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结契了。”她语气不善。
灵蛇缓缓从身体里抬起头用力点了点,生怕晚一步就被宰了。
其实那日它只是为了逃离谷底,情急下钻入红玉,之后无论怎样都离不开她身边,又一次被封禁,想了很久究竟为何,才忆起舔舐过的血液。
可是不至于呀,哪有肉食兽类不饮血,总不能每一个腹中物都与之结契吧。
况且他们之间既没有誓咒,也没定下归属,怎么就通灵了呢?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它活了这么久也解释不了。
“你是怎么去到谷底的?”吟长现在倒不急着处理它了,灵物与人结契后,无法做加害之事,不然会受到严重反噬。
“我不记得了,在那里过了很久很久,冷得骨头都快冻僵,所以拼命想要逃出来。”灵蛇将所知尽数说于她,醒来后它的思绪也很混沌,脑子里只有残存的片段,无法连接成线。
“那先解决眼前事。”吟长确定他们暂时都需要对方。
灵蛇立马精神起来,只要这个女子接纳它,起码能得一时安身。
“好。”它转头就往水晶兰所在的石缝钻。
空间虽然能够容身,但是碎石锋利想要完全避开不可能,灵蛇忍着锐痛滑行。
“小心花泥下。”吟长的话穿过黑暗传来。
它有刹那失神,这声音好像在心底深处有记忆。
原来的腐地之下全是毒虫,她只是提醒灵蛇要留意,即便这些毒对它大概无用。
无声无息中石缝里的银光忽然倒下,然后一点点被灵蛇卷起的身体挪过来,吟长知道它受伤了,真没见过灵兽这么体弱。
待它爬到近前已精疲力尽,蛇尾死死卷着一株白花,身体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她把一粒药丸塞入蛇口,然后将其收回红玉休养。
手里水晶兰拖行了一路尚保存完好,是它用身体护持的,眼前弱不经风的灵蛇倒是实诚。
拿到了解药,吟长立刻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难行,嗖嗖的冷风直灌进衣袍,耳边不时响起阴暗的声音。
“别走了这么辛苦,留下来陪我们吧。”
声音时男时女飘忽不定,闯入耳不待你有反应又消失无踪,吟长捏指怒骂了几句恶语,那游移不定的声音才消停。
她面无表情继续赶路,火把燃尽,黑暗中唯有水晶兰发出微弱的光。
手背一抹刺痛,四周不少岩片她避无可避,顺势将血流进哨孔,里面灵蛇应该很需要。
艰难行到梁洞处,外头几人正闭眼打坐,听到敲击梁木的声音,惊喜睁眼。
“渝妃。”他们异口同声道。
吟长笑着回应,然后将收藏入怀的水晶兰递出去,离开了生存的泥土它的光正在减弱。
“先把东西送出去。”她手伸过洞口言。
立刻有人上前接住,然后快步离去。
“我们接您过来。”其他留下的人喜出望外,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梁洞的口不大,吟长进来时得他们垫住脚,才用得上力往里挪,现在要出去只能让他们拉拽一把。
她刚把头钻进梁洞,岩石裂开的声音从地宫顶传来,吟长察觉迅速撤回身,头上落石纷纷掉落,要不是躲得快,自己此时恐怕已经腰斩。
一方大石堵住梁洞出口,外面什么情况她再也看不见,同时光线被隔绝,黑暗笼罩。
不知头顶会不会再次坠石,吟长只能往回走,躲到三面有遮挡的间隙处暂避。
等声音渐渐停止,黑暗中无声无息伸手不见五指,吟长摸索着挪动,梁洞口封得严丝合缝,根本不可能再打开。
外面的人会设法营救,但她不能把命堵在一处,地宫肯定还会有其他出口,先去寻一寻。
屏除杂念,吟长再次感受下气息的流动,可惜并无所获,那日和凌瞿生掉落也是原路返回。
可祭祀殿的人不可能频繁从溯雪殿进出,殿中入口应是老赤离王生前所设,而大祭祀他们还凿通了别的地方。
上次来听到了水流之声,在四角亭回廊那边,方才经过并未见有蓄水。
三哥也说过回廊下水清可见鹅软石,必定有活水引入,那么水倒灌去了何处,难道地下还有更深空间。
她试图唤醒灵蛇,因为穴居动物对地底的感应与生俱来,它晃悠着抬起脑袋证实了吟长所想。
“你先休息我试试能不能往下走。”她不忍心这个缩成蚂蚁大小的灵物再跟着自己受苦,便让它继续躲回红玉中。
此时灵蛇想帮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老老实实呆着别添乱。
