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观婚礼

季念昭心中叹息一声:“回去看看也好,断了念想也不会晚上总揣着事睡不着。”

他坐回船头撑舟:“我打算先带你们去江南看一趟,说不定能遇上什么亲人,然后再带谢尘钰回不孤山。”

沈娇一怔,明白过来。

“是殿下想要回金陵吗?”

“他想回去看看皇陵。”季念昭语气很平淡。

沈娇安静地点了点头。

舟摆渡到了城中,沈娇再走到那女修身边,女修已经冷淡了很多。方才舟子上她师兄和她提点了一二,沈娇还想再问稀云渡的事宜,女修再不肯多说,只含糊让她去管事的那里看一看每旬的黄帖,要招的工都在上面。

沈娇懂了,不再多问。

进城后,稀云渡一行人要先去了城郊捉怪,沈娇于是跟着女修去铺子里看六礼要用的物件儿。

季念昭从城郊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摞子的风物志,里面记载了北魏西边一带城池的风土人情,民间吃喝玩乐的把戏。

“你想要吗?”见沈娇看过来,季念昭让她挑选两本。

等沈娇选完,他把册子仔细整好,用布包严实:“剩下的带回去给谢尘钰打发时间。”

沈娇翻开自己手里那本薄册子,是一本小画册,用工笔细密地画了一些受欢迎的食肆,城外踏青的好去处还有一些歌舞酒楼。

她想了想,仰头问面前的仙君:“大人,你可以领我去城里的墨斋买一些画册长卷,一盒子彩墨吗?”

季念昭应道:“你可以先跟着稀云渡回去。我去买了之后,稍晚点带回去给你,你还想要些什么?”

沈娇扬唇笑着道谢:“够了,够了,其他就不用了。”

季念昭把画具带回去后,谢尘钰问了一嘴,听见是沈娇想要的,于是让沈娇喜滋滋把东西全带走了。

塔内清净,是个天然避暑好去处,外面的日头却一天比一天更晒。

谢尘钰依旧窝在塔里念书,季念昭睡饱了就来他这里自个儿画符,换不同的账本清点不孤山的家产。

日子很快就这样流过去。

五月鸣蜩,六月精阳,七月流火。

瓜月乙未是两边门派卜算好的黄道吉日。

赴宴的宾客不止这两方山头,因为是大宗的结亲宴,又是难逢的战后喜事,从前一天早晨陆续就有人来古来稀云渡落脚,点贺礼的管事忙也忙不过来。

九重塔这个地方变得更冷清。

原先外面的弟子也被拉去半山前院帮忙,沈娇也红着脸说想要去看看,谢尘钰让她去了。

沈娇去得早,她的身份上不了前院,后厨打杂的主要是一些外门弟子,这会儿忙不过来,一些内门弟子也停了课业前来帮衬。看见沈娇前来,门内的师妹亲热地握住沈娇的双手,问她会不会烧饭。

沈娇摇头:“我没怎么做过活计,但我可以学。”

来得早的弟子已经在灶头烧火添柴,白烟淼淼中一张张脸匆忙间笑着瞄一眼沈娇。

师妹推着沈娇:“那你来帮忙洗菜,我去调酱料。”

众人站着的坐着的,一边做活一边聊起门内八卦。

旁边那个弟子给沈娇递来一筐鸡毛菜和空篓子,也自来熟拉着沈娇搭起话。他不知道沈娇由来,但见提起仙门的事,沈娇一问三不知,八卦着八卦着忘乎所以起来。最后干脆让沈娇听着自己吹。

谢尘钰在塔内看了一上午《玉门关行》。

季念昭起床后,不敢去前院,偷摸着绕道跑到了塔里,赖在谢尘钰床边不肯走。

晌午前头,塔门却被推开,来了一名弟子,恭恭敬敬地给季念昭塞了一张帖,说:“席上给明昆君留了位。”

季念昭接过帖子,笑着把人送走了。

“山里难得热闹,你不去前面看看?”谢尘钰披一件外袍坐在床上,手捧着《金城岩窟佛论》,脸颊已经清瘦出了轮廓,淡淡地问了季念昭一句。

季念昭搪塞:“我嘴拙,说不好讨喜的场面话。”

“况且他们哪里是来赴宴的,是来谈生意经的。”

谢尘钰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说起经。”谢尘钰垂眸一笑,“我想起诗三百篇里有一句‘七月亨葵及菽’。稀云渡里种的有葵菜吗?”

季念昭想了想:“应当是有的。山下的人家有煮过葵菜羹,还给我塞了一碗。”

谢尘钰:“你可想去山野里挖葵菜,还能捉几只野鸡煲汤。”

季念昭一愣:“你想出去吗?”

