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就窝在商的怀里，睡了一整夜。
商看着实验室四周遍布的摄像头，心中却有种要昭告天下的雀跃。
这个人，说我是属于他的。
在这几个小时的漫漫长夜里，他到处搜索着“如果人类对自己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得到的结果无一不是告白、表明心迹之类的答案。
虽然他觉得千秋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但是至少相比上次而言，千秋不再推开自己了。
等到天亮时，千秋还是像一个严谨的研究员一样，对自己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但是在四下无人时，千秋会突然撞进自己的怀里。
起初商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千秋胸口又向前撞了一下，商才恍然大悟。
是自己太重了，如果是寻常人类的话，早就摔在地上了。
反正他也不怕疼，干脆就配合着摔在地上，但是仍然紧紧护着怀里的千秋。
这其间，商也听到一些研究员之间的交谈。
有人来向千秋道喜，说千秋是什么“优秀博士毕业生”，哪怕R.B.T今年只招一个人，他也是当之无愧的唯一人选。
可是千秋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关于《南柯》，也不见千秋再上线过，似乎确实是忙得脚不沾地。
关于那个游戏关卡，他们所见到的也不过只是一个boss的p1阶段。商曾试探过千秋，要不要继续去把那个打通关，千秋却好像突然失了兴趣，摇摇头，又继续去忙活手上的实验了。
于是，商也再也没了上线游戏的兴致。
因为他身上的零件也在每天都在更换，每天都在测试。
他不知道这是在忙什么，可是看起来袁老师和夏助也一副分秒必争的样子，自己也很少再回到休眠仓了。
商本以为大家都是为五年一度的机器人博览会准备，却在某天大家都忙得团团转时，迎来了荣博通。
荣博通，R.B.T公司的老板，也只是因为他名字简称为rbt，所以才执意将公司名字取为了robot中的R.B.T。
可以说是自恋至极。
荣博通径直上了20楼，打量着还在进行新硬件更换中的商：“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然后用一副玩味的表情看向商。
接着，所有人都被叫到了会议厅，哪怕一些底层员工，也被迫在一楼的投屏上观看会议厅内的一举一动。
商也不例外，要求一同前往了宴会厅。
身旁的夏犹清见状，却是转身走向了楼梯口。
“夏助？”商的双手双脚都被人上了机器人约束器，求助般地看向夏犹清。
夏犹清却是晃晃手中的手机，头也不回：“我去打个电话。”
当商被架在会议厅里时，已经落座了许多人。
而正中央，站着被上了脚铐的余千秋。
商被请到了另一方站着，他目光频频向余千秋投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好了，好了。”荣博通站在话筒前，“人也到的差不多了，把门关上吧。”
全场安静，看着中间那个制霸了朝阳城八年的天之骄子。
“这些天，我的邮箱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荣博通的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信中附了许多照片和视频，无一不是一些，嗯......，桃色新闻。”
突然，荣博通凑近话筒，却压低了声音：“我们R.B.T，居然出现了一对人机恋。”
全场哗然，各种异样的目光投向了场地中央的余千秋，但是荣博通却在话筒前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有要指责的意思。”荣博通捧着肚子，似是笑得直不起腰，“这是好事啊！”
荣博通正色道。
“这说明，我们R.B.T的情感模拟系统大获成功了！”语毕，荣博通甚至带起头，在台上鼓起掌来。
众人看着这个阴晴不定的老板，也不知道此时做出什么反应才是正确的，只能附和着一起鼓掌。
余千秋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闭上了双眼，不作他想。
商不知道自己该承认还是否认，只觉得身上的机器人拘束器像是突然失灵了，他轻轻地向两边扯去，没有传来任何排斥反应。
夏犹清？
“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人以为我要开批判大会了？”荣博通突然凑近话筒，故弄玄虚地说道。“不！我要开的是表彰大会！”
“余千秋博士！为本司的创新研究作出了重大贡献！破格聘任为情感模拟科科长！”
听到这句话，余千秋才睁开了眼，不知道这个荣博通在发什么疯。
袁公甫就坐在台下，正准备站起身来，就看到一旁的代仁抢先一步站了起来。
“不是的！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代仁站起身，指着荣博通的鼻子骂，似乎也不管什么上司下属的了。
“套路？”台上的荣博通歪了头，“这就是我套路。”
随后，他转头看向台下的袁公甫，一脸挑衅。
代仁却指着余千秋继续骂着：“他怎么还能留在R.B.T，不！他甚至不配留在朝阳城！”
对，就是要这么说。余千秋心想。
“什么重大贡献，什么大获成功，他就是把001号当成，当成，成人玩具的一个变态！”
余千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倒是想这么做。
商本就看不清形势，一听代仁骂得这么难听，本想挺身而出。可是一看余千秋就气定神闲地站在那，似乎一切与自己无关。
商也不敢轻举妄动什么。
台下有些人窃窃私语，袁公甫却开了口，添油加醋：“我门下弟子有这么龌龊的想法，实属不幸。”
