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爱

把路边不经意看到的小玩意儿送给她。

钟雨凉不解地盯着桌的洞里小簇的浅紫色野花,路边随处可见的无名花朵,彰显着夏天尾声宁静的幕布。她发现桌洞里有东西时,第一反应是本能的远离,找来铅笔触碰,确认不是蜥蜴一类的生物。但那是一束花,她想起自猩红色的、舞台上拉紧的幕布。

她把它留在那里,等待着随时间俱来的褪色,干枯和凋亡,插在水中只能延缓逝去的速度,不能逆转死亡的命运。即使它是一切的鲜花中最鲜妍而妩媚的,在被采下的一刻,一切早已注定。钟雨凉在很小时就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个道理。

不过这一周,钟雨凉没有往桌洞中塞她的课本和书籍。

在背后提及时维护她。

“你最近怎么不来我们班玩了?"常清明在回家的路上问李桃。

"还不是你们班那个砸了我瓶子的那个疯子,"李桃皱了皱鼻子,"她坐在那里怪吓人的。你可别,不,你们可别跟她说话,她像会咬人呢。"

"李桃!真不礼貌!"林惊蛰伸出手拍她的脑袋。

"干什么!我要被你拍笨了!"

"奇怪,你都开始在乎笨不笨了。"

"那怎么了,你别说,我上学期期末考得比你还好呢!"

"不就英语一科嘛,"林惊蛰不屑地撇嘴,"有本事你跟明儿说这话。"

"蛰蛰……"常清明无奈地看了她们俩一眼,"我们都五年级了哎,成熟一点。"

"别说钟雨凉坏话了,反正我觉得她人挺好的。"林惊蛰正色道。

"真不知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李桃用林惊蛰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

"好啦!我知道了,可是你们得保证,你们不可以跟她做好朋友,知道吗!“

"行吧。"林惊蛰随口回答。

"你起誓。"

"拉勾吗?"

"我们都多大了,"李桃嫌弃地看着她们,举起竖着两根手指的右手,"跟着我说,'我发誓,我将不会和钟雨凉成为好朋友,并与地分享心中的秘密,不然终有一天我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常清明和林惊蛰都一板一眼地照做了。

悄悄地满足她不为人知的心愿。

林惊蛰偶然看到钟雨凉草稿纸角落上小小的铅笔字,深秋清冷的风托起小而多棱角的字,仿佛昨夜托起南飞的候鸟。"我希望那件红色卫衣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林惊蛰一字一顿地阅读着,纸张在手中发出猎猎的鸣声。

她下定了决心。钟雨凉会穿着那件红色的卫衣来学校,在随后的一天中脱下它放在椅背上,露出身上灰色的绒线衣。在离开学校时,她才会披上它。

林惊蛰在某个上操的大课间等到所有人离开教室后,拿着那件红色卫衣一路跑上五层的天台,气喘吁吁地将其掩埋在充满灰尘的角落。

悄悄地满足她不为人知的心愿,并成功地搞错和搞砸了。

钟雨凉愤怒地站在她面前时,林惊蛰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句话。"怎么了吗?"林惊蛰略有心虚地出言询问。

"你偷走了我的那件红色卫衣。"钟雨凉的语气中毫无疑问。

"我没有,"林惊蛰最终在对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吧。是我。"

"你为什么这么做?"

"出于一些不能说的目的。但我可以保证,绝对是好意。"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一个小偷。我凭什么会相信你?"

"我不是!我……我那天看到了你草稿纸上写的东西。我以为,我以为你希望它消失。"

"我认为偷窥别人的**,并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其上的行为远远恶劣于偷窃。"

"我只是以为这样你会开心!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林惊蛰听到钟雨凉小声地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眼神看着她,让她在渐凉的秋中有打寒颤的冲动。

"你怎么可以通过一句话随意地判断我,为我的生活做决定?你怎么可以打着为我好,希望我开心的旗号高高在上地控制我的人生?难道我不能厌恶一件事物的存在,然后又愚蠢地攥住它,乞求它不要离开。我的生活不可以黯淡无光,不可以混乱而矛盾吗?我难道不是这样存在着,并将一直存在下去,直到所有的哈姆雷特都从世上死去,所有眼前的字句都变得模糊吗?"

林惊蛰想向前抓住她的手,而她却转身离开了。

弥补过失,并满足她的一切心愿。

在钟雨凉第十次把桌上出现的小饼干或糖果扔进垃圾桶后,她直接地走到林惊蛰面前让她停下来。

"我不需要那些零食,也不需要这些漫无目的的关怀。"

"为什么关怀会有错呢?"

"这么说吧,林惊蛰,你可能从小在一个关怀和爱过溢的环境下长大,幸福的家庭?过分心软和温和的父亲或母亲?总体而言,你热爱世界到了一种多管闲事的地步。有些人会非常喜欢你,安全感过强的人可以找到共鸣.安全感严重缺失的可以找到安慰。不过我并非其中之一。"

"我可以认同你前半部分的分析,不过最后一部分,你该怎样区分自己在受到关怀后的这种过度反应不是安全感过度缺失导致的应激反应,就像你从没受到爱与关怀,所以一感受到就会本能退缩?你原来好像说过名字的事,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极少受关注导致对目光聚焦的不适?"林惊蛰感觉到攻击,本能地想刺伤对方。

"你根本不懂。不过突然的关怀?你也没有你所标榜的那么好心,所以,李老师的守护天使游戏?"

"我从来没有标榜过自己。"

"随便你说。你必须停止你的行为,因为我最讨厌的事情,"钟雨凉抬起长长的睫毛,投下微暗的阴影,"就是爱我,但不以我要的方式爱我。"

"钟雨凉,我觉得肯定有人说过这句话,你真的挺讨厌的。以及,真的有人会爱你吗?“

"不劳你操心。太巧了,我也挺讨厌你的。"

最后,利用所有对她的了解,发怒时竭尽全力地伤害她。

钟雨凉离开时,红色卫衣的影子在身前拖得极长,她的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我已经在太阳里晒得太久了。"她轻声念,接续着一个细碎的笑声。

钟雨凉二年级的暑假,全家去大连的海边旅游。爸爸妈妈抱着弟弟坐在碎石的海滩上,矮小的钟雨凉一步步走向海的深处,她走得越远,耳畔的声息越寂寞。她高抬着下颏,用余光凝视远处高耸的大桥,咸味的海水浸入她的嘴,她曾向她不信仰的上帝乞求过一个交换,如果她能够走到那座无法抵达的大桥之下,那些在她深爱的人心中爱的序列里排在她之前的一切都可以消失。

钟雨凉感到自己正没入水中,声息化为永恒的寂静,她没有挣扎。但海浪不断地涌来,它们平和地拥住她,把她推向后方的岸上,她在一**的浪中无力地后退着,直到跌坐在不断流走的沙子上,呼吸到潮湿的海风。海违背了她的意愿,尽管它也拯救了她。

一切她见过的人,一切她见过的家长。

钟雨凉讨厌一切爱她,却不以她要的方式爱她的人。钟雨凉讨厌大海,非常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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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连载中怪力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