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言办完离职手续后,驾驶着车子驶离了长青大街,在前方的十字路口,他放慢了驾驶速度。一个年轻人正缓慢地走在路边。甄言朝那个年轻看了一眼,这个人明明很年轻,但神情疲惫得像饱经风霜的上了年纪的人,真是不可思议。
他停下车子,关掉音乐,摇下车窗,对那年轻人道,“你要去哪?我可以载你一程。”
年轻人停下脚步,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我要去哪。”
“你上来吧。我正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虽然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但是我们可以慢慢想。”
年轻人坐在副驾驶上。甄言这才看清,这个人看起来更年轻,他问道,“你多大了?”
年轻人歪着脑袋,想了想,“二十。”
甄言噗呲一笑,眼前的人看起来就像个跟家里闹矛盾,趁着大清早偷偷离家出走的高中生,他调侃道,“你这个样子,说十七我都不信,”
年轻人疲惫地闭上眼睛。甄言继续叨扰,“我叫甄言,今年二十一。你叫什么?”
年轻人睁开眼睛看着他,无声地笑了,“贺言,我叫贺言。”
“好巧哇!我叫甄言。贺言,你家里人呢?”
“前不久,家里有人去世了,我不想回去。”
甄言握着方向盘,对贺言说道,“我没有家人,所以我从来是四海为家。你不向我,你至少还有家人……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贺言好像受惊了似的,“不,我不回去,我找不到家了,我不想回去。”
“你别着急啊,不回去就不回去呗。”
车子驶离了都林市。
他们在都林市附近的青蔷市停了下来,青蔷市是一个较出名的海滨城市,气候宜人,环境优美。正午时分,车子行驶在临海的环城公路上,甄言打开车窗,窗外就是蔚蓝色的海,青蔷市的海比都林市的更广阔,更令人心旷神怡。相比之下,都林市只有一个临海港口,海岸线也不广阔。
他们到青蔷市市区时已经中午一点了。甄言问道,“你带着身份证吗?”
“我没有那个东西。”
“那好吧。”
因为贺言没有身份证,甄言兜兜转转,最后决定在一家不引人注目的小旅店暂时住下。甄言把车停在旅店楼下,随后拉着装着全部身家的大行李箱和贺言走了进去。甄言走到前台,递上身份证,身份证下是几张叠得紧实的红色钞票。甄言将身份证交给前台的看店女孩时瞟了一眼旁边的贺言。女孩瞬间心领神会,快速将身份证和钱收下。贺言交完钱,登记好信息,女孩一边将房卡交给甄言一边提醒,“电梯故障,只能走楼梯。”
甄言只能将行李箱扛上楼。房间有两张单人床,整个房间干干净净,简单又宽敞。甄言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他又饿又疲惫,这条商业街有不少小吃店。甄言文,“你想吃什么吗?楼下有不少小吃店。”
“不了,谢谢你。”
“……那我带回来一点吧。”甄言下楼了,看店的女孩正吹着空调冷风翻看吕洞宾传记,甄言问了一嘴,“老板,这条街上哪家店好吃?”
女孩抱下书,想了想,“嗯…对面的天津包子就很不错,他家馄饨汤也好喝。东边街头有一家肉夹馍,他家的肉夹馍一般,但是馍很好,可以不要肉只加辣子;阿志家的酒酿圆子很甜,烧麦有肉的也有糯米的,我推荐羊肉烧麦和加肉馅的糯米烧麦。你要是想吃盒饭就去阿志隔壁那家清真的,那家好吃,干净又卫生。”
“谢啦老板。”
“哦哦,不谢。”
甄言买好食物。他打开房门,看到贺言正靠在窗台吸烟,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熟练,还被呛了好几口。甄言便更加确信贺言是离家出走的,甄言这个人没有抽烟的习惯,“先把烟放下,过来吃饭。”
“谢谢,我不饿。”贺言拒绝了。
但甄言真的饿坏了,他将贺言那份留下,然后将自己的那份解决掉。今天天气很好,甄言提议道,“要不要景点看看,今天下午的天气这么好。”
贺言觉得总是拒绝他不太好,便答应了。两个人沿着沿海的人行路走了一下午,海岸吹来的海风清神醒脑,甄言身上的疲惫被咸涩的海风一吹而散。
“贺言,我不希望你对我说假话,你今年多大了?”
