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春期的起起落落

6月8日

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栋教学楼爆发出震耳的欢呼。

雪白的试卷从窗口飞出去,像一场不合时宜的六月雪,在雨中飘飘荡荡,最终**地粘在操场跑道上。

但狂欢过后,所有人还是乖乖回到教室,弯腰捡起地上的纸页,把抽屉里皱巴巴的课本塞进书包。

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

雨丝斜斜地打在走廊的窗玻璃上,水痕蜿蜒如泪。

放学铃已经响过二十分钟,喧闹的人声渐渐散去。

十八岁的周珖珉独自靠在教室窗台边,校服下摆被清风掀起一角。

他望着楼下三三两两离去的背影,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用力拥抱。

青春就这样结束了。

他的青春也该在今天跨出新的一步了。

“赵苧,又等人?”

路过的同学拍了下他的肩膀。

“嗯。”

“反正你天天带伞也不用,借我呗?”

“拿去吧。”

一口答应后,赵苧掏出每天都背在包里的伞。

“谢了,毕业聚会那天还你。”

站在转角处的周珖珉攥紧了书包带。不知道什么,突然想从另一个楼梯口悄悄离开,让这骗子自己淋雨回去。

天色在等待中渐渐暗沉。周珖珉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望着那个固执的背影。

明明只要一个转身就能看见,那人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

是在想什么?想这么出神?

“周、周珖珉!”

赵苧突然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喊了一声,随即又困惑地摇头。

“不对不对……珖、咕,啊啊啊啊!好烦!”

所以他到底在干嘛?

周珖珉站起身,把折叠伞深深塞进书包最底层。

“在等我吗?”

闻声,赵苧欣喜地回过头,发现周珖珉两手空空。

赵苧:“你的伞呢?”

周珖珉:“今儿没带。”

赵苧:“啊?没带啊……那……怎么办?”

周珖珉:“淋雨回去呗。”

赵苧:“也对。”

做好预备式,将书包定在头顶的赵苧等待周珖珉的出发命令。

起了玩心的人当真喊了句“冲”后,赵苧傻乎乎地冲进雨里。

跑了段距离后才返现,周珖珉根本没跟上,又乖乖折返。

“你怎么不跑啊?”

“我忘了个事儿。”

“忘东西?那我陪你上去拿。”

“不——走吧。”

赵苧困惑了一瞬,跟上周珖珉。

空荡荡的教学楼里,两人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

周珖珉停在三年二班门口,目光落在后排靠窗的那个座位。

“学霸坐最后一排?”

“坐那儿都一样能学。”

“学霸经典发言,甘拜下风!我坐第二排也照样学不进去。”

赵苧笑着往教室里走,故意放慢脚步。

当赵苧走向周珖珉的座位时,身后传来“咔嗒”一声。锁舌弹入锁扣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让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嗯?你锁门干嘛?”

赵苧转身的瞬间,看见周珖珉正拉上最后一扇窗帘。

“你拉窗帘干嘛?”

暮色被一寸寸隔绝在外,细小的尘埃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中飞舞。

教室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周珖珉?”

赵苧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他看见对方逆着最后一丝微光走来,身影在阴影中愈发清晰。

“三年了……赵苧,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什么?”

一个羽毛般的吻突然落在唇上,轻得像是错觉。

赵苧僵在原地,瞳孔在昏暗中微微颤动。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潮湿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柔顺剂清香;

能看见近在咫尺的睫毛在轻轻颤抖;

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脸颊。

“这……是做实验吗?”

赵苧的声音有些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扣紧桌沿。

周珖珉摇头,潮湿的额发蹭过赵苧的鼻尖。

“不是实验,是实践。”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周珖珉的手小心翼翼地覆上赵苧的手背,握紧他的指尖,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在昏暗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灼热。

“赵苧,我喜欢你。”

6月9日

窗外的积水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奶茶铺的空调片发出轻微的嗡鸣。

邻桌坐在对面抱着臂嘴里念念叨叨:

“什么垃圾鬼天气,好不容易熬完高考,整这出,怎么出去潇洒!是吧赵苧。赵苧?”

见没反应,又提高音量:“赵苧!”

撑着脑袋发呆的赵苧被唤醒,“啊?”

“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发呆。”

“没……那啥,我问你个问题。”

邻桌夸张地捂住嘴巴:“难得啊!你居然会主动提问!问吧,知识小百科随时为您解答。”

“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说喜欢,是出于什么目的?”

邻桌眨了眨眼,“什么目的?还能有什么目的,交往谈恋爱牵手亲嘴呗。”

“男生女生都一样?”

“是啊。不然只是单纯的告白?嘶——这种情况一般告白的一方都会直接明说。比如说了喜欢之后加一句,”邻桌突然夹着嗓子,“我只是想告诉你,没别的意思。”

赵苧不禁蹙眉,“……你说的靠谱吗?”

“哥们儿过来人,百分百准确。”

赵苧陷入沉思。

“怎么?有人跟你表白了?”

“嗯。”

邻桌大为震惊。赵苧是帅的,帅到邻桌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三年没人主动上门告白。

“真的假的?!哪个班的?漂不漂亮?”

“不知道。”

邻桌纳闷,“不知道?表白的时候你没看啊?”

赵苧别过脸去撑着脑袋,“没看清……”

后脑勺发成一声了然,“嗷,我懂,女生嘛,害羞嘛。所以,她怎么告白的?让你这么想不明白。”

“就说……喜欢我。”

脑海中雾茫茫的一片,骤然出现周珖珉真挚的目光,红透的脸以及……软嫩的唇。

“没了?没说等你回复?或者别的?”

