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似先拉开椅子让林不倾坐下,自己才挨着他落座。
和善的老板掐着点上菜,菜色精致,香气瞬间在席间散开。
私房菜馆的雅致木桌被热气烘得暖烘烘,文思豆腐的细缕在汤里悠悠晃,雪衣豆沙堆成蓬松小山。
邱正正跟一块拔丝地瓜“较劲”,温质在旁慢悠悠用公筷给他布菜;楚佩和韩炉凑一起,翻看手机里刚拍的演出片段。
邱正挨个给几个人把果汁倒满,热情洋溢的说:“来,我提一杯”,他举起杯子,透亮的果汁在杯壁上晃出细碎的光,“今天的个人赛大家的表现都是可圈可点,尤其是咱们姜哥和林老师,那是相当亮眼!”
几只杯子在半空中碰撞,尽显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楚佩抿了一口果汁,笑着打趣邱正:“三儿,你有这个口才,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邱正戳着手机屏幕递到姜不似面前,“瞧瞧,林老师这特写镜头给得多绝!怪不得台下一群人议论说他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老板刚好端着一盘佛跳墙走进来,听见这话笑出了声:“三儿的嘴最甜。”
邱正赶紧往老板空着的手边推了杯果汁:“老板也歇歇,以果汁代酒,敬咱们伟大的厨子!”
老板笑的纯朴,“今儿高兴,等着,再给你们露几手!”
邱正最会哄人开心了,立刻接话,眼睛笑成了月牙:“那我们可就等着尝鲜了!老板您这手艺,要是开个分店,我第一个去排队当vvvvvip,天天给您捧场!”说着还故意往温质碗里夹了块雪衣豆沙,“您看我大侄子这吃相,就知道您做的有多勾人——他平时吃饭都慢条斯理的,今儿都快跟我抢了!”
温质在一旁轻轻碰了碰邱正的胳膊,把刚剥好的虾放进他碗里:“先吃口菜垫垫,别光顾着说话。”
邱正转头冲他笑,举着杯子又扬了扬:“那我再补一句——祝咱们一直都能这么热热闹闹聚着,不管是庆祝还是分享,都能保持这股子暖乎劲儿!”
席间的笑语像温水漫过脚背,这样久违的松弛感溺进心里,林不倾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忽然起了兴致。
他垂眸在置顶对话框里敲下一句新的歌词:【半粒星子,落进你眼底】。
人声鼎沸处,我独独妄想你。
林不倾抬眼时,正撞见对面的姜不似放下手机,目光隔着蒸腾的菜气望过来,嘴角噙着点浅淡的笑意,指尖在桌下轻轻敲了敲,像是在打一句无声的节拍。
手机嗡的轻颤,颤的动人心弦。
【不似】:那另一粒,在你眼里?
人声鼎沸时,我独独望向你。
也不知道邱正吃了多少酒酿圆子,脸颊泛着层粉白的醉意,凑到姜不似旁边,胳膊往他肩上一搭:“姜哥,你今天话真少,平时不都爱怼我两句吗?”
姜不似抬手拨开他的胳膊,目光越过他往对面瞥了眼——林不倾正低头用小汤匙搅动着碗里精巧的酒酿圆子,暖黄的灯光落下来,在他侧脸投下一层毛茸茸的光晕,连鬓角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分明,像落了层细雪似的……
姜不似收回视线,扯了扯嘴角,声音比平时沉些:“出息!几个酒圆子就一副醉得快站不稳的样子,我怕说重了,你直接赖我身上。”
“才不会!”邱正梗着脖子反驳,眼睛却眯成了条缝,说话都带着点含糊的甜,“我酒量好着呢……哎,姜哥,你刚跟林老师偷偷说什么呢?笑得跟偷着糖似的,我可看见了啊,林老师有手机了,快跟我叮一下,拉你进咱们小组群。”
林不倾从善如流的掏出手机,“好”,叮,验证,好友,进群。
姜不似捏了捏眉心,无奈的喊了声,“温质”。
旁边的温质伸手把邱正拉回自己身边,往他嘴里塞了块凉丝丝的水果:“别瞎闹,吃点东西醒醒酒。”
邱正嚼着水果,感觉脸颊的热度散了不少,“小组赛的主题出来了,你们都有什么想法,讨论讨论呗。”
楚佩喝了口甜汤,勺子在碗底轻轻磕了下:“难得你还记得这茬儿”,他放下勺子,从随身的包里翻出曲谱,“主题是「例外」,给的很宽泛,创作空间很大,阿倾,你有什么点子?”
