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中梦

上篇·暂寄梦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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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8日天气晴】—

“来看看,来看看,这是谁?这是一位新朋友,让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温惊竹,比我小一岁,以后就住在我们家。哦对,她眼睛看不见,你们别欺负她,但是从现在开始我打算到哪儿都带上她,她说她17年以来几乎没出过门。”

“哈?”

迟嘉洋将温惊竹带进屋后,20%的独特淡雅熏香及80%的烟味霸道地闯入她鼻腔,她小巧的鼻子如小动物般翕动了一下,因为如迟嘉洋所说,她确实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听觉与嗅觉都格外敏锐,平时基本通过这两处感官来判断周围的环境,没人注意到她这个被烟味给刺激到后的独特小动作,她凭脚步声判断是三个人同时围上前来,两个男性异口同声:“你说什么?她看不见?”

“对。”迟嘉洋非常笃定地说。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股骄傲的神气,任凭大家来细致观摩他所带来的这件“艺术品”。

因为温惊竹真的太像件艺术品了。

她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儿,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薄薄的空气刘海,皮肤白得像瓷娃娃,又仿佛半透明的,能隐隐看见底下的青色血管。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每眨一下时,长睫扑簌,只是眼神空洞,仔细看进去就觉得灰扑扑的……

“哎哟。”其中一个女生后退一步,好像觉得有点可怕。

“她怎么可能看不见?”她说着,温惊竹感受到面前一阵风,是那名女生用手在她面前扇过去所带出的,她迟钝地后退了一步。

“哎——”迟嘉洋对女生的这个行为表示不满,同时一手握成拳头,抵住了温惊竹后腰。

温惊竹又是整个人一僵。

也如迟嘉洋所说,她在之前的17年里几乎没出过门,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可这也让她那不断重复的6200多个日日夜夜如黑白灰一般单调无味,除了基本生活,她所不断重复的事有两件:听书,弹钢琴。唯一不重复的是书里的内容和钢琴的曲目。

从未有过如此别开生面的场景在自己面前展开,如同她几乎没有闻过的烟味,可那刺鼻得让人清楚不怎么好的味道一次性将她给泡了个透。

身后的手改握住她手臂,迟嘉洋将她往屋里带:“来吧,牌有没?”

“嘿,就等你了!” 女生一蹦一跳的,温惊竹听到她头上发卡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在心里脑补出其大致形象。

其他两人随他们往里走,刚才到达目的地时,温惊竹坐在迟嘉洋的野马副驾驶上,听他介绍过:“我现在带你来的这个地方是我朋友开的一家剧本杀店,叫‘面剧’。”

“面具。”温惊竹喃喃地重复。

她话很少。但每每她说完话,迟嘉洋都会不自禁停顿一下。

因为她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看吧,就是这么一个处处都完美的人,但老天爷不允许100%完美的人出现,于是剥夺了她的视力。可看不见也就算了,她那双眼睛同样美得不真实,让人感到讽刺。

“是‘面剧’。”他清楚温惊竹理解的意思,更正道,“‘剧本’的‘剧’。”

温惊竹点点头,懂了这个名字的创意。

此时有些刺耳的沙发挪动声响彻身前,屋里还坐了一个男的,此时三个男的在迟嘉洋的指挥下调整沙发布局——这里是海县,烟城下面的一个小县城,距烟城真正可以被称为“市里”的地方有一个多小时车程,而海县连像样的市中心都没有,勉强看得过去的几栋楼挨在一起就算是了,可那些楼都像上世纪遗留物,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座光辉熠熠的金店坐落在这条最“繁华”街道的最瞩目位置,就是迟嘉洋家的店。

迟家在海县是不折不扣的大户,在这种地方越小越是倚靠人情关系的环境里,迟父几乎与这里的每一位领导是哥们,迟家那座临海别墅就是他们常做客的地点。

听起来有点黑,但迟家是十分体面的,只是这层体面之下,是迟嘉洋那当惯了少爷的性格。他身边朋友都清楚他脾气,都顺着,这一点温惊竹已经感受出来了。

“好了。”其中一个男的说。

根据刚才声音,温惊竹判断出了被挪完的沙发的位置:他们在迟嘉洋要坐的沙发边上多加了一条沙发,意思是温惊竹坐在他身边,其余人匀开,保持出适当距离。

迟嘉洋握住温惊竹手臂,带她坐下。

“就不用给她介绍一下我们?”其中一个人说。听声音感觉他有些胖。

“哦。”

迟嘉洋跟他们一起洗牌,不慌不忙地介绍:“这位是叶盛斌,这个剧本杀店的老板。”

被cue到的人和温惊竹打个招呼:“嗨。”

温惊竹便循声音看过去,虽然是一片黄橙橙的模糊。

她并非完全看不见,而是只能看到一点光,但也局限于那样一片高度模糊了。

接着是那个似乎有些胖的男人,他叫“刘晓栋”,和另一个声音两分沙哑、感觉体型比较小的男人“林候”一样给大老板当司机,最后一名女生叫“仲晓雯”。

他们都爱抽烟,连仲晓雯都抽。按说这样一群吊儿郎当的人似乎不该成为迟嘉洋这位富家少爷的朋友,可温惊竹后来才知道,在海县这个地方,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那我们叫她什么?她叫什么来着?”坐温惊竹另一边的仲晓雯发问。

“温惊竹。”迟嘉洋说,似乎也觉得这名字不怎么好记,“不过我已经给她起好了昵称:小竹子。你们干脆也这么叫好了。”

