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只觉得有些东西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控制了。
还是商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横抱起。
千秋不过就晃了会神，随即双脚不住折腾：“喂，你干什么！”
商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着，夜间阵阵冽风直刮得千秋脸生疼，实在受不住，便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商的怀中。
等商停下后，千秋这才发觉他们又来到了昨晚那片桃花林中。
不过今日了来的人几乎只有昨日的三分之一不到。
想想也是。千秋叹道。这么难听的曲子，谁那么想不开来活受罪。
周围也有些人向他们投来鄙夷的目光，倒不是歧视什么的。而是误以为他二人不分场合秀恩爱，对这股黏糊劲有些不适。
千秋本想蹬蹬腿让商把他放下来，但低头一看，又有藤蔓顺着人的脚爬上来，直至把人紧紧缠住。
好吧。千秋认命般心想。反正机器人力量大，干脆松了双手，卸下浑身力气，舒舒服服躺在商的臂弯中。
这星星好像也挺好看哈。对星象一点不通的千秋突然鉴赏起来这游戏建模的夜空，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毕竟那白影又开始弹起曲子来，还与昨日不同，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依旧魔音入耳。
千秋转头看了看周围几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忍得下来的。
他想拿个耳塞捂住耳朵，才想起来这游戏是骨传导。
该死的游戏制作组！
千秋觉得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分钟，等那白影消散时，他才急不可耐地从商的怀中跳下来。
“你今天听出来什么了吗？”商看着千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又根本什么也挡不住，似乎只是为了心里安慰，有些忍俊不禁。
商摇摇头，千秋失望地睁大双眼：“那我们明晚还要来？”
商点点头：“我心中有几个答案了，但是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支持。”
千秋无力地向前倒去，一副舍命陪君子，视死如归的模样，却从未说过一句拒绝的话。
第三天时，他二人又到了这桃花林中。
不出所料，今天来的人比昨日更少了一半。
千秋今日学聪明了，提前就让商背着他，又打开了房间里的音箱，试图阻挡魔音入耳。
“博士......”曲子开始了好一会儿，商都能感受到背上的千秋沉浸在自己房间的音乐中：“你这样会影响我录入数据和分析的......”
千秋心如死灰，乖乖地把音箱关了，像一个没生气的木偶般伏在商背上。
第四日第五日，皆是如此。
这五天来，听得完全是五首不同的曲子。
千秋让商把这五首曲子的名字写给他，就连白日在实验室时都试图找出这几首曲子有什么端倪。
似乎无法概括一个人的一生，也没有像是有什么密码要破解。千秋甚至将五线谱打印出来，也看不出来什么秘密。
而落霞岛上其他人，就纯当玩乐，也不做他想。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千秋将五线谱拍在桌面上。“我们必须要主动出击！”
商疯狂点头，博士一定是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第六日晚上，千秋拉着商躲在落霞岛主门外。
商：？
千秋已经用手指在门上戳出一个小孔：“这么看着我干嘛？这个岛上就他一个人可能还是个活人，我只能来这听墙角啊。”
博士，这好像不是在哪里听墙角的问题。
好像听墙角本身就不是一个很好的行为吧。
商腹诽，但还是托住了千秋的腰，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向前扑去。
他二人努力向里看着，看落霞岛主给傀儡们维修，又测试了下性能，忙活了许久。千秋都要看困了，差点就要生出不如就这么算了的念头。
可这时，落霞岛主突然搬出那个琴师傀儡，放在自己面前，唱起歌来。
唱的是《越人歌》。
唱着唱着，又摸着那琴师傀儡的脸，喃喃道：“阿兄......”
“噫，好恶心。”千秋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却又感觉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商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千秋不明所以：“干嘛，你羡慕啊。”
千秋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商，伸手挑了挑他的下巴：“好了，现在你也有了，不用羡慕别的机器人。”
商：......
本来想说自己可能把真相猜了个**不离十，现在觉得还不是时候。
千秋明明已经极力压低了声音，落霞岛主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外面是谁！”
千秋当机立断，直接把商向旁边一推。
门突然被打开。
落霞岛主看着门外很明显在偷听的二人：......
突然被推开的商：......
千秋眼珠子一转，已经无需等待戏台搭起：“你这个负心汉！陈世美！我亲眼所见！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是半分也不会信的！”
说罢，千秋就嚎啕大哭着向后院奔去。
落霞岛主：......？
商对千秋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问题是自己该如何火速接上戏一同脱身，CPU高速运转着，最后想出来的也只有做挽留状，朝着千秋追去：“你听我解释！”
落霞岛主：...........
