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接下来的沟通顺畅，我将会透露一些你们不该知道的信息。不过放心，这些信息不会泄露，会专门有人帮你们遗忘这些事。”夏于勤面色不改，完全是一个熟练工。
成安皱起眉头：“地研院是什么？”
“核心的能源研究机构。它的总部深埋在地下，就是你们每天都会经过的中央广场地下。我想你们每个人都见过它的屋顶——广场上孩子们游玩的尖形地面。”夏于勤说，“它的研究内容和工作人员身份大多都是保密的。”就如同‘停电’的真相一样。
林同突然坐不住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姐姐一直在地研院从事保密工作？不可能，我姐姐是一个小学教师，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她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做别的工作！”
夏于勤回答：“是的。容我纠正一点，她不是一直在地研院工作，十五年前，地研院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盗窃事件，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源核的失控，在明面上的表现就是……”
成安接了下去：“山树区大停电，在十五年前。我印象很深，那次停电时长很久，规模也很大，而且原因不明，时间上刚好吻合。”
“是的。老板您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了这之中的联系。你的直觉锐利得超乎想象。”夏于勤说。她又看向林同，“你的姐姐林妙就是犯人，她的名字被记录在了档案里。”
“你要抓我姐姐走吗？”林同问。
“本该是这样的。”夏于勤看向身边睡着的林妙。秦尚志已经为她整理好了衣衫，现在的她看上去只是一个沉入甜梦的普通女子，“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成安问：“为什么？”
夏于勤说：“因为抓她回去也没有意义，泄露的已经泄露了，丢失的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们应该要惩罚她吧。”成安犹豫着说。地研院对外的形象向来是一个低调且稳健的大型核心研究机构，其工作内容的保密性毋庸置疑。
夏于勤摇摇头：“那是在‘被看见的社会’里才会发生的事情，老板，我们地研院是不可见的，没什么意义。”对于看不见的社会，评估就够了，价值决定一切。
希望这个可怜的女人拥有足够的价值。
“说回正题。”夏于勤抚摸着身旁林妙的身体，她摘下眼镜，眯着眼靠近她。
血肉的跳动，是热的。
夏于勤安定下来。虽然她的眼睛被林妙身上的亮度刺得发痛，但一切都还来得及。林妙还是一个真实的人类，流着血，长着肉。
“说说你妻子为什么会自杀吧。”她问向一旁准备茶水的秦尚志。她需要得到这位丈夫的信息。
秦尚志放下手中的茶杯，长叹了一口气，显得他后面说的每个字都覆盖着被生活磨砺的微小痛苦。
“我们本来有个孩子。”秦尚志说。他将一本相册摊在桌子上。里面的照片有些年头，内容确清晰地不需要人去过多思考什么——一家三口。一个幸福的妻子，平凡的丈夫和他们小小的婴儿。他们在相片里看着自己的孩子从呱呱坠地到开始学会爬行、再用自己的小腿颤颤巍巍地走路。
孩子的形象算不上可爱，但的的确确是个孩子,曾经活过的孩子。
秦尚志将目光移开，似乎不忍再继续翻阅下去：“她长到了十岁。”
林同颤声道：“是因为这样吗？”
秦尚志：“算是吧，人走不出来的，谁能走出来呢？这些年妙妙精神一直都不是很稳定，只是不到这样的地步。她前一天还好好的，和我说要去看新房子，后一天就……我没比妙妙强多少，只是我不能崩溃。我倒了妙妙怎么办呢？”
夏于勤并没有参与这场共情：“冒昧问一下，您的孩子是怎样去世的？”
“停电……”秦尚志说，“她死在停电里，我没能看到她最后，连尸体也没找到。官方的说法是失踪，那只是个说辞而已。停电根本不是那么简单，它根本不是停电!”