“小竹子?好像个小太监的名字。”仲晓雯笑着说,这话不怎么中听,但下一秒她将一盒草莓放到了温惊竹手边,“来吧,小竹子,吃草莓。”

“竹子吃草莓。”林候重复着她的话,笑了。

完整一副牌“啪”地一声扣到桌子上:“来吧。”

他们打起牌来像打仗。

此起彼伏的叫声在温惊竹身边响成一片,她处变不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草莓——她也只能吃草莓了。

迟嘉洋将赢的筹码都放进她手里,说让她保管,他打牌也厉害,总是赢,好像在无形中向她炫耀他牌技。温惊竹有些用力地握着那些被撕成两半的纸牌,感受着它们边缘的粗糙,另一只手不停地往嘴里送草莓,以免自己坐得太像个木头人了,显得太茫然。

没一会儿迟嘉洋看到被她吃空的草莓塑料盒:“原来你这么喜欢吃草莓?”

温惊竹:“……”

“猴子,你到底能不能打?”叶盛斌不知道第几次冲林候喊,因为林候已经数不清第几次说“不出”了:“不出”、“不出”、“不出”……

“就是!你手机里有花啊?”仲晓雯跟着喊。

“哎!我牌不好!”林候相当委屈地回喊,似乎还往后缩了缩。

“来,给我们看看,你到底是在跟哪个女的聊天呢?”刘晓栋起身,温惊竹听到他沙发后撤、摩擦地板所发出的刺耳响动,又听到一阵碰撞声,应该是他去抢林候的手机了。

根据他们描述,她脑补出刚才林候的形象:手里握着厚厚的一沓牌,总是“不出”、“不出”……另一只手则握着手机在给别人疯狂发消息,如此敷衍的架势换了谁能不生气?

“哎,哎……”

一阵打闹,没什么结果,只能说林候将手机保护得很好。

身边的迟嘉洋站起来,率先摔了牌:“这样还不如不打。”

温惊竹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仲晓雯跟上去:“那我们再干什么去呀?”

迟嘉洋下一秒就有了答案:“去海边逛逛。”

“行。”

和迟嘉洋在一起就永远不愁没东西玩。他在这县城长大,最不缺的就是钱,有什么好玩的心里最清楚了。这会儿他说走就走,这一众人也立刻跟着,除了林候说:“那我先撤?”

迟嘉洋大概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笑嘻嘻地走了。迟嘉洋才想起温惊竹似的,回到她身边,好笑说:“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还不太习惯呢。”

温惊竹有些茫然,直到迟嘉洋的手握上她手臂。

她有了指引,随之起身,仲晓雯在一旁看着问他:“她不会用拐杖吗?”

“嗐……人家是爸妈从小惯着长大的,走路专门有人扶,出门都是坐车的。”

“哦。”温惊竹感受到仲晓雯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有些东西闻不到摸不着,却是可以凭直觉感受出来的,“那她之前是哪儿人?”

“烟城的。”

“哦。”

刘晓栋有一辆白色SUV,他们三人上了那辆车,温惊竹坐上迟嘉洋的副驾。他用友情提示的声音说:“安全带系好哦。”

去海边的路上,他不出所料又开始飙车了。但凡有机会他便将油门踩到死,于是温惊竹会体验到那所谓的“推背感”。如果她坐过游乐园中的各种刺激项目,那么她会发现,现在还有一种叫“失重感”的东西,和玩那些项目时的感觉一样。

很刺激,很爽。

她心脏怦怦跳。

到海边时双脚重新落地,咸而潮湿的海风落在身上,很舒服。

他们提到烟城时都是指市里,毕竟严格来讲海县也属于烟城。烟城也有海边,所以温惊竹对于这样的环境很熟悉,迟嘉洋再握着她手臂走就不太方便了,他看着她略一思索,问:“是你抓着我袖子,还是我抓着你袖子呢?”

温惊竹想了想,说:“我拽着你好了。”

迟嘉洋又沉默一会儿。

然后说:“真有意思,有时候总觉得你好像不会说话,但你其实是会的。”

温惊竹不知道回什么。

叶盛斌等三人找了过来,五人开始沿海边漫步。温惊竹左手捏着迟嘉洋外套的袖子,因为他们走得还是有些快,所以她扯得很紧。仲晓雯在她的另一侧前面蹦蹦跳跳。

他们谈论着之前赶海的事,迟嘉洋似乎对这件事特别着迷,感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抓小龙虾。”

仲晓雯脚步忽然停,“嘿”了一声,温惊竹下一秒被她给绊倒向前。

目睹了一切的迟嘉洋立刻侧身将温惊竹抱住,于是温惊竹之前闻到的他身上的香气在这一刻极其浓烈。

与他本人骨子里的张扬跋扈极其不同,那是一种非常淡雅的香,一种配合他柔软的外套料子、让她在那一刻很想直接睡在他怀里的香,这场恶作剧的始作俑者——仲晓雯大笑着跑远了。

“我真是……”

迟嘉洋将温惊竹扶正。

一行人继续走,叶盛斌说:“龙虾至少得五月份才出来吧?”

温惊竹很害怕被他们看到自己嘴边的笑,可那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本应该生气来着,这太矛盾了。

嘿贝贝们我又回来了!不长,BE![让我康康]我继续在放飞自我的路上一去不复回。

女主又姓温,好害怕自己打错打成上一本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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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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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连载中响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