贺言歪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回答道,“二十。”
甄言脸色阴沉下来,贺言见状又说道,“我不骗你,我都已经出来好几个月了。”
“……”。
“都过了好几个月了,那我是不是该过生日了?过了生日,就又长了一岁……”
“然后咱们一般大,是不是啊,贺言。”甄言附身看着贺言,调侃道。甄言身高一米八六,比贺言高了半头。
贺言见好就收,摆作正经的样子,“十六岁。我也不喜欢说谎,真的。”
“你还很年轻啊,贺言。”
贺言没有搭理他,两个人沿着海边又走了一段路就回去了。
贺言先上楼,甄言在旅店一楼前台问店主,“这里还有没有单人房,我要再加一单人房。”
“之前那间房有什么问题吗?”女孩问道。
“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和另一个人住在一起不太方便。”甄言诚实地回答。
“啊,哦哦。”女孩明白了什么,“单人间住宿费一天五十,你要不要离的远一点的房间。”
甄言,一个大胆的,从不在乎别人看法的Gay。这个大胆的男人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房卡谢道,“不用了。”
甄言打开之前订的房间的门,却惊讶地发现贺言靠在门后正等着他回来。贺言问道,“你是Gay?”
“是的呢,我不想对你怎么样,我只是想把我的行李带走。”
贺言说,“我也是。”
甄言无视杵在门边的贺言,自顾自地去拿那只行李箱,“别乱说,我看得出来你根本不是。”
贺言一脚踹上门,冲过来堵住甄言的去路,“是不是不重要根本,我只是不想和女人……我不想再跟任何女人扯上联系了。所以,我觉得跟你,或者是别的男的在一起,也没什么关系。”
贺言并没有说谎。他身边的女人,荷莉,贺霏都让他感到痛苦,甚至和尹方莱交往的过程也并不快乐。所以他目前不想再和女□□往,于是是尝试男性。
甄言心里一怔。他不知道贺言经历了什么,和家人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他本人却像贺言说的那番话一样。
不喜欢女人,不想和任何一个女人扯上关系。
他幼年丧父,家里从此没了收入,母亲因无法忍受清贫的生活抛下他一走了之。他的母亲是个美人,却也是一个无情心狠的女人。她知道可以用自己的美貌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于是她抛下儿子这个累赘,独自逍遥。
她走得那天,像往常那样,为儿子做好了盒饭。男孩抱着盒饭,乖乖在家等着母亲回来。一直等到天黑,母亲也没有回来,怀中抱着的盒饭早已经凉了,男孩一口没吃,他只能在黑暗中一边哭一边一边紧紧地抱着饭盒。
自那天晚上,甄言成了孤儿。这个孩子像破皮球一样辗转在各个亲戚家,然后再被踢出门去。母亲抛弃他的经历让他痛苦,他恨死那个生下他又抛下他的坏女人了,然而去恨一个与他最亲近的人是最痛苦的。
他母亲对家庭以及对他那不负责任的的印象对他造成的影响很大,这使他他很难相信女性,很难与女性建立亲密关系。唯一一位能够让他发自真心尊敬的女性是已经去世了的林霏女士。
林霏女士待人真诚,平和亲切,不仅仅是他自己,每一个与林霏女士接触过的人都这么认为。
林霏女士可以用她高尚的品格打动别人。
之前,精神科的心理医师小刘曾经对他讲过,他这个人很难与女性建立亲密关系,换句话说,女人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甄言拍着小刘的后背赞同,“的确如此”。
甄言深吸了一口气,“贺言,你这个人这么叛逆,你家里人知道吗?”
贺言摆出一副苦相,甄言看着他那张委屈巴巴的脸,觉得他真的快哭出来了。
贺言哽咽地说,“我家里人从来觉得我是个好孩子,不仅是他们,甚至连身边的人都觉得我肯定不会做出格的事。可我根本就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我自私,脾气坏,绝不是他们眼中的那个从不乱发脾气的好孩子,老好人。我姐姐死了我压根不伤心,但是我必需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给他们看,可我真的对她没有多少感情,真的。甚至是……哪怕看到一个最在意的人在我面前死掉我也不会难受,也不会内疚。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无情的人,我没有那么高尚的品德。”
甄言看到甄言这付歇斯底里的样子,想到了那个当初被亲人抛弃时,那个小小的,悲伤的,哭泣的,同样歇斯底里的自己。他坐在床边,低着头,用双手捂住眼睛,颤抖地说,“我明白了。”
他继续说道,“”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自己到底压抑了多少自己本性的东西。你其实自私又薄情,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
你本来就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样。
标题的名字来源于 Guns N' rose的歌,Don't c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