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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禾在四合院的小窝里闭关了两日。
原计划于周末看的书、电影院的一轮游、烧烤店的聚餐活动，自星桥小区回来后都对她失了吸引力。
她取消了周末的所有计划，连饭都懒得做。
点了两天的外卖，窝在房间的床上支着平板看综艺。
好笑的是就连她看的综艺节目似乎都已经成了过时的东西。
已于一年多以前停播的《康熙来了》，陪伴她长大的《康熙来了》已经不会再有更新。
许多事情都在提醒着她，时间也陪着她走过了很多路。
许多事情都在提醒着她，那种只要自己开心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她是27岁，不是17岁。
不能再任性。
不能再只顾自己。
她忽然想起高中语文老师在毕业那年6月5日最后一堂语文课上讲的话：
你们终将会想念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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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
“奶奶好~”
外卖小哥于一分钟前打来电话，即将抵达四合院。
在四合院门口候着的路禾碰上了遛弯回来的马秀芝老太太。
“你这是搁门口等谁呢？”
马老太太顿了顿，笑道，
“你该不会是在等我们小夏吧？她一般周末都会回家里过。”
路禾不好意思扯了个笑容，
“不是啦奶奶，我在等外卖。这两天想偷个懒，我好久没吃肯德基了。”
“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跟我外孙似的呀？也不知道你们怎么都那么喜欢吃那洋玩意儿。那炸鸡汉堡堡的，有那么好吃么？”
肯德基的外送小哥刚刚将车停进四合院的巷子，陡一听见老太太的吐槽，小哥不免怔了怔。
路禾见此更加不好意思了，当着老太太的面接过了外卖袋不说，还得当着小哥的面替肯德基说点儿好话。
“经常不吃还是会想它的~”
继而又对外送小哥诚恳道，
“谢谢你，辛苦了~”
“不客气~”
肯德基的外送小哥骑车至巷口的转弯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马老太太和路禾，约莫是好笑于又碰上了一对有代沟的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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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完了原味允指鸡，路禾无聊到数起了桌面的鸡骨头。
数着数着，她忽然惊觉到一件事。
几天以前，她分明已经将中心商业街最终不会高于4万1的评估价透露给了夏知周……
怎么马老太太对她还一如往常？
这个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按理来说，老太太就算再明事理也难保不对那般糟心的评估价耿耿于怀。就算平日里他们处得不错，也难保不因为她在春园里街道上班而迁怒于她、给她脸色看。
后知后觉，路禾同样意识到这几天的春园里街道也格外清静。
但凡中心商业街的业主们提前知晓了最终评估价，就算征收的工作已经移交给了新民集团，业主们肯定还会来街道讨说法。
那么只能说明马秀芝老太太和业主们还不知情最终评估价，只能说明她此前的透露被保密对待了，夏知周并没有将已经确定下来的评估价透露给任何人。
路禾拿出手机，在“她好会”的微信对话框里敲出一段字又删了去。
敲了删，删了敲，来来回回了几遍。
前两天开完“作战会议”，她还是因为良心不安而将评估价透露给了夏知周。
她原指望着夏知周会告诉马老太太，她原指望着马老太太会告诉其他业主……
即便提前几天知晓最终评估价可能并不会带来任何改变，路禾还是想要故作不经意的透露出去。
她料想过若是被业主们“出卖”了会怎样。
哪怕只有一位业主将是她透露的事情传了出去……
只要这事传到了街道领导的耳朵里，没准她这个合同工就会当场落得开除的下场。
可她还是选择告诉了夏知周。
然而这般对被征收人有益的信息，夏知周并未透露给任何人。
究其背后的原因……
路禾似乎是人生第一次有如此确信，确信是因为自己。
她眼眶有些热。
有一点点掉泪的冲动。
她最终钻进了蚕丝被里，将自己裹紧。
她在黑暗之中湿了眼角，只不过是湿了眼角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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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早，中心商业街的拆迁围墙上贴出了新告示。
由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经过实际测算、走访、调查，最终对高新区中心商业街进行了房屋价值评估，评定每平方米的估值为36000元。
告示的右下角，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的公章红印鲜艳异常，鲜艳得仿佛嘲笑了被征收人此前抱有的乐观态度。
“吴会计！不得了了！评估公司的价格出来了！3万6！才3万6！之前不是跟咱说好的最少10万么？”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业主群的人都坐不住了。
3万6？
开什么玩笑！
中心商业街周边的商品房房价都已经每平方3万出头了，这3万6的赔偿款上哪儿去兑商铺去？
几个退了休又性子急的业主不多时就赶到了中心商业街的公示现场。
上周，业主私下开会的氛围之所以良好，好就好在由吴会计领头的业主代表们已经与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协商好了评估价格。