林不倾指尖正无意识拨弄着口袋里曼陀铃的拨片,听到点名时缓了缓,灯光透过交错的隔板在他身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如果钟表总按刻度走,但某一天,秒针忽然多跳了半格;又或者,常年朝南的向日葵,突然转头望向了西边的月亮”,他顿了顿,看了眼姜不似,想到来的路上跟他讨论过的「例外」,“可以让曼陀铃突然跳进凤凰琴的五声音阶里,像突然闯进胡同的风。”
姜不似抬眸看他,杯沿的热气模糊了眉眼:“配器用钢琴独奏怎么样?大部分乐句走常规和弦,最后加两小节不和谐音,像突然偏轨的流星。”
“让人听了想许愿吗?”,林不倾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轻声道:“我写首词作为花絮辅助找找感觉吧”,他指尖在桌布上虚划,“比如……所有人都在追逐月亮,有人却蹲下来,给墙角的蒲公英挡了挡雨,圈住一朵风中落跑的蒲公英。”
姜不似指尖在桌沿敲出轻响,仿似凤凰琴的琴键在震动:“那我就把最规整的和弦拆开,留个空拍给你的曼陀铃——就像老戏台突然停了锣鼓,单弦先起了调。”
楚佩已经在曲谱上圈出个音符,单弦的琴杆在他膝头轻轻晃:“单弦惯唱悲欢离合,这次偏不按词牌走,留段无字的腔,让卧箜篌的丝弦接过去怎么样?”
温质正用湿巾擦着邱正粘了汤渍的手指,闻言点了点头:“卧箜篌的丝弦能沉能扬,接得住你那声腔的空落。”
邱正突然吹响羊角哨,清亮的哨音惊得韩炉手一抖,唢呐的哨片差点掉桌上……“你们听!”,他举着羊角哨笑,“平时都跟着唢呐的调子走,刚才那声是不是跑得特欢?这算不算‘例外’?”
韩炉把唢呐往怀里一抱,扬了扬下巴:“那我就让唢呐收了尖啸,吹段曼陀铃的调子——粗嗓子突然学细语,这例外够不够劲?”
楚佩已经在曲谱上划了几道线:“阿倾这个方向可行,我记一下——主副声部错位,加一个突兀却和谐的变音……”
木桌中央的装饰烛台轻轻摇曳,把几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串本该整齐排列、却故意歪了半格的音符。
林不倾没来由的想到一句话:“闻声知雅意。声音的本质不是乐器,是心意。做音乐,要能打动人,要给每一首曲谱注入灵魂。”
邱正托着腮看着林不倾,感慨的说:“要说还得是咱们林老师哈,有层次,有深度,有内涵……”
楚佩拦住了他的话茬,一本正经的问他:“你大哥最近的生意涉猎到图书领域了?”
邱正有点懵,“什么意思?”
楚佩憋着笑,指了指他:“不然你怎么突然学会‘掉书袋’了?刚才那一连串‘有层次有深度’,听着比书店里的推荐语还朗朗上口。”
邱正愣了愣,随即拍着桌子笑起来:“这不是被林老师的话点醒了嘛!就觉得作词作曲跟熬甜汤似的,得把心思熬进去才香。”
韩炉看了眼手机,停了两秒,把手机转向众人,“陈音部的学姐在群里问咱们需不需要应援……”
邱正从温质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笑了,“晚景学姐每次发的通告消息都看的人心里暖洋洋的,既温柔又官方,简明扼要不冗杂乏味,你看这行‘若需场地协调或乐器调律协助,可随时联系我’,比校务处的通知贴心多了,跟她做的统筹方案一样,每个细节都落得稳稳的,值得信赖。”
温质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回来,顺便替他理了理歪掉的羊角哨挂绳:“萧学姐向来细心。不过应援就算了吧,咱们先把曲子磨顺了再说。”
楚佩正用单弦的琴杆敲着曲谱:“说得是。但学姐这话倒提醒我了——咱们这组合本就够‘例外’的,曼陀铃配凤凰琴,单弦搭卧箜篌,再加上唢呐和羊角哨,往台上一站,本身就够惹眼了,场地确实有必要协调一下。”