“没。”

“不是吧。估计是太紧张了。”邻桌想了想,“这样吧,你要是非要弄个明白,直接问本人。问清楚了,是拒绝还是答应,也好给人一个回复。”

这正是赵苧苦恼的地方,想不明白也不晓得怎么问。

“万一他,不想要回复呢?”

“怎么可能!告白是很需要勇气的,付出这么大的勇气,怎么可能不想得到回报。像你们前年辛苦编排的话剧,24号突然给你说不演了,你怎么想?那不得郁闷死。”

窗外突然传来飞鸟掠过的轻响。赵苧望向窗玻璃,上面映出自己微微扭曲的倒影。

“有道理。”

雨后的空气还泛着潮湿,赵苧站在图书馆门口的梧桐树下,鞋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水洼。

他第三次看表——19:50,离闭馆还有十分钟。

“好慢……”

周珖珉确实得了种“不到闭馆绝不离开”的病。赵苧靠在墙边,看着玻璃门内隐约晃动的身影,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出不成调的节奏。

终于,那道熟悉的身影推开玻璃门。

“赵苧?”

周珖珉怀里抱着两本厚重的专业书,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赵苧直起身,故作轻松地抬抬下颌:“哟,你好慢。”

周珖珉抬头看了眼晴朗的夜空,“今天没下雨啊?怎么还是能遇到你等我?”

赵苧突然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故作委屈地问:“没下雨……就不能等你吗?”

周珖珉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他慌乱地推了推眼镜,喉结上下滚动:“你等……咳咳,既然要一起,干嘛不早点说,我还在里面磨磨蹭蹭的。”

“没关系,我可以等。”

夜风拂过,周珖珉的衬衫被吹得微微鼓起。

难得一见没穿校服的他,露出大片冷白的肌肤,锁骨在衣领间若隐若现,像初雪般干净到刺眼。

“第一次发现你那么白。”

周珖珉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逗笑,偏头时露出一小片后颈:“不爱出门,加上天生的吧。”

赵苧突然注意到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棕色痣,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这里有一颗痣欸。”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点上那颗痣。

“啊~”

周珖珉像触电般猛地一颤,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燥热的空气凝结。

赵苧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心跳加速。

细腻的肌肤,温热的体温,还有周珖珉那声猝不及防的轻呼。

有点……太涩情。

“你、你别突然碰我啊!”

周珖珉耳尖泛红,慌乱地把背包重新背好。

“抱歉……”

赵苧干巴巴地道歉,却忍不住回味刚才的触感……种种细节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完蛋,大街上的,要死啊!

路上,赵苧用余光偷瞄着并肩而行的周珖珉,不自觉地吞咽。

他突然停下脚步,鞋底在水泥地上蹭出轻微的声响。

“你是……GAY吗?”

周珖珉脚步一顿,歪了歪头,发梢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动。

“算半个吧。”

“什么叫……算半个?既喜欢女生,男生也行?”

“嗯。”

赵苧用手背蹭了蹭下颌,像是要蹭掉那股莫名的燥热。

“那你……还喜欢过什么样的男生?”

周珖珉侧过脸,目光直直地落进他眼里:“目前只喜欢过你一个。”

赵苧眨巴眨眼,“真的?”

“嗯。”

赵苧呼吸一滞,还有点小高兴是怎么回事?

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周珖珉已经收回视线,语气轻松:“别紧张,我不是要你做出回应。你要是不自在,以后保持距离也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赵苧脱口而出,又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就是搞不懂自己怎么想的。”

周珖珉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想不通就别想了。吃喝玩乐,认真生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不行!”赵苧较劲似的咬牙,一把揪着自己的头发,“我肯定能想明白!”

周珖珉耸耸肩,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行,那你加油。”

6月10日

阳光烫得人眼皮发痒。

赵苧靠在图书馆门口的梧桐树下,斑驳的树影在他白色T恤上跳动。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时,他直起身,嘴角不自觉扬起。

“假期都那么勤恳。”

周珖珉合上手里的《神经解剖学》,笑着摇头:“打发时间嘛。不过你来了,我可以换个日程了。”

“正好,陪我去个地方。”

推开学校艺术中心大门的瞬间,尘埃在光束中起舞。

空旷的舞台像被时光遗忘的岛屿,两人的脚步声在穹顶下回荡。

周珖珉的指尖划过积灰的钢琴盖,忽然轻笑:“上一次站在这儿,还是两年前的《第十二夜》。”

他转身,发现赵苧已经站在当年薇奥拉的位置。

“还记得台词吗?殿下。”

赵苧垂眸,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再抬头时,他伸手,轻轻牵起周珖珉的手。

“喜欢一个人,性别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见了对的你,然后无可救药地……沦陷了。”

周珖珉噗嗤笑出声:“这句是你当年临时加上去的吧。”

“嗯。”

赵苧突然收紧手指,把周珖珉拽到舞台中央的追光灯下。

“现在,我得再加一句。”

他俯身靠近周珖珉耳畔,呼吸烫得人发抖:

“#%&\。”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珖珉懵然地反问。

赵苧直接捧住他的脸,在洒满阳光的舞台上吻住他。

分开时,两个人的呼吸,额前的发丝几乎交叠在一起。

“我说……我喜欢你,周珖珉。不是实验,是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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