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画屏睁开了眼睛,她正靠在一个腐朽的石碑边上,她醒了,在身体被强行破碎之后再次醒了……随着最真我的形态醒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隐约的记忆,关于她曾经遗失的【自我】的记忆。
这些记忆的存在感太过于强烈,似乎是要拼尽全力的侵占她属于“玩家南画屏”的记忆,这让她恍惚间觉得现在的自己……是真实的吗?
如果她真的找回了自己心心念念寻求的【过去的自我】,那她会不会失去现在的自我?她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她会不会……不会再爱郝云?
她感到害怕。这个一直坚定着的目标第一次动摇了——她害怕失去被爱和爱的资格,她害怕自己忘记或者被取代……她害怕现在的自己变得完全不像是过去的自己。
哪怕那都是她自己。
“你醒了?”明日笑眯眯的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现在的南画屏,她在南画屏的身边坐下,用的却依旧是这里的脸。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明日问道,她的视线没有停留在南画屏身上,反而眺望远处朦胧的边界,“还有印象吗?”
有。
南画屏没有把这个答案说出口,在那份模糊的记忆里面,她走在这一片的草野上,看着日复一日眺望着的方向,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对了,她在走,地上有一个人躺在那里,她走了过去,蹲下了身……似乎还很小,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
“郝云在哪里?”南画屏反问道,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把自己的长剑刺入这个自称【明日】的怪物的胸膛,但系统的规则可以让她这个类似于鬼怪的怪物完美的逃避死亡。
“我不知道哦——”明日依旧是笑着的,“我很伤心,没想到到如今你还是想不起来。这样的话,我怎么问你——她或许已经死了呢”
下一刻,南画屏手中的长剑准确无误的捅穿了明日的头颅!
明日的脸从中进裂成了两半,她用着郝云的脸露出了一个涂满鲜血的笑容,露出了一个类似于讨好的神情:“真绝情。”
“不要用她的脸做这样的表情。”南画屏冷冷的说,哪怕这不是郝云真正的脸,是她所使用的容器的容貌。
南画屏把自己手中凭空出现的长剑抽了出来,明日脸上的伤口迅速的愈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这样的攻击或许对于其他的鬼怪来说是致命的,但对于【明日】来说是无用的。
“你知道我是怎么诞生的吗?”明日站起身,“这里是一大片生机勃勃的草野,在这个地方,永远都是生命的春天。我很喜欢这里,但这里事曾经——”
这里的一切……被烧毁了。
南画屏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
“你不是一直在寻找这个“禁地”吗?”明日笑着说道,却莫名多了一分蛊惑的味道,“现在你在这里,告诉我,你把你弄丢的东西藏在哪里了——”
藏在哪里?藏在——
一直潜伏着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将她包裹起来,她必须要找到自己——最重要的——
是一片空旷的草野,就在半分钟前,这片辽阔的土地还并不存在——当然,这只是半分钟前的事情。当有生命的外来者走过来的时候,这一片草野都有着她的想法而出现,一切没有生命的物品都可以在这个世界里面得到具象化的投射——外来者们把这个称呼为【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换成另外一种说法的话,有这些外来者讨论之后,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是唯心的——必须要先想象出来,有了思维才可以创造。
这些外来者们欣喜若狂,除去最开始进入到这个世界里面的彷徨和无助,在寻找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方法未果之后,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死去,而这个世界很有可能是他们死后伸入的天堂——
只要他们想,他们可以得到任何生前他们无法轻易得到的东西,这些外来者对此乐此不疲,认为这是他们梦中的乐园。
当然,如何控制自己的思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类的大脑并不是一个可以人为控制的产物。
就好比如果你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被鬼怪追逐,那么在这个世界里,你这场梦就会一直做下去——永远醒不来。
贪恋、**、恶意、和嫉妒……这种由人类自发而产生的情绪,使你无法自主控制的,当然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会咨询出一些源自于对未知的恐惧。哪怕你是一个较为天乐派的人,你也有心中害怕的地方。
她走了过去。她依照着自己的所思所想,窥视着这群从世界裂缝里意外进入的灵魂,她学习着他们的因为他们的知识,并且依照他们的样貌打造出了一个【自己】。