“不可以吗?”谢尘钰轻轻地扯住他的衣摆,凝望他,片刻后如霜打的小冬茄子,逐渐萎靡,又窝回去捧起书,“那不给你添麻烦了。”

“不不,不麻烦。”季念昭爬上床,凑到他腿前,抽开书往旁边一甩,“我只是惊讶你腿已经能下地行走了,比我想象得快。走,你想出去我们便出去,你要是走不动了和我说,我把你背回来。”

谢尘钰收好书,面上难得浮现出这个岁数的风发意气之色,虽然只是去捉几只山鸡,他已经激动起来。

他弯下腰去床边摸自己的鞋子,自己慢慢系好,扶着墙站到季念昭身边,因为站不稳,伸手扯了扯季念昭衣袖:“你在前头走,我在后面跟着你。不会跟丢的。”

衣袖好久没被人这样扯过了,季念昭恍惚看着塔门外的亮光,含笑摸了摸谢尘钰的头:“你这个样子看着我,好像阿枣啊。”

“我有点想阿枣了。”

谢尘钰睁大眼睛:“阿枣是谁?”

季念昭:“阿枣是我的师弟。”他收回摸头的手,从芥子袋里掏出一轴画卷。

画卷被缓慢地展开,因为年岁已久,边缘有些毛躁,但藏画的人保存得很仔细,画面还是刚刷上浆时的色泽。那是一幅用水墨勾成的合家欢,季念昭指着中间那个散漫的少年郎说:“那是我。”

少年郎旁边一左一右坐着的是玄明子和一位戴斗笠的修士,季念昭顿了一下,指着右边的人:“这是我爹。”

“还有这个,这个就是阿枣。”他指着自己裤腿下那个抱着自己脚踝不松手的稚童,“他以前跟个黏人精一样,怎么撵都撵不走。”

说起过去,季念昭抚摸着画面,声音放得就像山间间空蒙蒙的雨,很有凄凉的寒意:“那个时候我来宗门没有多久,玄明师叔非要拉着大家伙一起找画师画一张,我当时很不耐烦,和他争辩用留影石也可以。况且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余的事。”

“玄明师叔跟我说,下次大家再聚得这么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季念昭卷拢画卷:“他说得是对的。”

然后下一秒就被拉入一方炙热的怀抱,眼前蓦地一黑,只知道一双胳膊死紧地环抱住他脑袋,鼻尖都是暖融融的味道。头顶有湿意,传来谢尘钰颤抖的嗓音:“你还有我。”

季念昭握画的手垂下,呆立住。

“你永远都有我。”

谢尘钰松开他。

季念昭看着谢尘钰的脸,和十五岁那年同样眉骨和鼻梁,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把敛刃的剑,眼底的颜色很淡,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这是个不好惹的人,感到一阵心惊。

谢尘钰双手死死抓住季念昭的后背,越掐越紧,把脖子轻搭在他的肩膀,已有点喘不上气。

季念昭拍了拍谢尘钰的背:“难受别忍着,哭吧哭吧。总会有办法的。”

“我永远都在。”谢尘钰说,“我这辈子就缠着你了,比阿枣还黏人。”

季念昭片刻后才缓过神,笑了:“好。”

外面一阵锣鼓喧沸打破了两人的温存,季念昭倚靠门边看着门外路过的接亲队伍。

敲锣的摇头晃脑,打鼓的喜气洋洋,新郎官是他见过几面的人物,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架六人抬的小轿子。轿子四个角都扎了大红的彩花团,花团锦簇的让人瞧着也跟着喜从心来。

“你着急吗?”季念昭回过头,懒洋洋抬着下巴,伸手指了指门外边,“明日再去择菜,今天我们俩去婚宴上讨一讨人家的喜庆。”

谢尘钰也朝门边走来,门外阳光太刺眼。他几个月没晒日光,皮肤已经很苍白,用袖子挡住,一时间虚目睁不开。

“你不是嫌弃这些应酬吗?”谢尘钰问。

季念昭抱臂:“我改主意了。”

前头一阵噼里啪啦响,后面跟着的弟子放了一串鞭炮,炮仗放完留下满地红灰碎纸片。队伍又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谢尘钰盯着塔外。

他想起母后的宫中也有一只备好的箱子。里面有一件制作工艺精良的婚服。母后说,这是宫里尚衣局给她未来的儿媳妇专门赶制的婚服,打样就打了几十次,做了好几个年头,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备下了。

回过神,季念昭在竹丛前等他。

谢尘钰朝前走了几步,回头,这半年来,他第一次走出这座塔。第一面入塔时没勇气看,现在才看清自己待的地方长什么模样。

季念昭牵住他的手,把他扯进庆典的人群里面。

喜宴上也请了乐师来吹欢快的曲调,到处都用绸子妆成喜庆的红色,从山门到堂前,一路上都铺了长长的红布。

山下的妇人小孩也上山来凑热闹,有弟子给孩子们挨个发喜糖,给农夫打二两酒。农人们一年到头不一定能沾荤腥,小孩们很难吃到糖,大家都愿意来,外院挤挤攘攘的很热闹。

季念昭也讨了一颗松子糖,转过身:“张嘴。”

谢尘钰张嘴,一颗糖被迅速塞入他嘴里。

季念昭笑着问:“甜吗?”

谢尘钰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季念昭混入喧闹的人群里,然后招手,他还没动身,季念昭就跑回来把他拽入那片喜红中。

只有谢尘钰一个人听见自己被人群高语盖过的声音:“嗯,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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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观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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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师尊囚禁铁笼后
连载中阮夜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