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齐追着那道白影到了高处的一片桃花林中，听着涛声阵阵，这才发现竟是在悬崖边。
商才把千秋放下来，就见那白影已在一八角亭中，端坐抚琴。
他细长又白得像块玉的双指在琴上一抚，凄厉地发出一声“铮”。
“怎么......”商看千秋又跳回了他背上，正准备问个清楚，却感觉到双脚被牢牢困住，低头看去，不知何时地上竟无端生出藤蔓，将在场所有人死死定在什么原地。
千秋看这藤蔓直到没过商的小腿才停：“也不知这是什么幻术，幸好我反应快，待会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们待会也好脱身。”
商点点头，静静听着那白影奏曲。
千秋不通音律，听了半天，只觉得上调不接下调，中间似有几个节拍消失了，却又有那么几段极其耳熟，好听得说是世界名曲也不为过。
奇哉怪哉，千秋拍了拍商的肩：“你搜搜这是什么曲子？”
“我搜了。”
千秋等着商说出答案，却见他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千秋料想这其中定是有这么蹊跷，也不追问。
然而，一曲奏毕，那白影竟是无端消散在空中，而缠住他们的藤蔓也渐渐退去，似乎只是为了留人听完这一曲。
旁边有些侠客对这种扰人清梦的行为骂骂咧咧，也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径直回房睡觉去了。
千秋只觉得这不成调的曲子难听至极，怪不得还要困住人在这，怕是没听一会儿就全跑光了。
商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喂。”千秋用手肘碰碰他，“你到底听出来了什么？”随后又撇撇嘴：“这么难听的曲子，曲库中要是找不到，也不足为奇。”
商却摇摇头：“确实是名家曲子，但是......”
“但是？”千秋附身，歪头看他。商眼神闪躲：“但是，是钢琴曲。”
“啊？”千秋更不明白了，拿一个古琴，弹钢琴曲。
“怪不得那么难听，估计改编得不成样子。”又愤愤地跺了跺脚，也不知道这游戏制作组在打什么心思，只见努力请大师级人物来作曲为游戏锦上添花，没见过还要故意折磨玩家的耳朵的。
“走吧。”商牵起他的手。“明日再来听试试。”
“明日？”千秋突然拔高了音调。且不说明日还会不会有，就算真的还有，受了这般折磨，人还愿不愿意来也说不定。
第二日，岛上许多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得了身，可见着实是被折磨得不轻。
千秋昨晚也累极，也不知道还会再生出什么端倪，索性留在商的房中睡了一晚。
幸而这落霞岛主还记得待客之道是个什么东西，午饭时分，便有一个个婢女傀儡进宾客房中，通知他们一会岛主便设宴相候。
商和千秋交换了一个眼神，自然都是想揪出这幕后之人是谁，但又估计真正的落霞岛主不会现身。
二人一齐到了宴客厅时，已有许多江湖侠客落座。这落霞岛主也不再让人数些什么米粒为难人，反倒已经先上了些高汤，供诸位垫垫肚子。
虽然在场还是按着门派分开坐的，但千秋直接拉着商坐在他身边。众人也见怪不怪，只当是奸夫奸夫。
不一会儿，落霞岛主也直接从厅内走出，看起来不过只是一个附庸风雅的文人，长相也没什么特殊的。
商和千秋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心下了然，这不过只是一个替罪羊罢了。
甚至，不过是更高级的傀儡。
那落霞岛主一一向江湖中有威望之人行过礼，连天无教也一视同仁，属实是拉了众人一波好感。
顷刻间，菜肴便已备齐，侍女傀儡端着珍馐穿梭在厅中，众人目光皆被这盘中佳肴吸引而去。
落霞岛主拍拍手，从厅后又走出一个乐团来，为众人歌舞助兴。
“哎，你看。”千秋拉过商的衣袖，指向那乐团中的琴师。
那相貌与昨晚见的白影如出一辙。
商却摇摇头：“不是他。”
千秋点头称是，今日这个琴师，关节处连接痕迹太过明显，似乎也不打算遮掩。
随后，厅中也有许多人发现了这个琴师与昨晚所见的白影似是一人，忙向落霞岛主指责，这傀儡昨夜扰他人清梦，又设下陷阱困住众人之事。
落霞岛主听后哈哈大笑，赶紧向众人鞠躬致歉：“兴许是我门下弟子，夜间太过勤奋，操练傀儡练习，无意惊扰各位贵客，失礼失礼。”
说罢，落霞岛主便让侍女傀儡再拿每桌再拿三坛美酒，以表歉意。
商和千秋本是一齐转头看向他，一听此言，商捏了捏千秋的虎口处，千秋便心下了然了。
这岛上所有房间都能腾出来给客人住了，连个活人也无，哪来的弟子？
其他人似乎也没多想，接受了落霞岛主的说法，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但也许是在游戏中，发生一切皆有可能。
商的目光黏在那个琴师傀儡身上，许久后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双眼。
“你做什么？”千秋夹了块桃花饼给他。
商摇摇头：“那个傀儡其实精度已经很高了，连指尖略过琴弦时，皮肤的颤动都能还原。
“但是博士和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是因为他眼中没有情感，没有生气，只是一味地在重复动作。”
“而昨晚那个白影，虽然看起来吓人，但是他在弹琴时，眼中是欣喜的，全身都很放松，似乎乐在其中。”说到这里，商又试着提起肩，再放下。
“你在说什么啊？”千秋敲敲他的脑壳。“人类观察日记？”
商摇摇头，时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被创造出来的作用是什么？若要从目前的实验推测而言，就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人类。