这一片草野就像经历春日的第一场雨后的青草地,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这是格外难得的属于生命的气息。在草地的中央躺着一位,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的人。
她看不出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因为他的脸已经完全被污血覆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仍然吊着,他的整个腹部和胸部被巨大的兽痕强行撕裂,嘴角正不由自主的吐出血沫,或许这一道伤口破坏了他赖以生存的肺,他正在剧烈的咳嗽着,手中是一把正在发光的枪。
巨兽在此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当然,这头凶猛的野兽原本就源于他的诞生者一个荒诞的念头——他想死。
在被杀死之后,这种特异的生物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这种生物被那些外来者称为鬼怪,由他们滋养而诞生出的鬼怪。
她走过去蹲下身来,用自己的眼睛盯着这个人。
她在看这个人的记忆,看他的过去。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了,她会凭借着这些人的记忆和过去跟他们学习有关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并且来完善自身。
“你是……来捡尸的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突然开口说话,虽然声音很微弱,但他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不……是。”
她第一次遇到主动询问他的人,说话带有一种古怪的腔调,似乎是模仿多个人说话的语气和习惯之后而形成的自己的方式。
她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说话,当她开口说第二句话的时候,这种奇妙的违和感已经消失了。
“你可以活下来。”懵懂无知的神明对这个异界来的旅人做出了自己的许诺。
他当然可以活下来,只要他想活下去,他的伤口就会自己开始愈合,哪怕伤的再重,只需要时间,他都可以重新活下来。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尸体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又咳出了更多的血沫,声音更微弱了一些,“哪怕我现在是这个样子,解决你还是很轻松的。画人画虎难画皮,你不怕我吃了你吗?”
毕竟在他看来,眼前这个敢于在他尸体旁边驻足的小孩,也只是一个看上去五六岁的幼童。他难得的有了一点点的怜悯之心,这种在他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就被抛弃的东西又涌上心头……原来她这么小就死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
她完全不适应快速的说话方式,哪怕没有那一种奇怪的腔调之后,她也是一个字一个字接着说的。正是因为如此她根本没有听清楚刚刚这个人所说的话,她似乎犹豫了一会。
“难……画……皮……”
这是什么意思?她还不能完全的理解另一个世界里面对于语言的丰富含义,她只能凭借自己所了解的一点点滴小的记忆来慢慢解析这些东西。
“南画屏。”尸体笑了一声,但没有再吐咳出血沫,他的伤口正在不断的愈合,从最里面那一根断了的柱骨开始。
“是个好名字。”他说。
懵懂无知的神明瞪大的眼睛,她似乎一直到了眼前这个人到底做了些什么,或许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清楚或者不在意,但他还依然的——赋予了她的名字。
拥有了名字即是拥有存在。
“南画屏,答应我一件事。”尸体抬头仰望着天空,“杀了我,我想死……这真是一个操了蛋的世界。”
她不懂为什么这个人想死,她也不懂这个人为什么会绝望,但她还是认可他对这个世界的咒骂……哪怕他自己的本能和潜意识依旧想活下去。
“南画屏。你不会是我们这些外来者的孩子吧?”尸体笑了笑,“见过另一个世界的日出吗?不过我已经等不到明日了。”
南画屏不由自主的抬起了手,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但她已经许诺了诺言。
死亡来得很轻易,而且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微不足道。
尸体瞳孔里最后的一点光开始涣散了。
南画屏突然抬起了头。
从草野的天际处开始蔓延,是一图喷涌而出的金黄,这种裹挟着生命力的色彩瞬间侵占了整个视线的空间——那么炙热、那么耀眼。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与此同时从任何层面都紧紧相依的生命体出现了。南画屏第一次清楚的知道……生命到底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而她也第一次真正的成功创造出了一个对于她而言独一无二是存在——源于她的【喜欢】,她的【爱】。
原来,这就是明日吗?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唯一的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