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级的时候,林惊蛰小区的不远处建起了一座商场,小区的人都议论着“房价”“宜居”之类的,孩子们只惦记着商场里的一个冰淇淋专卖店。在他们恳切的请求下,楼上的莫阿姨终于同意作为大人带他们去,条件是他们绝对不可以告诉此时正在家里睡午觉的郑欣宜。
夏天最后的余热还未褪去的初秋,莫阿姨乌黑的头发粘在额角,“这真是吃冰淇淋的好时候啊!”她感叹。
“那为什么我们要骗欣宜呢?”悠悠好奇地问。
“只是善意的谎言,”莫阿姨笑着眨眨眼,“四五岁的小孩子吃太多冰的对肠胃不好。”
“但五年级的大孩子就没关系啦!”林惊蛰用愉快的语调说。
“真是个小机灵鬼,你们也不许吃多,当心等下你们爸妈拿我问罪。”
“怎么可能,他们可喜欢你了,”林惊蛰耸耸肩,“说实话,莫阿姨,他们打我的可能性都比拿你问罪大。”
“是啊莫姐姐,”悠悠紧接上话头,“你简直是我爸妈最想要的那种女儿的大人版本。”
“哎,你怎么喊姐姐?”林惊蛰打趣地推了悠悠一下,“想占我便宜?”
“怎么说话呢你。”悠悠打了一下林惊蛰,趁她还没追上来大叫着向前逃窜。常清明和莫阿姨并排走着,含笑望着她们。
“今天李桃,陈宇航什么的怎么没跟你们来?”
“桃儿去参加区里的舞蹈比赛了,航子我不知道,得问悠悠,其他人六年级了,好像要在周末上课外班准备小升初。”
“现在的孩子真辛苦啊。”莫惘然感叹着,只记得自己的童年里坐在风扇前让凉风吹干头发的瞬间,而忘却了年幼时也有过的痛苦和疲劳,尽管在往后的几十年里看起来如此简单而不值一提,在当时也曾具有绝对的压倒性。
“还好啦。”
她们舔着冰淇淋走出店铺时,莫阿姨提醒她们不要把冰淇淋滴到衣服上。“尤其是你,”她含笑揪了揪悠悠的耳朵,“吃得一脸跟小黑猫一样,巧克力很难洗的。清明的香草味就好很多。”
“好的好的好的……”
“哎,那是不是钟雨凉?”林惊蛰碰了碰常清明的胳膊,示意她去看对面童装店里在一对夫妻和他们抱着的小男孩身旁,试穿一件鲜艳的红色卫衣的女生。
“好像是。她也住这附近吗?一直不知道呢。”常清明的眼神聚焦在女生没有笑意的脸上。
“谁啊?谁啊?”徐悠然好奇地探过头,“她看起来好高冷。我有一个梦想,就是交一个高冷的朋友。”
“这也能叫梦想?”林惊蛰嘲笑她。
“为什么呢?”常清明问她。
“我没见过真正高冷的人嘛,感觉很有趣。”
“高冷的人才不会跟你交朋友。”林惊蛰插嘴。
“为什么?”徐悠然不服气地说,“你等着,我现在就要走过去,然后和这个钟……呃……这个女生成为朋友。”
“行啊。”
她们静止了几十秒钟。林惊蛰问:“你怎么不去了?”
“我不敢。”徐悠然摆出她装可怜的表情,但因为她的脸上沾着黑巧克力而显得格外喜感。
“快去!快去!”林惊蛰得意地驱赶她。
“不!”徐悠然抱住商场的一根白色的立柱,“世界真恐怖。我想念航子。麻雀疯了,航子救救我……”
“昨天你不是还因为生气而打了航子一顿吗?”常清明说。
“过去的都已过去,”徐悠然一脸毅然的悲愤,“而且他都习惯了。”
不过钟雨凉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们,她透过商场宽大的、在明亮的灯光下闪光的橱窗玻璃望过来,常清明开始向她挥手。她们看到钟雨凉微微地点点头。
钟雨凉在林惊蛰的记忆里始终是一块黯淡的色彩,安静沉默的影子,在一幅被涂得五颜六色的图片中不停地冲洗,终于让自己的颜色变浅了。她穿着店里带价格牌的红色卫衣,不同于她的任何一件衣服,却使她显得更加黯淡而遥远了。
林惊蛰露出她最灿烂的笑容,挥舞她高举的手臂,好像一只快从陆地上升起的热气球。直到钟雨凉背过身去,常清明和徐悠然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
“蛰蛰你在干嘛?”
“你抽风了?”
她们同时不可置信地问。林惊蛰只是随意地摆摆手。
李老师在班里开展了一项游戏,叫作守护天使。每个同学都被单独叫出去,在一个放满写了名字缩写的乒乓球的线纸盆中随机抽取,抽中了谁,你就在接下来的一学期成为她或他的守护天使。你必须在暗中默默地帮助和关怀对方,不让对方或任何其他人知道。
林惊蛰拿出那颗普通的橘黄色乒乓球的一刻,她成为了钟雨凉的守护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