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离火无忌不动声色的看着地面,没有说话,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亦是一种压力。丹阳侯没有施压很久,就说了下去:“我希望你能选择师兄。”

离火无忌微微笑了,他试探的问:“无忌不堪相配,叫丹阳师兄烦恼了。”

“不是……”丹阳侯否认得太快,一出口便有些懊恼,硬邦邦的说下去:“师父有意让师兄执掌星宗,若你选择师兄,自然更好。”

离火无忌柔声道:“更好?若无忌只要些微的好,又是如何呢?”他不该干这种事,偏偏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很难忍得住,他没有抬头,却感觉到了丹阳侯猛烈的信香涌来,接着丹阳侯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他是一个地织,在天元面前天然弱势,天然有些特权。随着丹阳侯离开,离火无忌低垂的眼睛缓缓抬了起来,他的眼睛浮动着浅浅的笑意,好像一层涟漪浮动的水光,但很快收敛光芒,变得沉默、木讷又无害。

他回到原来的庭院里,师父已经离开了,星宗的弟子很快过来,请他去前面入席就坐。

星宗宗主天府南渊姗姗来迟,入座主位,他清癯颀瘦,虽然苍白却颇有几分威严之气,身边是两个得意弟子。离火无忌只觉天府南渊似乎含笑望来一眼,师父举杯应和,却没有喝酒,只淡淡道:“老头子倒是收了个好徒弟。星宗三十年里无虞了。”

银衣的颢天玄宿侍奉在师父身侧,容貌温和俊美,离火无忌一眼望去,只觉得他一如当年一般,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改变。当年他还在修真院里,很多天元都会找理由特意来一趟修真院,也会特意找理由恰好和他遇见,说几句话,星宗双擎在修真院代师长课的那一个月,丹阳侯出了名的严厉,而颢天玄宿出了名的宽和,换句话是不爱管事。

这位温和的星宗师兄言谈举止温柔和蔼,却又不会让人有可以亲近的错觉,人人都说他温和淡泊,是谪仙一样的人物。离火无忌上过两节课,他依稀记得颢天玄宿上课也是温柔和气的口吻,却没有刻意表达过对任何一个人的赞誉和亲近。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

在修真院的时代,他还没有那么注意别人,日子丰富多彩,每天目不暇接的快活和乐子。那时候他随师兄西风横笑一起去修真院,只不过因为西风横笑对师父的执意要求。虽然西风横笑没有分化,但刀宗许多人都认为如此天资,西风横笑很有可能是天元,那么从小一起长大的离火无忌就是将来注定成亲的地织。

换言之,他是去陪读的大师兄的挂件。师父的要求却是“不要给刀宗丢人、不要妨碍你师兄练武”。他是去陪读的,对于所有有可能竞争天元抡魁的人物才多看几眼。至于天元……他还没有观察别人的意识。

一个月后两人就离开了,他被丹阳侯抓住过几次迟到,却没有和颢天玄宿有过更深的接触,无非是看见他和其他老师悄然走过花园——只凭这点,离火无忌忍不住想,比起丹阳侯,只怕颢天玄宿更难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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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刀宗的时候,离火无忌精疲力竭的松了口气,他拆掉不习惯的发冠,洗掉了脸上的薄粉,又把配饰次第解开摊在桌上,这才把自己摊在了床上。

千金少替了别人,把猪肉大葱包子和烧鸡、烧酒都端了来,好陪着师兄吃晚饭,离火无忌拦住了他,笑道:“我不用了,白天喝多了酒。对了,星宗回了礼,这里还有些糕点。”

寿宴上,星宗宗主在气氛热络之时宣布下一任宗主是颢天玄宿,其他人都不意外,他们也一起祝贺。随后不久天府南渊就回去了,看他的脸色,能出来这些时候已经难得。

离火无忌随师父去告别之时,接待的人成了颢天玄宿,颢天玄宿特意多送了一份回礼,是一份精致的点心。若是什么贵重的礼物,离火无忌推辞也罢了,但只是一份点心罢了。

“桂花糕、龙须酥、花生煎……”千金少把最后一盒子点心解开,道:“竟然不是寿桃。”

离火无忌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目光:“都是祥云斋的点心,今天的寿桃也是他们家,应当是一起订了的。”顿了顿又道:“我不饿,你把这些拿去给外面的师弟分一分……小师弟在修真院?”