三年夜盲生活,让吟长对黑暗中的声音尤为敏锐,跳珠落水的“嘀嗒”声微弱至极,却没有逃过她的耳。
向声音所在的石壁摸索去,整面墙被她仔细找了个遍,没有机关设置。
不过进来时摸到右侧一根石柱尤为凸显,虽有破损主体仍然完整,吟长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找到它,沿着阳角线向上,有块突出的雕饰触面光滑,应该是经常有人抚摸。
她就着手中力道使劲转,果然能移动,随着雕饰角度的偏差,地面再次打开道入口,光线也亮了起来,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着层层深入地底的阶梯。
吟长拾起珠子往下走,这情景倒是与阿定斯的谷底有几分相似,她定住心神谨防着。
阶梯并没有多长,面前是间密室,脚下的水已经积到膝盖,里面堆放着不少沉木箱,她打开一只空空如也,接连打开所有箱子都空无一物,有人先一步来过。
密室墙壁绘画着许多咒术图腾,其中采阴补阳之术尤突显,各种奇异的用具与姿势无所不有,吟长移开了视线。
纯阳为仙,纯阴为鬼,半阴半阳为人。
密室的主人投注精力钻研此术,是想做人还是做鬼,设想这些无用还是赶紧脱身为上。
她涉水而行,沿着墙壁走一圈,发现了另条密道,如果没有这边排水,估计整个密室已经没顶。
吟长探路而入,通道内的气息比地宫中清新。
只是这路走着比想象中要长,水也越来越深快要没过劲项,再往前只能潜水。
吟长深吸口气入胸,一头扎进水中,水流无阻力她游得很快,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卯足了劲向前。
终于有光射入,吟长极力而上,冒出水面时阳光刺目,加上她双眼进水涩得紧。
缓了好一会才缓缓睁开,所在处是个湖泊,面宽不大不小,好像是在祭祀殿中。
祭祀殿在地势上要低于漱雪殿,所以湖泊的位置才能齐平地宫。
日头当空,她费力爬到岸边,等气息平稳身体渐渐有了些力气,才站起身寻路。
祭祀殿吟长来的次数不多,虽然废弃但里面的布局错杂,走了许久也没找到大门,兜兜转转来到一间房门前。
吟长本来没有探访的意图,在看到门旁方牌时停下,一个末字让她想起大祭祀的首徒,那个毫无情绪波澜却双手染尽鲜血的女子。
鬼使神差推门而入,室内的东西整整齐齐,就连床榻的锦被都叠得平整。
赤离宫变之后,祭祀殿被轩昊初下令搜查,那些士兵做事手脚不会轻,没砸个稀烂都是好的,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完整的陈设,除非有人再回来过,那么空空如也的沉木箱就解释得通了。
密室原先的入口应该不在湖泊中,因为地陷不得不改道运出所藏之物。
末非,能设法在轩昊初眼皮下运东西,本事倒也真不小。
吟长继续循着一个方向走,宫内的殿宇布局都遵循风水,基本是方正的,只要沿着一个方向总能转出去。
身上的衣衫半干,风一吹瑟瑟发冷,她走着走着越发觉得不对劲,祭祀殿大则大以,不至于这么难寻出口,太阳都西斜了,在此逗留的时间至少一到两个时辰。
有阵法,费力破阵也不是不可,但她灵力空虚要受反噬。
这样想着,吟长寻了些院中的枯木杂草,拿出袖中泡了水的火折子,可即便外身用油纸包裹也浸了水,一星火光都没了。
钻木取火,吟长挑出两段枯木和一些干草绒,幸好禁于汕山的几年习得如何自力更生。
废了些功夫火烟羸弱的冒起来,她小心护上干草绒,待火星燃起再扔进落叶堆中,火与干叶立时旺盛燃烧,再添些木材便就地歇下等救援。
既然走不出去,只能等宫人发现冒起来的烟火,过来查看了。
不过今日的风大,烟刚升起来就被吹散,吟长脱掉半干的外衫扔进火堆,衣料闷着水汽黑烟滚滚而起再醒目不过。
腰间突然缓缓振动,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困境,那人催动着红玉,吟长伸手轻拍两下回应着。
都桑城给自己的印象并不好,但一想到有人此刻正在哪里等她,心中不禁怀起期待。
黑烟引来了人,吟长听到有宫侍过来查看,很近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她对着空空如也的草地唤道。
“可是有人在?”
