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这个作家怎么看着像个怪胎？场馆温度这么高他还穿这么多，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话的是个红毛。
秦宴循声看过去，人就站在自己斜前方不到两步的距离，借着其他人身形的遮掩，跟身边的黄毛小声大放厥词。
“不知道，木央好像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脸，说不定是因为长得太丑才不敢露。裹得这么严实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咦~这种人就算再跟他那些读者说的那样有才也好恶心。”
“唉我听说好多写小说的都有些心理问题，你说木央会不会也……嗷！MD谁踹我！！！”
红毛喋喋不休的暗地叫嚣戛然而止。
周围其他学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大跳，纷纷回头看是谁第一天就这么大出风头。
“这位学员，你是对我们的培训规划什么意见吗？”
统筹面色不太好看，他负责跟这些学员沟通拍摄选角流程，不说兢兢业业也绝对做到了面面俱到，结果这个红毛第一天就出了岔子。
还刚巧是总导演说话结束后。
这不明晃晃打自己脸吗！？
“对、对不起……”
红毛在黄毛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视线扫过身后抱臂笑容玩味的秦宴，一口烤瓷牙险些咬碎。
“是你！”
“我什么？”秦宴状似不解，笑容未变。
眼见着台上坐着的几位重要片方都黑了脸，红毛也只能先臊着脸道歉：“我就是没站稳摔了一跤，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因为这一出，林泱没了接总导演话头的机会。
匆匆走完流程，该散的片方直接散，场馆就只剩下副导演、王东强跟两位武戏老师。
当然，林泱作为角色主选人自然也留了下来，不过却是一个人搬了台笔记本电脑缩在角落里，相关事宜一律由他那个助理代为沟通。
秦宴往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小金主戴着手套打字方不方便。
基地找的两位武指在圈子里很出名，教起学员来也很用心。
秦宴有跳舞功底，一些打戏动作学起来还算轻松，就是找不好发力点的时候容易磕磕碰碰。
一节课下来，起码有四分之三的学员要么瘸着腿，要么扶着腰出去。
“叮~”
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响起，是林泱的信息。
【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吃饭？我今天订了你想吃的烤小羊排跟水果拼盘。】
【要！】
秦宴手指飞起快速回复:【你先去我宿舍隔壁的空房间等我。】
林泱：【OK】
秦宴收起手机，直奔宿舍的方向。
眼见着马上就要出场馆，身后突然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秦宴回头，动作敏捷躲开来人差点就搭上自己肩膀的手，面无表情，“干什么。”
来人显然也是个学员，年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一头扎眼的粉毛，但说出来的话可一点都不粉嫩。
“我艹！绝了啊你兄弟，我早就看李子盛不顺眼了，你往他小腿上踹的那一脚可真带劲儿！”
粉毛名叫赵章绒，是星程娱乐旗下的艺人。
秦宴当年还没被黑心经纪人踢出团的时候在某次舞台上见过他，但不熟。
“那个李子盛仗着自己爸在《孤星》剧方有投资，看其他学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一次居然还敢骂木央老师，兄弟，你要不是先出脚，出脚的就是我跟我朋友了！”
“唉我朋友你知道吗？顾楝，就咱们四十多个学员除了你长得最帅那个，我俩都是木央老师的书迷，这次来训练营不冲角色，就是想见见木央老师本人。”
秦宴听完他乱七八糟的自我介绍只抓住了一个重点，神情微妙：“你看见我踹他了，那其他人……”
“放心吧兄弟！”赵章绒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起来你卡的角度也挺凑巧，正好只让我跟顾楝看见了。”
“那就好。”
秦宴松了口气，脸上的笑颇为真诚。
他也不是怕惹麻烦，就是不想让小金主花了番心思把自己弄到基地的努力白费。
“谢谢你跟你兄弟帮我保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聊。”再耽误几分钟，烤小羊排就要凉了。
“行。”
赵章绒遗憾跟他挥手道别，看到手里的手机又赶紧道：“唉兄弟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吧？我觉得你性格特对我胃口！有时间一起玩？”
……
秦宴赶回宿舍的时间还不算晚。
烤小羊排冒着热气，水果拼盘的盒子林泱还没来得及开封。
假模假样挽留了两句给两人送餐的助理，他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手坐到餐桌前。
林泱见状把餐具递给他：“快吃吧，你们今天训练了一上午，肯定饿坏了。”
二十岁的男孩儿代谢快饭量也大。
之前在公司的时候经纪人有刻意控制过秦宴的饮食，结果下手没轻没重，直接把他饿晕过一次。
后来发现他不管怎么吃体形体重都维持的还不错，索性就没再管过。
不过林泱很细心，订餐的时候特地交代过羊排要选肉最精瘦的那部分，尽量少油。
羊肉表皮烤得焦香，撒了干料，秦宴一口下去，瞬间把在心里默念了八百遍的“男爱豆基本素养”放下了七七八八。
餐后吃水果容易升糖，一大盒拼盘秦宴就吃了两块西柚。
林泱能确定是真的不喜欢吃水果，剩下的那些草莓、橙子一口没碰，盖好盒子给他带回了宿舍当晚上宵夜。