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将对中心商业街评定出每平方米高于10万元的评估价，而在业主们的拆迁赔偿款到手之时，业主们将以自家一成的赔偿金让利给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
这可是一早就说好的事情，当时还录了音，怎么说变就变呢？
以吴会计为首的几位业主代表同样是慌了神。
尤其听到某位业主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
“我就知道这事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简单！想要斗赢区政府，那是那么简单的事么？还天真的以为给点好处评估公司，人家就会站在咱们这头了？怎么可能呢？也不看看这些个评估公司都得靠谁赏饭吃？□□随便找个理由办他们，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哪还会为咱老百姓撑腰、站在咱们这头？”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可是我们自己选的评估公司！白纸黑字，一家一家投出来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家一家投票选出的评估公司。
经由被征收人投票选出的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
没有经过高新区政府、春园里街道授意和干预的评选过程，完全经由中心商业街的被征收人挑选出的评估公司。
临到了了，即使将了他们一军，他们也得担着，而且只能自食其果。
赶来公示现场的业主们七嘴八舌着，几位业主代表被吵吵得脑仁都疼了起来。
脾气上头，业主代表们当即打了辆出租车前往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
他们得去讨个说法。
就算不为其他业主，也得为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讨个说法。
……
……
“老张头呢？老张头怎么没来？”
“他跟我说他孙子要去上兴趣班，送孩子去了。”
“这种时候还送孩子？心可真大！”
业主代表们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的大门，直冲到二楼总经理办公室找到了刘明。
“怎么着刘总？您今天这一招是啪啪打我们的脸啊？”
吴会计的话音里无不揶揄。
一贯精明的会计居然在自己的事情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吴会计心里头这个恨呐……
然而刘明这厮的神色却是镇定无比，全然不似前几回与他们打交道时那般讨好的嘴脸。
“哟，怎么着，我们公司依规办事还碍着你们这些业主了？”
当过兵的老、革、命刘国庆哪里听得了这种阴阳怪气，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
刘明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搁，杯底“嘭”一声作响。
“就这么说话怎么了？你们跑来干什么？是想套我话啊，还是又想录我的音？我今天可跟你们这群老顽固掰扯清楚了，想要贿赂我们公司让我们公司按照你们的想法来评估，这事门儿都没有！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一向是依法、依规、按照实际情况评估，多一分少一分钱的事情我们都不会干，我们才不搞你们整天想的那些幺蛾子事！”
几名业主代表最终被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的保安给请了出来。
不过是两个礼拜前，这家公司，这家公司的总经理还对着他们点头哈腰，还满脸讨好的希望他们选择这家公司、与这家公司合作……
然而两个礼拜以后，天变了，人变了。
吴会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许诺给大地房地产评估公司的好处未必低。
评估公司断然打破此前的约定反而选择将马屁拍在高新区政府的屁股上……
区政府能给评估公司几个油水？想也知道。
这事说到底，不过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算了，咱们走吧。”
“那小吴，你之前录的音还管用么？”
老、革、命刘国庆还不死心。
明明说好的评估价，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之前的录音虽然把他答应的话给录了进去，但也录进了我们答应的条件……我们答应的条件，确实算贿赂。”
“那……那就不能只把他讲的话截下来么？”
“他搞了这么多年房地产评估的事，既然都能算到我们这回过来又开了录音，不可能自己没留一手。”
“哎……”
……
……
今天一早，春园里街道书记李汉清和副书记黄明亮来单位报了个到就出门检查去了。
是检查还是逃避麻烦，路禾心知肚明。
临“跑路”前，李汉清还给路禾派了一个活，让她去新民集团设在中心商业街附近的征收办公室瞧瞧，有什么情况好给他及时汇报。
街道一把手派的活，路禾不乐意也得去做做样子。
她没有提前通知新民集团的人，偷偷在上班时间去了征收办公室。
……
……
“袁总，这事我给您办得地道吧？这回要不是我跟您汇报了他们贿赂评估公司的事，领导们也不好将他们一军不是？”
“嗯，老张，这回你汇报的不错。之前答应你的两万块钱，等你签赔偿协议的时候肯定给你。说好了啊，到时候你第一个签，给他们起个带头作用，那我多给你的两万块钱也好跟领导们交代不是。”
“那肯定啊袁总。这样，您指挥我，您说让我什么时候签我就什么时候签。”
路禾没有推门入内。
她认出了新民集团袁总的声音，也认出了另一人。
那人是中心商业街时常露脸的业主代表之一，业主们叫他“老张头”或者“张大哥”。
难怪……
难怪李汉清那么清楚业主们打算贿赂评估公司的事……
难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