林不倾的指尖在曼陀铃的琴身上轻轻滑过,忽然道:“或许可以让乐器们‘错位’出场。比如韩炉的唢呐先压着声走,等我的曼陀铃起了调,他再突然扬上去——像甜汤里突然咬到颗脆脆的青枣,意料之外又顺理成章的让人耳目一新。”
姜不似调了下弦,凤凰琴的琴尾在他掌心印出浅痕:“我可以在你转调时,用低音键垫半拍,像熬汤时悄悄添的那勺蜜,不显眼,但少了就不对味。”
温质指尖正抚过卧箜篌的丝弦,顺着话头笑着说:“我的卧箜篌嘛,就当那锅熬汤的砂锅。”
他轻轻拨响一根弦,沉缓的音色漫开来,像汤锅里慢慢升腾的热气:“你们都在里头添料——曼陀铃是甜酒,凤凰琴是糯米,唢呐是那点睛的桂花,羊角哨是偶尔溅起的甜沫子,我就用丝弦托着底,不抢风头,却得把这些‘例外’都兜住。”
楚佩闻言,在曲谱上添了行标注:“妙啊。卧箜篌的低音区沉得下去,高音区又能飘起来,正好当这曲子的‘骨架’。比如阿倾的曼陀铃跳得太高时,你用根低音弦轻轻一接,就像汤太烫时吹的那口气,稳稳当当的。”
林不倾望着温质膝头的卧箜篌,“刚刚试奏时,你在间奏里加了个泛音,像汤面上结的那层薄皮,看着轻,其实把所有味道都裹住了。”
温质指尖一顿,弦音颤了颤:“那是听你们都在试新花样,怕散了架,就悄悄收了收。”
邱正凑过去扒拉着琴弦玩:“那这次也得留个‘例外’!比如大家都热闹的时候,你突然停半拍,再轻轻起个音,像熬汤时故意关火焖一会儿,香味反而更冲!”
韩炉抱着唢呐抿了下唇角,勾起一抹笑:“这主意不错,是该让卧箜篌也‘调皮’一回。”
温质无奈地把邱正的手挪开,指尖在弦上轻轻一勾,一串清透的音淌出来,像冰糖在汤里慢慢化开:“行啊,就依你们。这锅甜汤,总得有口能让人记一辈子的余味。”
几个人灵感上来了,当即就着桌上的空碗当谱台,就着楚佩谱出的框架敲定细节。
楚佩把单弦往怀里拢了拢,指尖在琴弦上虚按:“那我单弦的词儿得改改。原本想按〈南城调〉的格律填,现在倒可以考虑加两句戏腔,「空山起径无归处,唯有寒鸦噪晚钟」,跟卧箜篌那半拍停顿呼应上。”
林不倾的曼陀铃突然弹出一串细碎的音,像撒了把糖粒:“我跟着你的词转调,平时都是D大调的明快,到‘绕个弯’那儿突然拐进降B调,像甜汤里咬到粒没化的冰糖,愣一下才觉出甜。”
姜不似的凤凰琴跟着应了声,琴键轻响里带着点笑意:“我用低音区托着你那拐调,像砂锅底的余温,不烫手,却能把那点甜烘得更透。等卧箜篌停那半拍时,我也收住音,留个空当给韩炉。”
韩炉把唢呐往桌上一顿,哨片颤出个闷音:“我就等那空当,平时唢呐一开口就炸场,这次偏收着劲儿吹个气音,像汤锅里刚冒头的热气,看着轻,凑近了才觉出烫。”
邱正举着羊角哨站起来,眼睛亮亮的:“那我最后出场!等你们都收了音,我突然吹个清亮的长音,像揭开砂锅时‘滋啦’一声,把所有香味都送出去——这算不算最妙的‘例外’?”
温质笑着点头,指尖在卧箜篌上一滑,一串绵长的音漫开来,把众人的声线都裹了进去:“算。就像熬汤时最后撒的那把桂花,看着最不起眼,却让人记了一辈子。”
窗外的夜风吹进些凉意,却吹不散满屋子的热乎气。
曼陀铃的脆、凤凰琴的绵,单弦的柔、卧箜篌的润,混着唢呐的劲和羊角哨的亮,在空气里缠成一团……
倒真像一锅正咕嘟冒泡的甜汤,熬着熬着,就熬出了独一份的滋味。
谢谢大家喜欢阿倾和阿似。
这篇会用文火慢炖。
这汤熬的我都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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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妄想你,望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