袁公甫站起身，拄着拐杖，缓缓向荣博通走去：“若是不将余千秋逐出朝阳城，难免外人对我朝阳城说三道四，污蔑名声。”
话说完时，袁公甫已走到了荣博通身前。他说这话时，本就中气十足，掷地有声，随着离话筒越来越近，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代仁一见袁公甫帮自己说话，以为大势所向，指着余千秋：“余千秋！你敢说，你对那个机器人，就没有半点私情吗？”
余千秋却不理他，低着头，无聊地玩着指甲。
“哦——”荣博通弯腰看向袁公甫，“袁教授，您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您在想什么。”
“七年前，你想赶出一个夏犹清，如今呢？你又要赶出去一个余千秋？”
“城外到底有什么好，你就这么想把门下弟子送出去？”
此时的夏犹清，正站在一楼大厅，与人群一同看向投屏。
韩元驹的手就搭在她的腰上：“宝贝，你打电话叫我来，就为了第一时间看这么劲爆的场面啊。”
夏犹清却只是双手环胸，没有说话。
“诶，七年前。”韩元驹突然摸摸下巴。“那岂不是我刚认识你那会？”
突然，他邀功似的凑到夏犹清耳边：“诶，那时候是不是如果我不跟我妈求情，你就要被赶出去了？”
越想越得意，一把揽过夏犹清的肩头：“那你这可不得好好感谢我！”
夏犹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会议厅内，审判还在继续。
代仁该说的都说完了，但是荣博通还是咬死不放余千秋出城。
“不过是人机恋罢了，确实也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一直沉默的余千秋低下头，镜头拉向他，在场可能有视线盲区，但是一楼大厅所有人都看见他从眼睛里拿出了什么。
是一双美瞳。
然后，余千秋又在头皮边缘摸索着，找着了一个缺口，开始撕下自己的假发。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有一天，一个造物主突然降临，说人类不过都是他们更高级文明创造出来的，我们的喜怒哀乐都是设定好的，那么这个时候，你还会觉得机器人与自己有所不同吗？”
“毕竟人类也只是被多巴胺操纵着的生物，不是吗？”
余千秋的假发已经尽数扯下，但他还是没有停下动作，又在脸上扒拉着，撕下来一块“脸皮”。
“或许会有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人类社会混乱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和他，一切都太晚了。”
余千秋把手上的所有伪装，往地上狠狠一砸。
在场鸦雀无声。
“怎么不说话了？”余千秋张开双臂。
“看到我是一个乌索尔人，很惊讶吗？”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哪还有以前那个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余千秋。
只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年。
也许是因为他长年戴着眼镜，将他本就深陷的眼窝和高耸的鼻梁藏了起来。
随后，在场就有更多人发现了问题。
这个模样的‘余千秋’，与夏犹清，长得太像了。
莫说是别人了，就算是商，在游戏中见到的艾菲尼，也是黑发黑眼。
“怎么都不说话啊。”余千秋还在挑衅着全场，“突然发现被一个乌索尔人踩在脚下八年，很耻辱吗？”
“以精英教育出名的，朝，阳，城。”
随后，余千秋又看向代仁：“你倒也不用想污蔑我，我知道，你是想抢今年进R.B.T的唯一一个名额。”
“但是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余千秋就像在看一只蚂蚁，“我不稀罕。”
“这个鬼地方，我十年前就不想进来。”
在场已经有许多人拿起手机，拍下这一幕。
R.B.T大楼底下，也传来了警笛声。
夏犹清下意识地看向韩元驹：“是你叫来的？”
韩元驹摊开手：“我没有啊！”
警车上，走下来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女人。她走在众人前方，看起来气势十足。
“韩厅长。”“母亲。”夏犹清和韩元驹一同鞠躬。
这人正是朝阳城警厅厅长，韩桐。
韩桐对亲儿子置若罔闻，而是走到夏犹清的身前，抬起她的手腕。
夏犹清的手上，只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银镯。
韩桐这才放了心，径直走向电梯间，上了会议厅。
韩元驹还在忙着摆脱关系：“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夏犹清打断了他，而是转身向楼梯间走去。“能爬二十楼吗？”
“啊？”韩元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看了眼夏犹清的高跟鞋，也不好扯下脸，“当然能！”
会议厅内，余千秋还在滔滔不绝。
“我之前就觉得，还要扯出来一个什么人机恋的理由出城，真的是太离谱了。”然后余千秋又看向商，扯出一个笑，“对不起啊，利用了你。”
商突然觉得，眼前的余千秋，和游戏里那个满嘴谎话的人，重合了。
余千秋将手放在周遭的铁圈上，惬意无比：“我是乌索尔人，我要回家，就这么简单。”
“我记得，朝阳城对外国人想出城，是不需要允许的吧。”
“毕竟你们这么排外。”
袁公甫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却紧闭双眼，紧皱眉头。
余千秋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自己哪里做错了。
突然，会议厅大门被强行打开，韩桐走入场内，直指余千秋。
“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