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仪回去后伏桌而泣了许久,午膳勉强用了半碗素汤,后又盯着窗外的满树合欢发起了呆。
问雨略显担忧的看着宋清仪,几次张了张嘴欲劝慰几句,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周叔的性子和手段,哪怕她见识了无数次也是害怕的紧。
只能靠宋姑娘自己去开解了。
可没想到等她刚撤去午膳,端上了一壶沏好的茉莉茶,宋清仪的目光已然看向了自己,清泠如水的眼睛似有万千情绪,但看样子,心情应该是平复了些许。
“问雨。”她开口,细听声音里还参杂着几分暗哑,“能不能,让我去见一下公子?”
看着少女眉眼间那一抹隐约的哀求,问雨终是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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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雨站在门外等待通传,她知道,自己这一趟应是得不到什么结果,可她还是来了。
可更令问雨感到意外的是,她连公子的面都没见到。
在禀报完来意之后,书房内传来的是管家周启方的声音。
“公子不在府中,她有何事?”
问雨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对着屋内恭敬的行了一礼:“宋姑娘神色哀伤,午膳也未进食多少,奴婢担心宋姑娘忧虑成疾,特来禀告。至于,她找公子所求为何,恕奴婢并不知晓。”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周启方才冷淡道:“忧虑成疾就去请府医来看,你告诉她,公子近日都不在京城,若无事便好生呆着。”
问雨低垂下眼眸,恭声应了句:“是。”
而书房内,周启方在桌案前提笔又写下了几行字,然后呈递给了主座上的男子。
男人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纸笺,目光触及到其中几个字时微微眯了眯眼,但他并没有过问,只简单道:“周叔你全权处理便是,无需再来向我请示。”
说罢,他抬起头,清俊的容貌映入眼帘,正是周启方口中那不在王府的裴瑜。
裴瑜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如今宋国局势混乱不堪,周叔,依你之见,至多几年,大昌的版图才能往前再迈一步。”
周启方略作思忖:“宋国气数已尽,那老皇帝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余下的几个皇子皆是庸碌无为,一两年内许是都争不出什么结果。公子所求之大业,指日可待。”
“话虽如此,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裴瑜看的很是清楚,“宋国毕竟兵力强盛了数百年,更何况,他们的镇国大将军岳宇一日不除,宋国便一日难以覆灭。”
周启方笑了笑:“岳宇作战勇猛,尤善谋断,对宋国皇室可谓是忠心耿耿。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唯一的亲妹妹身死火海,侄女至今下落不明,若不是老皇帝仍全力保着他,此次估计也要被牵连获罪。”
“等新皇登基,怕是,没了他的活路。”
“岳宇为人机警,可不是迂腐听命之人。”裴瑜嘴角微微上扬,“这把火,我们要烧的更旺一点。”
不过说到这,裴瑜又颇为头痛的捏了捏眉心:“宋国亡国在即不假,只怕我们大昌也要后继无人,子成那混小子一天天的,尽在那闯祸。”
裴子成,正是大昌当今圣上的名讳,敢这样直呼其名的,除了他亲叔叔裴瑜之外,世上也没几人了。
作为叔侄俩你来我往、斗智斗勇的见证者,周启方忍不住莞尔:“陛下年幼,许多东西还需好好教导。”
十四岁的人了还年幼?裴瑜对于他们这些人的言论很是无奈,要知道他十四岁的时候都已经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了。
“周叔你们就惯着他吧。”
周启方语气平和:“有些事总得自己经历过,才能成长。先皇暴毙,朝中军心涣散之时,公子年少却力挽狂澜,护着陛下顺利登基。隔壁那位姑娘…锦衣玉食长大,及笄之前估计连苦都不知为何物,如今却家破人亡,被迫着独自求生。”
“若想陛下早日独当一面,公子,该放放手了。”
这些话,也就周启方敢在裴瑜面前提上一二。
更何况,周启方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们裴氏一族,可从来没有养过废物。
书桌前的裴瑜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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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雨回到霜清苑的时候,点点日光透过树梢洒下了斑驳碎影,宋清仪身着一袭素白色劲装,正在竹林中练剑。
一缕寒光惊飞鸟,满袖霜风舞落花。
察觉到脚步声,宋清仪手腕轻旋,长剑瞬间归鞘,她抬眸看向来人。
问雨恭谨的行了一礼,低着头轻声道:“回姑娘,公子这几日离了京城,府中大小事宜,今全部由周管家全盘主持。”
言下之意,她若有急事只能去找周启方了。
宋清仪沉默了几瞬后,问雨不知她是何表情,只听到她先谢过了自己:“我已知晓,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随后又听她道:“我,想再练一会剑。”
问雨回了声“是”便悄然退下了,她心里明白,此刻的宋姑娘势必想一个人安静待会,不愿别人去窥见她的脆弱。
风声吹动,竹叶飘零,林中又只剩宋清仪一个人,她手持长剑宛若游龙般上下腾飞,寒光闪烁的剑刃上,折映出了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时间,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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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周启方的一番话似乎起了效,今天是沐休之日,裴瑜难得主动去了趟宫中。
而府内,周启方也在检查养子周暇近日的“功课”。
他翻开了手中的资料,大致浏览了一下,温声道:“郴州知府崔远山,这些便是你所查明的情况?”