二人在时辰到前赶去了桃花林，果然，今日来听曲的也不过**人了。
“今日无论如何，你分析出来了什么，也得给我说说你的想法。”千秋趴在商的背上，愤愤地说着。
商其实方才就打算全盘托出，一边听着琴曲，一边给千秋解释着：“这几日来的曲子都是源于钢琴曲，从未有人将它们改编过古琴曲。”
“所以我后来索性在钢琴曲库中寻找联系，博士你也做过分析了，他们的曲名毫无联系，五线谱也没有暗藏玄机。”
“唯一的联系是，在现实中，有一位钢琴家，每次进行巡演时，都要将它们弹上一遍。”
千秋听到这，已经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了：“啊，所以说其实是游戏制作组中有人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到了游戏里。”
千秋又转念一想，想到刚刚落霞岛主对着那琴师傀儡叫“阿兄”的场景：“不对啊，既然如此，那你直接去查这钢琴家的弟弟是谁，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
商沉默了许久，直至琴声散尽，众人都离去，才将千秋放下来，眼神直直看进他的心里：“我查了。”
“那个钢琴家的弟弟，是一个很出名的人工智能专业科学家。”
千秋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事情，答案呼之欲出。
商却偏要肯定他心中的答案：“那个人，叫袁公甫。”
千秋突然想到，袁老师年少时便名声大噪，据说就是因为做出了一个精度极高的机器人，可以模仿自己的钢琴家哥哥的一言一行。
那个时候的机器人，还只能进行简单的机械臂运动，而袁公甫制造出来的机器人却能将手指关节的一切动作都模仿到位，如若仿生技术再早些跟上，就像自己的亲哥哥在现场演出了一样。
千秋转头看去，那个白影今天没有消失，而是站在凉亭中，温柔笑着，静静听着他们把故事讲完。
后来，那个机器人开始出席各大现场演奏，甚至破出了钢琴圈，有些不懂欣赏钢琴曲的圈外路人，也会因为好奇机器人模仿钢琴大师弹琴这一事，买下被炒上万一张的钢琴票，就为图个新鲜。
久而久之，钢琴家再也没有演出的消息。
人们都猜是机器人挤压了他的生存空间，鸠占鹊巢，本末倒置。
然而，他的工作室却公布了一张他弹琴的一张照片。
在一片满是灰色的空旷房间内，面前只摆着一架钢琴，周围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却像是导演和场记，诡异得很。
而更诡异的是，钢琴家全身都被无数红色绿色的线捆着，细节到了他的每一根手指头，脚指头。
线的另一端连着的，是那具机器人。
当真是很荒诞的一个场景，远远看去，人类就像是如同傀儡一样被操纵了。
工作室这张图，就像是摊牌了一样，往后再也不会有钢琴家的出席，全部都被机器人取而代之。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制造更多的噱头，卖出更多的票，甚至更高的票价。
千秋第一次看到那张照片时，险些分不清谁才是机器人，谁才是人类。
因为钢琴家的眼中，麻木不仁，没有作为一个人类应该具有的生机。
七年后，就当钢琴机器人决定要被量产时，突然传来了钢琴家自杀的噩耗。
他是从高楼一跃而下的，尸体被发现时，脸上拉扯出一个很诡异的笑容。
就好像在迎接死亡时，如了什么愿。
或许是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跃动。
千秋和商一同看向游戏中的那道白影，他正在擦拭着自己的七弦琴，视若珍宝。
白影似乎能感受到他二人投来的目光，突然抬起头，笑着说了什么。
似乎是谢谢。
自那天起，袁公甫就公开宣布，不再参与任何有原型的机器人制造项目。
千秋看向商，一切都很合理了，商自诞生起，就是用千万人的数据模拟出来的，从不存在原型一说。
而商听到这句，却眉头紧锁。
“你怎么了？”千秋有些害怕地抓住他的手。
商却眼神疯狂闪烁：“博士，确定是，不再制造任何有原型参考的机器人？”
“那如果，他在很多年后，又做了一个出来，会是因为什么呢？”
商突然有些激动，反客为主，紧紧握住千秋的手。
“从人类的角度出发，是经历了什么，才会颠覆这种，自己经历了巨大的苦痛才做下的决定呢？”
千秋不理解，袁公甫目前负责的机器人项目只有商一个，商不可能是，也绝不可能是。
商却突然低下了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急着伸手就要摘下VR眼镜。
商在面前消失了，千秋却呆呆站在原地，猜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他又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