外头的声响停下,想是被面前突然响起的动静吓得不轻,大白天的也没见到人,只瞧见天上滚滚浓烟。
“你是何人?在哪里?”宫侍缓了许久颤声问。
还好能交流,吟长报出封号名讳,让他通禀宫中统卫路轩。
宫人犹豫了,他一个小小的侍从,求见统卫大人倘若报不出什么事,岂不是要自己遭殃。
“你且告知我在此,他必定不会为难,不然等火势大了,你也免不得要被责罚。”
侍从一听倒也是这理,便应下匆匆去了。
吟长被困祭祀殿短短几个时辰,轩昊初已用药醒来,且将雪域几大氏族主事者通通下狱。
“刺杀之事与氏族有关?”房勒看着靠在王座内,还有些虚弱的君王道。
早前朝会上他便感到不妙,现在王上的做法印证了所想,但自己还是得进一步求证,毕竟敢策动行刺君王,十个房氏都得被诛尽。
轩昊初抬起的脸惨白,连平日的温和都减退。
“本王给过他们机会了。”他说着咳嗽起来。
余毒未清,肖云不赞成君上耗费心力,此时需卧床静养,轩昊初又岂是听话的病人。
“属下明白。”房勒跪下回话,此时此刻他也是被家族牵连的戴罪之身。
“地宫可有消息?”轩昊初心头莫名惊跳,不由双眉紧皱。
他确实在赌,赌一个名正言顺除掉几大氏族的机会,却从未想过要将芯予牵连进来,不由对肖云与房勒都没有好脸色。
“还未有消息。”房勒心虚得很,让一个女子冒险取药现在生死未知。
就在这时轩路快步入殿来,神色间满是兴奋。
“王上有侍从来禀,渝妃在祭祀殿。”他跪在案前回话,向一旁的房勒点头。
两人还未做反应,轩昊初带着伤挥袖而去。
他们急忙起身跟上,通禀的侍从一见王上,连话都回得磕磕绊绊,心惊胆战的把人领到祭祀殿外,此前听闻声响的地方。
“就是在这处。”他压低头手指向前,怕因为隶属祭祀殿而获罪。
房勒看着空空荡荡的草地,与路轩对视,一同想到了有阵法遮眼。
“你下去吧。”轩路发话,侍从如获大赦小跑着离开。
一直未说话的轩昊初对着空地出声唤道。
“芯予?”
“是我。”吟长早就听到外头响动,没有辩清情形所以未出声。
“让萧恕过来。”他接着下令。
轩路亲自去传人,不多时与一身材矮小的男子回来,就是萧恕。
吟长不知他们用什么方法破阵,当遮挡的草地一点点消失,对面四个男子除了轩昊初齐齐转身避视。
为了引起浓烟,她将外衫扔进火里,半湿的衣裙贴在身上很狼狈。
正想着一件男子的外衫披到肩头,轩昊初不由分说把人抱入怀中,她虽然想挣脱但裙发尽散,还是躲在他这里能遮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