周暇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简单组织了一下措辞:“回禀父亲,崔远山上任郴州知府已有九载,为官清正廉洁,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和拥护。唯一令人诟病的是他早年抛妻弃子,仰仗如今夫人娘家的势力,才得以仕途顺遂。”
“他的岳丈是现在的湖广布政司参政邱焕之。”
“没有了?”
周启方任务给的仓促,这是他短短半天时间能搜罗出的所有信息,但是周暇不敢辩解,只能硬着头皮道:“其余的还在彻查当中。”
“仅有这些,是何缘故?”
周暇微微感到错愕,父亲向来只关注结果,鲜少会问其背后原因,他定了定神,诚实回应:“郴州离京城虽不至于路途迢迢,但也有两百里路程,还有一份调查内容,估计最早也要等今晚才能送达。”
周启方不置可否,问了周暇一句貌似不相关的问题:“你可知,公子是在何处寻到楼清的?”
周暇心里一沉,冷汗不自觉地爬到了后背,他当然知道,他还奉命调查了此事,发现楼清的永宁县,正是隶属于郴州。
“郴州并非两国交界之所,与祁阳相距不过两百里路程,可离睢阳足有一千两百里之遥。”
周启方缓缓开口:“即使她楼清训练有素,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至少也得十日才能到我大昌,更何况她一个外族人,没有通关文牒和路引,又是怎么一路走到郴州的?”
“你应当清楚,在这般处境下,一个落魄郡主,远比普通百姓更难生存。”
冷汗顺着周暇的鬓角慢慢滑落,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甚至还遵裴瑜指令前去调查了,可惜竟然一无所获。
而唯一的线索,在查到楼清那位下落不明的侍女时,也如折线的风筝戛然而断。
他嗫嚅了几下嘴角:“或许,她有自己的门路。”
“什么门路?”周启方望向他,像是看个年幼顽皮的孩子一般,语气照旧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像锋利的刀刃直接刺向了周暇,“众生楼都查不出来的门路吗?”
“我需要实打实的证据,‘门路’二字,你觉得是能说服我,还是骗得了公子?这一千多里长路,不是你简单飘忽的门路两个字,就能够轻松跨越的。”
周暇哑口无言。
周启方轻轻敲了敲桌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觉得,崔远山这个郴州知府,真的是如表面那般正直清廉,毫无隐情之人吗?”
周暇羞愧的低下头:“是我考虑不周,未能调查清楚。”
这事当然不能全部怪周暇。
要知道,对于当朝有背景之人,伪造一份路引并不算难事,可楼清不过一介敌国的落难郡主,说难听点就是没有身份的废人一个。
她竟然能够跨过重重关隘,躲掉层层盘查,安然无恙的来到郴州,难道他们大昌养的那些官员一个个都是摆设吗?
自然不是,不过是收了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周启方看着眼前神情沮丧的养子:“周暇,你跟随我也快十年了。”
“若不能做到走一步看十步,不如早日回去找你的师傅,齐老先生正好还缺一个剑童。”
周暇听完双膝“扑通”一声跪地,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初他挑这个孩子,正是因为他的眼眸最为纯真,可七八年时光转瞬即逝,这孩子竟是连他的一点皮毛也没学到。
这个世上,善良可贵,却也最无用。
周启方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崔远山为人刚正不阿也好,是个贪官污吏也罢,人无完人,能胜任其位便已足够。但若是触及到了上面的底线,谁也救不了他。”
“先起来吧。”
周暇缓缓站直了身子:“那我们现在该如何行事,继续查崔远山的底细和私下勾当吗?只是楼清那边,暂时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周启方悠悠道:“我也不知。”
周暇微微瞪大了眼睛:“嗯?”
“不必着急,再等一等。”周启方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了一口。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是问雨的声音:“先生,宋姑娘求见。”
周启方放下茶盏:“你看,总会有人比我们急。”
睢阳前文提过,宋国的国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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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