千金少利落的把糕点卷起来:“他没这个口福,我去了!”

他一溜烟的去了,离火无忌的睡意也渐渐浓了。但他许久没有睡刀宗的床,木床铺了两层被褥,风吹不进的房舍没有风吹过的凛冽,被褥又新又软……多年不曾过夜,竟不习惯了。

月光穿过窗户落在床下,离火无忌闭了眼睛又睁开,最后还是坐了起来,他把桌上装点心的油纸翻过来,看了看,终于确定是当年他和檐前负笈常常翻墙偷溜出去吃的那一家。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离火无忌扯出一点笑容。当年的他多受欢迎啊,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别人的目光。那时候他一心只有大师兄,大师兄说往东,他绝不往西看一眼,也就只有霁寒霄这样能去天元抡魁的人才让他多留心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一大早,离火无忌就收拾着下山了。寒风呼啸而至,夹杂着片片雪花,回去的路上他很精神,他就像一只笼子里的野鸟,啄开了门,扑棱着翅膀飞回自己并不宽敞明亮却十足舒服的狭小的窝,那个窝能遮风避雨,只得他一个蜷缩在里面,也就够了。

行到长孤溪,远远地,离火无忌看见一个身影,他心里一紧,不敢相信那个人是霁寒霄。霁寒霄一动不动的站在野地里,飞雪绕开了他身边,好在还没傻到硬扛。

离火无忌对千金少说,霁寒霄是个糊涂人,这话可一点没有打折的意思,瞧,哪个正经人会在下雪的时候硬扛着用真气逼开雪花,却不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无忧,”霁寒霄眉眼都冻白了,离火无忌心里一软,道:“跟我进来吧。”

霁寒霄高高兴兴地跟在他身后,阵法解开了,离火无忌更是无语——解开了为什么不到屋子里等。他把霁寒霄赶紧屋子里,点了银丝炭,又把前段时间霁寒霄送来的厚衣服挑了一身送进去,转过身就去煮驱寒的酒,切了姜丝一把。

霁寒霄沙哑着说:“我等了你两天,你去何处了?”离火无忌从前和别人惯于捣糨糊,比如和丹阳侯,那就是捣糨糊,但今天不能不认真一些了:“霁师兄,我们不过是修真院同修过一阵子,你不该问这些话。”

离火无忌顿了顿,又道:“我和我师弟来往,也不关你事,你更不该为难他。”

霁寒霄一口气喝完了酒,眼睛好似辣着了,他温情脉脉的神色陡然被冷厉取代,偏偏又维持不了几个瞬息,低声道:“好,好,是我错了。下次我见着他,躲着走就是。”

离火无忌道:“你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

霁寒霄一听这话,就要跳起来,他心知大事不妙,最好脚上抹油,逃过这个话题。离火无忌抓住了他的手腕,两指一搭脉搏,强劲有力,是武者绝佳的状态。

一滴化开的雪水留到手腕,离火无忌倏然松开了他的手腕,露出一丝不忍之色。霁寒霄本来打算要走,却被这一丝不忍灼痛,望着他,哆嗦了一下道:“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离火无忌也似灼痛了一般,眉头蹙起,无可奈何。

“当年在修真院,我找西风横笑麻烦,不是为了别的,”霁寒霄闭上眼睛:“我喜欢你,无忧,我喜欢了你十多年了……你知不知道?”

他的声音又轻柔又狂热,离火无忌的声音干涩又冰冷。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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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之茫茫度
连载中渊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