“你现在要回宿舍吗？”
“嗯，上午的训练有些累。”
“好吧，那你快回去休息。”
叫来保洁阿姨打扫干净空房间，两人约好就此“一拍两散”，顺便定下吃什么晚饭，和谐默契到诡异。
但临离开前，秦宴突然叫住了林泱，“衣服忘拿了。”
是上午穿在最外面的那件外套，进房间时被自己脱下放在了沙发上，林泱回身将其拿起，朝他道了谢。
秦宴倚在门框边不动，视线扫过他略显臃肿的衣领直言：“既然觉得热，怎么还穿那么多衣服？”
林泱原本蔫蔫的还想跟他多说几句话，现下猛地仰头，虽然视线是直挺挺撞进了他的眼睛，但能看出来很慌乱。
“我……我就、就是不喜欢……”
“好了不要紧张”，秦宴稍稍站直了身子：“我就是看场馆温度高，你穿那么多肯定不舒服，没有其他意思。”
“……”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场馆的时候林泱确实觉得热。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怕我会控制不止自己。”
“很多事情在起步阶段确实是最艰难的”，秦宴对此表示理解：“但你跟我签那个‘脱敏协议’的目的不就是想快些适应跟外界接触吗？”
“我应该怎么做？”
林泱很迷茫。
合同里的内容是自己定下来的没错，但他其实并不知道正常的朋友之间应该怎么相处的。
能跟眼前这个人一起吃饭、聊天，其实已经是他所能忍受亲近程度的极限了。
“木央老师，你可以做的事有很多，但我们需要循循渐进。”
秦宴察觉出他的情绪低落，指尖虚空点了点他不知道套娃了几层的衣领耐心引导。
“比如，明天少穿一件外套，这件事可不可以接受？”
林泱点头，很轻的回应：“可以。”
秦宴便笑：“你看，是不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他很少有脾气这么好的时候，偶尔且短暂的温柔却让林泱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舒缓许多。
自从签订那份合同，他们谁都没有提及将实质性的“脱敏”训练提上日程。
秦宴现在主动建议，是因为他多少能感觉出来，林泱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件事。
这可不行。
陪聊小秦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目送小金主背影期期艾艾进电梯。
自己既然拿了好处，就要尽职尽责履行该尽的义务。
“秦宴，晚上睡觉前我可以给你发消息吗？”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林泱又伸手按下开门键小声问道。
秦宴挑眉：“想发就发。”
“那你能每条都回我吗？”
“看到了就会回。”
林泱开心了，心满意足关上电梯。
确认人已经下楼，秦宴也转身回了宿舍。
这一刻，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交易角色其实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调转。
……
培训营的生活很单调，某些课程甚至称得上艰苦。
圈子里有些人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受不了日复一日的打戏训练跟形体培训，半个月下来就打了退堂鼓。
到第五节武戏指导课的时候，场馆就只剩下了三分之二的学员。
导演始终没有让徐揽去挨个提醒来上课的打算，只是在镜头后默默记下每个人的缺课次数，而后将名单交由林泱。
想走的学员基地不会挽留，而坚持留下来的也并不会因此受到特殊照顾。
有人苦于身体的磨难悄然退出，自然也有人使出浑身解数来顶替来之不易的空缺名额。
秦宴这段时间瘦了很多。
虽然有小金主每日三餐准时投喂着，但高强度的体能消耗还是磨掉了他大部分精力。
晚上他偶尔会回林泱的消息，但大多数情况是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凡事都有代价。
他不是正规科班演员出身，就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学习怎么做好一个演员。
林泱自然也察觉出了他的疲惫，尽量不在睡前去打扰人，把想跟他说的话都攒在他们一起吃饭的空档。
“木央”的选角一向公平公正，早在两人签订合同的时候他就明确表示过，《孤星》里的角色秦宴可以争取任何一个，但他不会因为喜欢秦宴去否定其他学员的优秀。
因此，在这段明明只有两个月却格外漫长的培训期间，他只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原著作者，看着秦宴拼尽全力。
“秦宴，你起床了吗？”
早上七点半，林泱掐着点准时送早饭。
铃声响起的时候秦宴刚洗漱完，下巴滴着水打开房门，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让人先进宿舍。
“今天买了什么？”
后者老实回答:“清炒牛肉，水煮西蓝花，还有虾仁粥。你最近唇色都比之前淡了，我还帮你买了包水果糖，训练饿的时候记得吃。”
秦宴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看他，故意拖着调子道：“谢谢林老师~还是你知道疼我。”
林泱却抿唇不接话，看着他明显比刚来基地时消瘦的下巴神情担忧。
“怎么了？”秦宴问。
“……后面的训练有可能会更苦，我很担心你。”
分明是一句轻轻细细不带暧昧意味的关心，却猝不及防让前者愣住了。
秦宴打小身子娇贵，但在决定当演员后，短短三年就把前十七年没吃过的苦挨个吃了遍。
说实话，基地这种程度的训练远不及他在公司做练习生的时候。
但看着林泱这双望向自己都是真心实意心疼的眼睛，他又觉得，此时此刻有个人在身边的感觉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