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楚螭睡的极不踏实。梦里,神女穿着初见时的那身白衣,白衣上点缀着粉色的芙蓉花,同色系的腰带掐出神女的盈盈细腰,瀑布般的青丝垂下来,朵朵芙蓉花摆脱了树的束缚,伏在她的头发上,贪婪地嗅着神女的发香。神女站在他种下的芙蓉树下,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她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过来。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每挪动一步,都要用尽全力。他拼命向神女靠近,可好像越走越远了。他朝着神女迈进一小步,神女就往后移一大步。这时,神女的脸上猛地显出惊慌,下一秒白皙的脸上便布满了痛苦。楚螭往下看,一个血淋淋的角从神女的腹部钻了出来,衣裳上镶嵌的芙蓉花被染成了血红色,慢慢扩散开,素衣被血红覆盖。神女痛苦地跪在原地,楚螭想要上前抱住她,但始终无法靠近她。神女的眼泪浸满了眼眶,她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距离太远,楚螭什么都听不见。楚螭焦急地向神女奔跑,嘴里念叨着:“不要!等我!不要!”
“不要!”随着一声惊呼,楚螭睁开了眼睛。睡在旁边的嘲风被吵醒,笨拙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显然没有睡醒:“怎么啦?你不要啥?你不要给我。”
外面,天黑沉沉的,像玉帝打翻了墨汁瓶。突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紧接着,一道闪电像划破了天空。不一会儿,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劈里啪啦直响。楚螭正想说些什么,玄公着急地走了进来:“楚螭,出事了。”
楚螭瞬间清醒:“怎么了?”
一霎时,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水渐渐窜上来,放肆地舔着人们的腰。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山谷奔泻而下,不断冲入早已翻腾汹涌的河流中,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拍打着岸边的同时,也最大限度地震撼了众人的心。
“我的妈呀!一夜之间,怎么下了这么大的雨!”嘲风哪见过这般景象。
楚螭看着远处的洪水如猛兽一样汹涌地扑在江面,总感觉有些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是哪里。
“韩煜!韩煜!被吓傻啦?”嘲风摇晃着韩煜的肩膀,小孩的神情竟有些紧张,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嘲风只觉是被吓住了,没多想。楚螭看向他俩,韩煜在和楚螭对视的刹那,不自然地把眼睛移开了。楚螭觉得不正常,便走到韩煜身边:“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韩煜极小动作地把手缩到身后,摇了摇头:“没...没有啊。”这个缩手的小动作被楚螭看见了,楚螭一把拉过他的手,只见韩煜的手上沾满了泥土,连衣服袖口上都沾上了不少。手背上还有三四道小口子,血渍已经凝固了,看样子已经受伤有一会了。
楚螭严肃地问:“怎么回事!”
楚螭从来没有对韩煜凶过,韩煜被楚螭严肃的样子吓到,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昨天晚上去不周山挖息壤了。”
“什么!你去挖息壤?你疯了吗?”楚螭不可置信,没忍住提高了音量。
“不是...是...是...昨天...你说缺土壤,我才想着去挖息壤的。”
“你怎么知道息壤的?”
“我...我书里看到的!说息壤有极强的生长能力,可以很快地长成一片。我也是好心...”
“好心?你知不知道偷取息壤是重罪!是!息壤有很强的再生能力,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息壤生长需要吸收大量的养分,方圆百里土壤的养分,都会被它吸收干净!一旦,息壤吸收不到养分,就会迅速回缩成一团。而且,息壤带有腐蚀性,如果是普通植物长在息壤上,是无法存活的!长此以往,这里会变成一片沙漠!你的好心会害死一个城的百姓!那可是数千条人命!”楚螭压制着心里的怒火,咬着牙说。
“我不信你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况且,如果你真有想法,你不可能不告诉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楚螭的头脑很清醒,他深知韩煜这孩子虽然聪明,但做事不会如此莽撞,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这里有谁能告诉他这些。想到这,楚螭不容置疑地看向远处的禺京,后者正一副挑衅的样子盯着他。楚螭的怒气已经蔓延到脑袋,正抬脚想走近去找他时,尔戈摁住了他的肩膀,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说:“还有办法。”楚螭回头望着尔戈,眼神里的怒气还没有散去,尔戈接着说:“信我。”虽然尔戈是禺强族的,但楚螭却不由得对他很信任,可能是因为他关键时候挡在矔疏前面,或许是昨天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帮助老人,又细致地扶起老人,甚至注意到少女的窘迫。大概他真的和禺京不一样。
尔戈扭头走向河道,头也没回,对楚螭说:“下去看看。”他好像没有想过,如果楚螭不跟来会怎样,就像已经料定了楚螭会跟来一样。说罢看了眼周围,没有百姓,便跳了下去。楚螭紧随其后。许久没有接触到水了,竟还有些不太适应,楚螭随意扑腾了两下脚后,便游刃有余地四处游动。前面的尔戈突然在某处停了下来,楚螭跟了上去,只见有块土壤正肆意地向外蔓延,被覆盖的土壤瞬间变成一块沙,嘭地散开,在水中化开,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了然于胸,没错了,这就是息壤。
“息壤不仅能吸收土壤里的养分,还能吸收人体内的养分。韩煜学习了神女的曲谱,身上又有神女的笛子护体,息壤自然无法吸收。你我不行。”尔戈拉住了想要触碰息壤的楚螭。
“不!我可以。我会水,我可以用水球把息壤包起来。息壤可以吸收万物,除了水。因为水里没有养分。”楚螭悠悠地说。
尔戈的眼神里闪过惊讶,楚螭一脸轻松地说:“是,我会水。但是无人知晓。如果旁人知道我会御水,那么我就没有太平日子可过啦!”
说罢,楚螭便伸出手,手掌朝上,楚螭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见手上慢慢聚起一层深蓝的水幕,像是手套一样包裹住楚螭的手,套中的水在楚螭的手中来回流动。楚螭睁开眼睛,将手伸进土壤里,搅和了几下,慢慢地掏出来,另一只手覆盖在土壤上,水手套从楚螭的手上滑到土壤上,包裹住土壤,水手套变成一个会随着土壤随意变换形状的水球,水球里的土壤像八爪鱼一样爬满了整个水球,想要从水球里吸收到什么,但还是无疾而终,只得乖乖地呆在水球里。
“我把它缩进袖子里,趁还没人发现,把它送回去吧。”楚螭捧着水球,对尔戈说。尔戈点点头,楚螭向上蹦了一下,率先向岸边游去。尔戈看了眼自己的手,手上慢慢聚起和楚螭一样的水手套,三秒钟之后,尔戈猛地握紧拳头,还没形成水手套的水珠散落四处,向上飘动。尔戈抿了下嘴,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向江面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