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沈妙言压抑的抽泣声打破。
皇帝萧衍锐利的目光在那名脸色剧变的北狄使臣身上停留了足足数息。那使臣强作镇定,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颤抖的右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呵,”皇帝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僵局。他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和的面具,看向沈镇北怀里的沈妙言,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安抚:“好了好了,莫哭了。瞧把孩子吓的。沈卿,快带妙言回府好生休养吧。太医,随行伺候。”
“谢陛下隆恩!”沈镇北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知道今日这关暂时过了,连忙叩首谢恩,抱着哭得几乎脱力的孙女起身。
“陛下!”柳相还想再说什么。
“柳相,”皇帝淡淡地打断他,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亲之事,关乎两国体面,更关乎贵女终身。沈小姐如此惊惧,此事……容后再议吧。北狄的贵客们,也请先回驿馆歇息。”
柳相心中一凛,只得躬身应是。北狄使臣们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在此时发作,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告退。
沈镇北抱着沈妙言,在沈崇山和沈骁的护卫下(沈骁坚持以护卫父亲安全为由入宫,此刻就守在殿外),快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紫宸殿。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沈妙言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疲惫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靠在祖父宽厚温暖的怀里,意识有些模糊。
“囡囡,不怕了,没事了……”沈镇北轻轻拍着孙女的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后怕。他低头看着孙女苍白的小脸和哭肿的眼睛,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震撼。今日若非囡囡这看似疯癫、实则直指要害的哭闹和那句惊人之语,后果不堪设想!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个看似娇弱的小孙女,身上似乎藏着某种连他都看不透的力量。
回到将军府,苏老夫人早已焦急地等在二门。看到儿子抱着孙女回来,立刻扑上去,看到沈妙言虚弱的模样,又是一阵心肝肉地哭。
“母亲放心,囡囡没事,只是吓着了。”沈崇山连忙安慰,同时低声将宫中惊险一幕简单告知。
苏老夫人听得心惊肉跳,搂着沈妙言的手更紧了,对柳相和北狄的恨意也达到了顶点:“好狠的心!好毒的计!这是要逼死我的囡囡啊!”
沈妙言被安置回萱草堂的暖阁,喝了安神药后沉沉睡去。苏老夫人寸步不离地守着。
然而,沈妙言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或许是白日里精神过度紧张,或许是灵泉对身体的改造让她的感知更加敏锐。睡梦中,她总觉得心神不宁,手腕内侧的胎记隐隐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悸动。
深夜,她被一阵压抑的嘈杂声惊醒。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快!快叫府医!老夫人吐血了!”
“天啊!这……”
沈妙言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她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冲了出去!
只见苏老夫人的卧房外,丫鬟婆子们乱作一团,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恐。卧房内,苏老夫人脸色灰败地躺在床上,唇边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气息微弱。府医王大夫正满头大汗地施针,但老夫人的情况显然十分危急!
“祖母!”沈妙言扑到床边,看着祖母奄奄一息的模样,小脸瞬间煞白。怎么会这样?白天还好好的!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地上凉!”赵嬷嬷连忙想抱起她。
“滚开!”沈妙言猛地甩开赵嬷嬷的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利。她紧紧抓住祖母冰凉的手,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不!她好不容易重生回来,还没好好孝顺祖母,祖母绝不能有事!
“王大夫!我祖母怎么了?”沈妙言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哭腔。
王大夫眉头紧锁,额上全是汗:“小姐,老夫人这是……这是急怒攻心,加上……似乎还中了毒!”
“中毒?!”赶来的沈镇北、沈崇山等人闻言,如遭雷击!
“查!给老夫彻查!所有经手老夫人饮食汤药的人,全部拿下!”沈镇北须发皆张,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恐怖的杀意弥漫开来。
沈妙言的心沉到了谷底。急怒攻心?是因为她今日在宫中的遭遇!那毒呢?是谁?柳相?还是北狄的报复?还是……府里一直隐藏的钉子?
看着祖母灰败的脸色和唇边的血迹,沈妙言心如刀割。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灵泉!对!她的灵泉!
这几日空间里的灵泉每日能凝聚五滴左右,她服用后感觉身体大好,便悄悄存下了三滴,以备不时之需。那三滴灵泉,此刻正被她小心地引在掌心,用体温温着。
她必须救祖母!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十岁孩子,如何把水喂给昏迷的祖母?
“水……我要水……”苏老夫人忽然极其微弱地呻吟了一声,嘴唇干裂。
“水!快拿水来!”沈崇山急忙道。
丫鬟连忙端来温水。沈妙言眼中精光一闪,机会!
“我来喂祖母!”她抢在丫鬟前面,用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道,伸出小手去接水碗。
“囡囡……”沈镇北想阻止,怕她烫着。
“祖父,让我来!祖母最疼囡囡了!”沈妙言坚持,小手稳稳地(暗中运用了灵泉滋养后的一丝力气)接过了水碗。她背对着众人,借着身体和宽大袖口的遮掩,在将水碗凑近祖母唇边的一刹那,指尖微动,那三滴被她体温焐热的、凝聚了她全部希望的灵泉水,悄无声息地滴入了碗中,瞬间与水融为一体。
“祖母,喝水……喝了水就不难受了……”沈妙言的声音带着颤抖,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将混入了灵泉的水,一点点喂进祖母干裂的唇间。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
一滴、两滴……浑浊的水滑入苏老夫人的喉咙。
时间仿佛凝固了。
突然,苏老夫人猛地咳嗽起来!
“母亲!”
“老夫人!”
众人惊呼。沈妙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难道……灵泉没用?还是太少了?或者……反而刺激了毒性?
然而,苏老夫人咳了几声后,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却不再涣散,灰败的脸色也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回转?
“囡……囡……”苏老夫人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床边泪流满面的孙女,吃力地想抬手去摸她的脸。
“祖母!”沈妙言再也忍不住,扑在祖母身上,放声大哭,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的泪水。灵泉有效!虽然效果似乎不如直接服用显著,但祖母醒了!命保住了!
沈镇北和沈崇山看到老夫人醒来,激动得眼眶发红。王大夫更是惊奇不已,连忙再次诊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奇哉!老夫人脉象虽弱,但那股死气……竟真的稳住了!这……这简直……”
就在这时,管家沈忠面色铁青地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摔碎的青瓷小盅,沉声禀报:“将军!查到了!老夫人临睡前喝了一盅赵嬷嬷送来的燕窝羹!羹里有毒!下毒的人……是厨房的刘婆子!她……她畏罪撞墙了!死前只喊了一句‘柳家不会放过我’!”
“柳家!”沈镇北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周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他猛地一掌拍在旁边的黄花梨木桌上,坚硬的桌面应声而碎!“柳文渊!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萱草堂内,杀机四溢。沈妙言紧紧握着祖母的手,小脸冰冷。柳相!果然是他!一计不成,竟下此毒手!
然而,就在这满室肃杀、人人激愤之时,一直紧握着祖母的手、贴在她胸前的沈妙言,身体却猛地一僵!
她贴身戴在胸前、藏在衣襟里的那枚羊脂白玉平安扣,此刻竟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清晰的温热感,如同活物般,穿透薄薄的衣料,熨帖在她的心口皮肤上,并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的、带着某种韵律的……脉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玉佩深处……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