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低吟穿过无人小巷，盛夏却挟来几丝寒意。
老旧仓库的大门和生锈的窗框不期发出令人战栗的刺耳鸣叫，异于夜半寒风的敲打，迎来微弱月光下多出的那片灰暗。
“谁？”司岫瞬间站起，眯了眯眼看向二层半开的窗上多出的那个人影。
被质问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用指尖似有规律地敲打磨蹭着窗边铁锈处，发出更加令人不适的声响。
司岫拿起一旁带着刺的钢棍，上前几步，这才堪堪看清昏暗光下的侧颜。
“你是白天摊子上的那个。”
许是白天那一撞让司岫至现在都有疑虑，所以仇峥这张脸他记忆犹新。
视线划过破败的窗纱，冲破记忆寻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司岫冷笑，“原来是你。”
“记性还算不错。”仇峥逆着月光坐在窗沿，双腿悬在窗外，脚跟有一搭没一搭敲在墙上，仔细听还可以听到细微墙皮掉落的声音。
慢慢散发出一些同类的气息，仇峥按开手机转了些方向，露出手上实验室之前发布给司岫的通缉单。
实验室并没有更改仇峥手中通缉单的诛杀指令，直到现在名单上的司岫还被缀有“待销毁”字样。
通缉单上的照片肉眼可见的久远，十一年前脸上的稚嫩早已褪去，被自身毒素和嗜血需求的折磨令司岫相貌大变。
骨相也随之变化，若是仅用照片来寻，追击怕是难上加难。
可仇峥这辈子都会记得这张脸，和这张脸下骨骼的每一寸走向和痕迹。
司岫冷哼一声，手上的棍子置于身前，“实验室的狗？你的上级可是给了我三天时间考虑要不要回去，难道你要抗命？”
一副质疑别人赖账的模样，好似他真的有足够的谈判砝码一般。
“要是杀了我，你怎么和实验室交代？”司岫昂了昂僵硬的脖子，“况且，凭你也想杀我？”
仇峥瞟了他一眼。
若非之前吸食夺取了旁人命枝将他的力量和精神强行抬了起来，这副身体恐怕早已是强弩之末了。仔细打量下来，司岫也就只是体内残余的异能属性和夺取并存留的受害者异能还有些研究价值。
利用贪欲和求生执念劝人归降，随后废物利用并榨干其最后的残余价值，实验室最擅长做这种毫无人性的事了。
一旦接受高额筹码，自投罗网的猎物便再无破笼之日。
冷笑从仇峥唇边挤出。
将从受害者那里夺取的命枝能力浅显部分转化为己用，不过是个小偷罢了，竟还如此猖狂。
可悲可恨，但也可怜。
思维短暂跳跃，兴许有一天，仇峥自己也会变成可恨的人罢。
现下暂时无法确实司岫身上还存留着多少前人命枝的异能储存量。如今看来司岫既然有底气在他们视野中探头，说明在毒素不发作的前提下，他的残余能力暂时足够支撑他自由游荡，且大概率还存有保命的爆发能力。
或许这也是各方未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之一。
但司岫留有骇人能力和他命不久矣并不冲突。他的体质早已习惯以他人命枝和血液为养料维持生命，等到他身体内的毒素再一次不受控制疯狂蔓延，到时一旦阻断他“捕食口粮”的机会，使毒素浸入骨髓开始溶蚀血肉，只要补给不及时，那么即使实验室真将他带回，恐怕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
“是吗？”仇峥斜眼看他，眉眼间故作些许惊讶，“没人通知我你这条命还有用。”
话音未落，司岫顿感一瞬刺痛，脚腕不知被什么挠了一下，或者是破旧的木质茶几翘起木刺，在他挪动时撞了上去。
借着远处电量快要耗尽的台灯暖光，司岫觉察皮肤上多了一丝血痕，但不深。
“先留你一命，待我回去实验室再问问你的新价值评估。”
说完，仇峥没有立刻离开，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司岫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鬼驭小队轨迹图，没有照片也没有过多详细信息。
“不过现在看来，你归心不诚。”
司岫正要反驳，转头间仇峥正好跳下楼，于黑夜阴霾中隐去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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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止夜晚生变，整个小队轮流值岗，最后一班的萧十六刚去厨房顺了些吃食，又上楼叫醒该上班的其他队员才睡下。
一进大厅，行承阳便看到趴在矮桌上半睡不睡眼睛快要闭上了的仇峥。
大嗓门瞬间收起，脚步也下意识放轻。
小队休息后将仇峥安排在了客房，只不过他很少待在房中，若是他需要回到实验室进行必要流程，他们也无从干涉。
但现在看来，仇峥不像是去了实验室的状态。
将忙活了好久的早餐轻轻放置在餐桌上，行承阳轻手轻脚靠近仇峥。
而随后到达大厅，且对于行承阳单方面将这堆东西命名为“爱心早餐”的行为嗤之以鼻的景诉扫视一圈，默默给自己倒了杯摊位买的豆浆。
恋爱脑是会让人变异的吧？
来到矮桌前的行承阳摸了摸仇峥困倦期间滚乱的炸毛，仔细抚平。
感受到来人，仇峥强迫自己清醒。
虽说手法仔细，但是看起来非常不专业，不远处看着行承阳贴心举动的景诉十分怀疑仇峥是被恋爱脑揉醒的。
多来几次迟早得秃。
没感受到视线，行承阳半蹲低声说道：“宝贝儿，你这是昨晚打野去了？”