停电……这下不止是夏于勤，成安也皱起了眉头。
停电这种事虽然算得上较大规模的突发事件，这些年的发生频率也在上涨，但目前还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停电和造成伤亡联系在一起。它充其量只是个影响社会工作效率的事件罢了。
夏于勤前倾身体：“你知道林妙在地研院工作吗？”
秦尚志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您的孩子去世的时候，是哪一年？”
“五年前，不过是年末了。”秦尚志说。
夏于勤点点头，她站起身做出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秦先生，为了林妙的人身安全，我要把她带回到地研院监理。这是强制性的活动，无关你们的意愿。当然，如果你想试一下我的武力的话也没问题。”看着秦尚志越来越僵硬的神情，夏于勤补充说，“放心，我们没有囚犯待遇，不会关押她的，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作为亲属陪同。至于林同先生和嗯、老板您……”
“你们有选择权，可以选择现在退出还是继续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因为你们目前的参与程度不深，我有足够的权限消除你们关于这一段事情的记忆，并填充一段普通的下午时光给你们，放心不会影响到你们任何生活。”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手表，继续说。
“如果我们选退出就必须忘掉这些，对吗？”成安问。
“是的，老板。我很开心能够对老板做出这样的操作，作为您的职员，对您的身体进行摆布的机会可不多。”夏于勤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足够邪恶的笑容，“放心，忘记与否不会影响我工作的进程，这完全是你们个人的选择。”对于终将忘记一切的人，可以适当给予他们一些虚假的自由选择权，这能让事情更好办。——这是来自地研院员工守则里的一句话，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成安将手插在口袋里，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忘记，你既然给了我不忘记的选项，那我当然不会给你操作我身体的机会。”
林同也跟着说：“我也不忘记！”
夏于勤点点头：“好吧，那么麻烦二位也跟我到地研院一趟，我们需要给二位加一个保密锁。不过相应的，你们可以知道一些关于这个城市最不能为人所知的东西了，虽然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用，但适当的秘密信息可以刺激人的感官，让人觉得自己拥有更多的机会或者权力，不是吗？”
成安点点头：“我很喜欢你的说话方式，夏小姐，你现在看起来可比在咖啡厅的时候生动多了。”他抓起大衣，向前一步走在了最靠近门的位置，“走吗？”
“走吧，珍惜你们的限时全知时间。”夏于勤仔细地用毯子将林妙裹好，在秦尚志不知将手放在哪的错愕目光中一把抱起她，等待着成安为她开门。
“最后我们还是要忘掉这一切对吗，夏小姐？”
“是的，林同先生，别忘了锁门。”夏于勤说。
地研院的入口并没有想象中科技场所该有的样子，而是以一种极其不起眼确有效的方式存在者——配电室。准确的说是配电室的门提供了伪装，没有一个路过的人会怀疑一间在每个建筑之中几乎都会存在的配电室，大部分人也不会在意配电室为什么会多出来一间。
“这是去地研院的路？”林同几乎贴在墙上，和自己的姐夫以一种突破社交距离的方式面对面站着。
“我投诉过这件事情。配电室的电梯设计太窄小了，不过往好处想，她们至少让每个入口电梯都很干净，这样你被挤得贴在墙上时不会有太大压力。”夏于勤说，“等等吧，这电梯不是很快，我们要下三十层。”
“地研院在地下三十层？”成安问。
“接待厅是。”夏于勤没解释太多。
好在对于电梯来说，就算是三十层也不需要三十分钟，很快停止的提示音响起，人们终于能从拥挤的空间中逃脱出来。
“夏姐。”门外站着一位绑着一身拘束带的少女，金发碧眼，像极了洋娃娃。她正对着夏于勤鞠躬。
“梨子，去交一下工，就说十五年前的遗失物品找回来了。负责人写我的名字。”
“好的，夏姐。”梨子炸了眨眼睛，“这些男人是？”
“相关人员。没事的，我带他们去上一道锁，保证他们不会影响秩序，也不会泄露什么不该说的。”
梨子突然兴奋起来：“我可以给他们上锁吗？”
夏于勤眯起眼睛：“可以，你也一起来吧。”
“太好了！”梨子挪着脚步，用拘束带允许范围内的最大速度蹭到成安面前，“我上锁的手艺特别好！”
“哦，那个人比较特殊，那个我来锁。你锁另外两个。”夏于勤头也不回。
“啊，也好也好，这位小哥也蛮俊俏。让我看看……”梨子又挪到靠近林同的一侧，面无表情地睁大着眼睛，嘴巴不自觉地喃喃，“林……同。”她停下了。
“夏姐。”穿着拘束带的少女停下了脚步。鲜血一样的泪滴从她的眼角流下，开始时红的，后来逐渐发亮起来，变成钻石一样的液体。她的眼睛大张着，从瞳孔中反射出稀碎又锐利的光。
“夏姐，这不对吧。”梨子的嘴巴自顾自地动着，她迫切得希望夏于勤能够回头，“林
……同，他不是人……他、他是十五年前的幽灵！”
然后，梨子的嘴里爆发出痛苦的哀鸣。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双掌捂住眼睛，鲜血止不住地从她的指缝中溢出来。
“好痛啊！！！好痛啊！！！姐姐！他刺的我好痛，他好亮，好亮啊！！！好痛！！！”
尖叫在整个接待厅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