可是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人类才需要一个机器人去成为人类呢？
“不要多想。”千秋一把扳过他的脑袋。“我说过，你比许多人类都很好，很好。”
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千秋低下头，拨拉着碗里的饭菜：“为什么想成为人类呢？这世上没有比人类更卑劣的生物了。”
到了夜间，商乖乖等在自己房中。博士下游戏休息去了，毕竟人类不能像自己一样高强度待在游戏里，对身体不好。
可是眼见时间快到了，丝毫感受不到千秋的存在。就在商要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喧闹。
“妖人！你来干什么！”
商一推开门，就见到千秋和自己的同门师兄对峙着。
千秋本来有些不悦，一见到商呆呆看着他的模样，心情大好，一勾唇：“妖人来找姘头！”
青山观中人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妖人！你休想用妖术蛊惑我门中弟子！”
千秋才不理他，说不准的npc在走程序呢。头一偏，直直看向商：“喂，走不走啊，我等得脚都要麻了。”
商直接穿过人群，千秋见状，挑衅般地向刚刚那个还在骂他妖人的青山观弟子一笑，转身同商离去。
走了有一会儿，商眼神躲躲闪闪，千秋也不戳穿，也不逗弄他，等他自己说出来。
“你，你今晚不用我背了么？”
千秋闻言，定步看他，若不是知道他是机器人，一定觉得这人真是奇怪，哪有上赶着讨好别人的。
“猪八戒才急着背媳妇呢。”千秋一点他的鼻头。“你是么？”
商看着千秋远去的背影，脑中细细分析他刚才那句话，想要反驳，却更想承认。
商赶忙追上去：“那刚刚有人说你下蛊在我身上，可我半点感觉也无啊。”
“笨啊！”千秋突然一本正经解释起来：“我给你下的这蛊呢，就是要你眼睛一直看着我，若是一刻不看着我呢，就会像有千万只毒虫爬过，最后毒发身亡啊。”
“你又骗我了。”商摇摇头。“这世上哪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千秋似乎想到什么，急得跺脚：“这世上是没有，可是《南柯》的自由度高啊，这是我自己炼制出来的。”
“哎呀，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可刚刚一想，你是机器人，这蛊虫的穿心之痛，你也感受不到啊。”
随后又一歪头，紧锁眉头：“可是这毒发身亡，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商将信将疑，摸着自己的胸口。
毫无感觉。
千秋越编越起劲：“不过呢，你也没几个时候是不看着我的，所以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韩元驹在约定地点等了许久，才等到千秋把人带来时，却看到商的目光一直黏在千秋的后脑勺上。
韩元驹：“他这是怎么了？”
“他爱我爱得要死要活咯，你又不是不知道。”千秋状似无意地说着。
韩元驹：“......先别**了。这位小兄弟，我有事要问你，昨天你是怎么能这么快数完那碗中米粒的。”
千秋这才觉得不对，想要拦下他：“喂，你叫我把人带来，就为问这个？”
韩元驹拿开千秋挡住他的手：“听余千秋说你人也在科技局，分析能力这么强，要不要考虑转来我们警厅啊。”
商转头看向他，一本正色：“我没有分析，我只是......”又突然想到什么，把视线转向千秋的后脑勺。
“别闹了！”韩元驹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待会还要跟我妈出门呢！”
千秋却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身来，才咳了两声，把商的头转回去：“呆子，骗你的，不看也不会这么样的。”
商认真回答着他的问题：“我没有分析啊，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韩元驹一脸不可置信，仿佛你在说什么胡话：“诶你耍我玩呢——”又突然凑上前，“诶，你确认了没有啊，他真的是玩家吗？不会你真的要做梦男了吧。”
千秋有些没好气地朝他踹了一脚，才发现韩元驹已经一动不动了，很快，影像一闪，像是突然被强制下线。
千秋也不知自己哪来一股气，四下无人，只好朝商瞪了一眼：“那么粗劣的谎话，你怎么都信啊，险些就要露馅了。”
商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可是博士，我真的觉得最近心口有些痒。”
“这是我哪个系统才会给出的反应呢？”
韩元驹的VR眼镜突然被人拿走，正要破口大骂，一转头就看见了夏犹清那张冷艳美绝的脸。
“该出门了。”夏犹清淡淡地说道。
韩元驹突然心情大好：“哎，怎么是你跟我去，我妈呢？”
夏犹清把西装塞进他怀里，示意待会自己换上：“局长临时开会，待会会从警厅直接出发。”
韩元驹边走边套上衣服，随意打扮了下：“诶你说，我妈怎么这么放心你啊，是不是，钦定你做我家准媳妇的意思啊。”
夏犹清：“......”从包中掏出一个平板，调出信息给他看：“这是今晚接风宴的主角，你最好提前熟悉一下。”
韩元驹嘴上功夫不停：“要不，你考虑一下？我这么喜欢你，我妈也这么喜欢你，来我家一定把你当成宝宠。”等看清平板上介绍的信息时，脚步一顿。
“哎？国际警局的人调职来这干什么？”
夏犹清抢先一步坐到了副驾驶上，拉过安全带，听到这句话时，嘴唇一抿，眼神幽幽。
似是突然做下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