仇峥似应非应地“嗯”了一声，思维还有些混沌，没反应过来行承阳的称呼，揉了把脸强撑精神坐起来。
行承阳捂住心口。
妈的小猫揉脸，可爱。
景诉杯豆浆呛了一口，迅速看向快要困厥过去了的仇峥，“这才几天，你不会真屈服了吧？”
这老变/态的宝贝你都敢应？
完全没听懂景诉在说什么的仇峥愣了一下，“什么？”
脑子成功开机完毕，但卡住了。
每个字都听清的行承阳：？
……你讲话真难听。
不服气的行承阳叉腰夺过景诉手中刚拿起的一个包子，放到了仇峥面前的蛋挞盘子里。
仇峥：……
首先，你俩要不出去打一架。
其次，为什么把包子架在蛋挞上？
仇峥低头嗅了嗅包子夹杂着甜品甜腻的气味，没有用手，直接张嘴咬了一小口。
……他好像被包子打了。
这酸菜包子里面是放了半瓶醋吗？仇峥皱眉暗想。
小插曲过后，仇峥还是平平安安吃了顿早饭。
那个酸到打人的酸菜包子最后进了行承阳的胃，还是在仇峥脸上带些热意的情形下，大言不惭说着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
景诉……
景诉骂累了。
自然而然饭中聊起了昨晚仇峥的动向，拿起一个新蛋挞的仇峥眨眨眼。
“既然实验室故意绕过我下达指令，我去探探口风不也是理所当然？”仇峥咬了口还温热的蛋挞，眼睛斜向上四十五度瞄了一眼行承阳后迅速移开，咽下去才继续说，“顺带坚定一下他觊觎行队长的决心。”
某两个字标红加粗着重强调。
酸菜包子的味道颇有余韵。
闻言，行承阳看了眼被仇峥狠狠咬下一口残缺的蛋挞，皱眉道：“不是，这措辞能不能稍微措辞一下？”
怎么听着这么怪？？
“执意犯险的人没资格挑别人的措辞。”荆尘从盘子里顺了个蛋挞，用手指着行承阳含糊说道，“肉骨头。”
被一堆饿狼野狗觊觎异能能力的肉骨头。
现在就站在两人中间的行承阳看到自己左手边的仇峥丝毫没有在意右手侧的荆尘薅了他一个蛋挞，并对荆尘的话赞同地点点头。
行承阳深吸一口气撇嘴叉腰。
嘿？你俩现在一个鼻孔出气了嘿？
就在这时，通讯器响起，借调过来盯梢的猎影人报告说司岫出动了，且速度很快很匆忙。
立刻反应的荆尘倏然抬头看向仇峥，“你做了什么？”
行承阳设的套让司岫狗急跳墙，但不至于这么快。
那么只有昨晚出了门的仇峥是唯一可能。
“是你们做了些什么，我也做了些什么。”仇峥将最后一口蛋挞咽下，“拖的时间越长就是给实验室更多改变主意的机会。如果实验室真的对司岫的能力有强烈需求，在毒发这种紧急状况下，一定会派出高阶折影者出面劫走他。”
但这个人不会是正在进行假意合作的二号折影者。
仇峥淡然的神情看向周遭的几人，“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冒险的一石二鸟。既能在事后抓捕司岫，又可以得到一些新的实验室信息，甚至还可能杀死隐藏已久的高阶敌人，折断一枚实验室为数不多的羽毛。
鬼驭小队的举动让司岫相信，他即将在两天后失去捕猎行承阳的机会，一旦援军到达，严防死守下他可能无法再轻易寻到能够转换毒素的路人异能体。
而仇峥……
“你让他的毒素提前爆发了？”行承阳正视仇峥，后者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仇峥的出现以及走后不久致使司岫毒发，那么司岫一定会质疑实验室的诚意和用意，失去退路的情况下，才会使他真正狗急跳墙。
而提前毒发也会使措手不及，给予鬼驭小队和仇峥不一样的发挥空间。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这种紧急情形下，若是司岫等不及来抓行承阳，那么附近出现不知情异能者，很大可能将会成为下一个受害人。
“所有人先行出动，保护沿路有可能受伤的民众。”行承阳迅速做出判断，小队成员立刻做出反应夺门而出，“他最终的目标还是我，我随后就去，你们注意安全。”
身侧人凛然的语气使仇峥的眼神中出现闪烁。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作为二号折影者这么多年，他不会将无辜旁人的性命做要挟做筹码，但这不代表他在乎。
一切可以达到自身目的的，都可以作为垫脚石。
但现在看来，行承阳在乎，在乎这些无关的生命。
“对不起。”仇峥微微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行承阳闻言一怔，片刻他无声叹了口气。
只见他抽了张纸巾，如往常一般执起仇峥的手，费了些力掰开紧握至泛白的拳，将残留在指尖的蛋挞碎屑一一擦除。
仇峥用自己的行事方式尽可能为他们做出最优解，但他们需要磨合。
他不是错了，只是在实验台上被锁了太久，围绕他的除了冰冷的仪器，就只有毫无人性且扭曲的“恶魔”。
行承阳凑近，额前的碎发划过仇峥的眼睑。
“以后想做什么大胆的事，提前告诉我一声好不好？”行承阳柔声问道。
仇峥重新抬起头，有些怯生的模样。
不怪我吗？
“别怕，以后我教你。”
在实验室里不会被教授的，作为二号折影者所不明白的一切外界常识和情感，我都教你。
别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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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宝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