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尚早，云虔便洗漱了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司棠一脸担忧，双手叉着腰，一只手攥着家里大门的钥匙：“小姐，你若是又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那便一定要把司棠给带着，否则司棠便告诉老爷小姐您准备做什么。”
云虔摇摇头，脱下身上的纱衣，换了件素色布衫。
不论是曾经的一代名伶石秋云还是凉涩川，仅仅是云虔接触过的寥寥几位天赋异禀的伶人，都与常在鹤川上的那位端王有关系，让她不得不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
石秋云因抽烟废了嗓子，被赶出戏班，而凉涩川身为京城如今正当红的戏班班主，染上烟瘾，合牧云班上下都知道大麻是班主的心爱之物，甚至不为之遮掩，这样的态度显然不该。
歌者抽烟，无异于文人抄袭承衍，武者自断双臂，是自毁前途之举。
这其中的道理显而易见，云虔明白，牧云班的人想必都明白，而他们却没有对凉涩川的烟瘾多做排斥，原因只可能是这戏班从上到下都染上烟瘾，沆瀣一气，因此谁也无法理直气壮地站出来责备谁。
大麻不是寻常百姓、寻常市场能买到的，街巷中旱烟常见，大麻生长条件苛刻，产量极少，即便是生活较寻常百姓稍为阔绰的伶人，若要将吸大麻作为爱好，也很难说不吃力。
见云虔装聋，司棠向前拽起案上的纸，摆到云虔面前，开口念道：“送鸦片入伶人者端王，小姐，这是你今日出门的原因吧？”
云虔挪开目光，语气失去刚才的理直气壮，开始心虚：“阿棠，你看错了，我写的是食谱。”
司棠重新回复双手叉腰的姿势，增加自己的气势：“我的小姐，昨儿晚上我为你掌灯那会，亲眼见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这句话，您就先别睁眼说瞎话啦！”
“……”
云虔在司棠的一字一顿下，逐渐虚心低头。
并产生一丝愧疚：“阿棠，你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担心我？怕我冲动去找端王殿下问个清楚？”
司棠仍旧气鼓鼓的，一副“难道你不是吗”的表情。
云虔拉司棠在桌前坐下，执笔在端王二字上画了个“×”，然后抬头，这次认真解释道：“现在去找端王，无意于打草惊蛇，我如今一不能确定背后的人是不是就是他，二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三不知道他能让京城伶人大范围染上烟瘾的方法是什么，我岂敢去送死。”
“嗯，合理。”司棠对云虔的解释满意了，“那接下来小姐打算怎么办？你要管么？”
“我要管。”云虔肯定地点头，“而且要走正当程序去管，让谁也无法指摘，也让谁也没理由因为此事苛责爹爹和娘。”
司棠放松下来：“看来小姐已经想到法子了？”
云虔点头：“我要进御乐司。”
“御乐司也算是朝廷在六部外职权颇高的部门，虽则无实权，但来来往往的都是大人物，且宫中一应大小礼仪历来都付与御乐司掌管。最重要的是，御乐司负责管理京城的乐人。也有许多歌女进入御乐司，充作女官，与其他官员平起平坐。 ”
司棠听懂了：“看来这是小姐进入朝廷的唯一机会了。朝中女官本就不多，除了宫中，也只有御乐司会招收女官。”
“娘前几日传来几封书信，催我与爹爹回家，想必爹爹不日便打算启程，”云虔随手拽了本册子道手边，低头朝琴谱上记了几行笔记，又抬头道，“我们得抓紧时间，至少要在桃花开前进御乐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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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云潺早起，云虔已经伙同司棠出门，中堂桌上留下了一封“外出，午饭在外面吃”的字条。
云虔循着报童指的路，拐过七八个弯，踏入寻成书坊。
寻成书坊是京城最大的一家书坊，平日来往人各色皆有，从平头百姓到显贵达官，像云虔这样打扮不凡的女子也是店中常客。小二挂起营业微笑，作了个“请进”的手势：“小姐里面请。”
“敢问小姐想找哪本书，还是想自己随便看看呢？”
云虔抬步走到书坊正中央大门处，从陈列架上挑了一本书：“这本《乐华集》，你家可有两千本存货？”
小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震惊，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保持微笑：“小姐，这本书是畅销书，您要的量有点多，得问问掌柜的。”
云虔点头：“你家掌柜的现在有空吗？”
云虔被小二带进二楼的一间厢房，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掌柜的姗姗来迟，但态度看不出懈怠。他坐到云虔对面，撸了撸胡子，语气稳健：“小姐，你要知道，即便《乐华集》是如今京城里卖的最好的乐理书，可饶是这全天下云集最多的乐工和风雅闲人的地方，两千册《乐华集》也是不小的量。”
掌柜向前探了探身子，似乎想要探究云虔究竟有几分深浅：“我寻成书房自然有货，只是不知小姐考虑好真的要从我这里拿货了么？”
云虔面色不变：“掌柜的这是怕我卖不完这些书退货回来，还是怕我没带够银两？”
掌柜用桌沿扣了扣烟管中的烟灰：“云小姐说这话可就小看我了。”
他终于放弃了试探，朝小二挥了挥手：“你去准备云小姐的货，送到？”
云虔接话：“今日午时前，送到西街灵宴坊，不知寻成书坊可能做到？”
掌柜沉吟片刻，随即点头。
云虔道：“那便多谢掌柜了，下午我的人会将银子送到。”
她说罢起身离开。
走出书坊后，云虔嘴角笑意瞬间收敛。
她爹在京城或许有些微薄的才名，但她作为她爹的女儿却没有被京城第一大书坊掌柜认识的理由。她今日贸然来访，这位掌柜却刻意提起她的名字。
要么是在提醒她，他有情报来源，并已经调查过她了；要么便是在告诉她，在她在厢房内等待的半刻钟内，已有知道她身份的人告知了他她的身份，而掌柜背后的那位已经知道她现在做的事了。
正因为此，云虔临时决定将时间提前。
将事情安稳办妥，她才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