女孩却毫无所觉的抓住了他的衣袖,带着哭腔对他道:“学长,我认不得路了。”

......

刚入学的新生?

宁阙掰开她的手,转身拔腿就走,身后女孩还颠三倒四的继续在解释:

“对不起学长,我早上晨跑的时候丢了东西在这里......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我就赶回来找了......然后找不到又不认识路,走了很久都走不出去这个操场。”

“我太害怕了学长,学长?”

望着前方男生步履不停的背影,女孩赶紧跟上去,可男生的步子大她的步子小,哪怕她已经开始小跑起来,双方的差距仍然在不断扩大,况且没多久她就跑不动了。

她忍不住停下来扶膝喘了几口粗气,再抬头,偌大一个操场空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影在。

“学长?”她茫然的向着操场的出口位置跑了几步,下一秒,校医院又迎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又走回来了。

“呜呜呜......”女孩忍不住蹲在地上抱头啜泣起来。

她怎么会把佛牌丢了呢?她从小身体不好,经常高烧不断,家人托关系为她找来了圈里有名的一位大师。大师说她八字太轻,易惹脏物,送了她块佛牌还嘱咐要每日贴身不离的带着,一直到十八岁成年才可摘下。

可眼看再过三个月她就正式成年,佛牌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她怀疑是落在操场上了回来寻找,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个地方了。

“八字太轻,易惹脏物”,大师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操场上一阵狂风呼啸,吓得她浑身直抖筛糠。

“喂,你怎么停下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惊喜的回头望去,学长那张姣好却苍白的面容,此刻正看着她直皱眉。

宁阙那边刚走出去几步,身后一直跟着的脚步声就突然不见了。他停下身子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女孩呆愣着眼睛居然直挺挺的一个转身又往来处去了,只是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开始在地上抱头痛哭。

搞什么鬼呢?

宁阙皱着眉回头去寻她,似乎没想到他会回来寻找自己,学妹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只是那张凌乱的小脸诚实的反应了她内心的惊恐。

目光在学妹惨白的神色上游移了一下,宁阙叹了口气:

“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学妹欲言又止,她仓皇的扫了一眼操场,最终怯怯说道:“我要去外语教学楼,我的舍友现在应该都在那边准备上课了。”

“那你得快一点了。”宁阙敲敲自己手上戴的腕表,一把将学妹拉到了自己身边,带着她朝着远处的建筑群走去。

这次,他小心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步伐。

这次操场很快就走了出来,外语教学楼坐落在偌大个校园的另一头,为了赶时间,宁阙准备带着学妹从图书馆门口沿着白泽湾的观景台绕过去。

校内一共有两座人工湖,一座是他跟苏苏别墅旁边的万籁湖,另一座就是环绕图书馆大半圈的这座白泽湾了。

与位置偏僻又穷酸、只沿湖种了几棵柳树了事的万籁湖不同,白泽湾处在全校居中的位置,湖面又宽又阔,湖水清澈,像母亲伸开了两只手臂亲热的环抱着图书馆——牌面完全不能比。

学校不仅给它造了观景台不说,湖边还奢侈的种了一大排白蔷薇,此刻正值花期,花朵灿烂的盛放着,在风里被吹得不停朝他俩点头弯腰,十分有情调。所以经常有没钱的小情侣来这里约会,久而久之,大家更习惯喊它的另一个名字:

情人湾。

成功走出操场后,学妹被吓飞的神智终于逐渐恢复了过来。宁阙看她没事了,于是稍微又拉开了一点距离——但也没敢离她太远,两人几乎是前后脚走着。

沿着白泽湾走到一半,学妹幽幽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学长听过情人湾的传说吗?”

宁阙心中好笑,果然天下学子一个样——除了课业不想了解之外其他知识都想知道。这不,刚刚入学教学楼都还认不全呢,就把学校的这些传言听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连“情人湾”这名字都知道了。

但他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所以还是保持了沉默,学妹却完全不嫌弃他这个听众毫无反应,继续说道:“传说几十年前,一对年轻的恋人在学校里一见钟情,他们每晚都来这里互诉衷肠,花前月下,十分的甜蜜。”

“甚至,女孩的肚子里还有了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但好景不长,他们的事被撞破了。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很大的罪过,女孩家嫌弃她不自爱要跟她断了关系,男孩家里又嫌弃女孩出生不好,家境贫寒,要逼男孩抛弃她......于是走投无路的两人回到了这里,相约要共同死在这见证了他俩爱情的情人湾里,让世人知道,他们俩的这份关系无论是谁都无法拆散。”

“他们手握着手,毫不犹豫的跳了湖。女孩不会游泳,几乎是瞬间,她的肺里就被冰冷的湖水给灌满了,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知道,原来窒息而死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可是只要想到她爱的人就在她的身边,身体竟然也不那么痛苦了。”

“可是......可是......当女孩再次醒来,冷冰冰的湖底只有她自己一个,她爱的那个男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学长,你知道那个男人去哪里了吗?”

听到后面,宁阙心头一寒,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对。

他猛然回头,发现学妹不知何时竟然踩在了观景台护栏之上,她的脸色发青,双眼发直,面朝着白泽湖,大有要投湖自尽的架势。

“你疯了吗?”宁阙浑身发冷,急之又急的朝她跨出一步,就见人毫不犹豫的飞身而下。“咚”的一声,像一枚沉重的石头砸进了湖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我去!”宁阙憋出一句国骂,他三下五除二脱下自己的外套,朝着学妹消失的地方翻身而过,竟然毫不犹豫的跟下了湖。

又是一声沉闷的“咚”声,大片大片的涟漪在湖面荡涤开来,良久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情人湾,究竟埋葬着的是哪对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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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梦到被女友刀了怎么办
连载中往来无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