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拖着江知滢跑到石桥上时,桥下河里的河灯正开始逐渐变多。
没一会,河里便漂满了河灯。
“知滢你看。”
“看你个大头鬼!”江知滢累得一掌打掉始终牵着自己的李言的手,“你想把我累死啊。”
“嚯,”李言反倒生气了,“你明明答应陪我看千花宴的,我一早去你家,发现人都没了。”
“今天花朝节,我爹叫我陪他出来走走,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李言委屈的低下头悄悄摸摸牵起江知滢的手,“明明是我们有约在先啊。”
江知滢又是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千花宴就是花朝节?”
“这河里这么多花少说也有一千盏了吧!”
“你说的是灯花?!”
“对啊。”
“……”
江知滢彻底被这人气晕,一扭头走了。
随便李言在身后什么喊怎么道歉,一路跟到家门口也不理他。
进了门,毫不留情地关门。
江亭听见一声巨响,赶紧跑出来,指着门外就开始跟江知滢数落。
“我是绝对不允许你嫁给他的!”
江知滢正在气头上,把手里李言方才道歉时塞给她的罗帕拍在江亭手里。
“你逼我我也不嫁!”
皇宫里,皇上终于看完今天的最后一本奏折,伸了个懒腰,一口饮下一直放在旁边没空喝的茶。
“皇上要歇息了吗?”一旁一直候着的公公问道。
皇上摆摆头,“今日可是什么节日?”
“回皇上,是花朝节。”
皇上点点头,心里头考虑了一番,跟公公告知一声出去走走不用跟着。
公公立马明白,见皇上出去时忘带了那样东西,立马追出来。
“还是公公懂我。行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皇上接过东西,快步离开。
医馆还亮着一盏灯,是宫中唯一的女医叶芝霖的房。
这间医馆修建在皇城门口附近,是皇上出宫必经之路。
皇宫里有太医馆和医馆,太医馆在别处。这间医馆是皇上明目张胆,专程为叶芝霖修的。
对外说是因为叶太医是女子,不方便与一群大老爷们儿一起共事。
实际故意修在这条路上,方便他能找更多借口路过,见她一面。
今日花朝节,皇上本打算邀约叶芝霖出宫游玩。
但正值春汛时期,各地遭受灾害的百姓苦不堪言,哪里是皇上该放松的时候。
所以,叶芝霖不仅没答应,还把皇上训斥了一顿。
说来,皇宫上下,敢训斥皇上的就叶芝霖了。以前太后在的时候还能叮嘱一番,近几年,太后也累了,带着皇上的妹妹鹤阳公主一起去南方养老享福去了。
皇上推开医馆的门,果然就叶芝霖在。
他悄悄地靠着墙摸索过去,走到叶芝霖微微打开的门口朝里面观察了一圈。
叶芝霖正一手捧着一本医术,另一手捻着药草。
“还不休息啊。”
皇上小声的冒出一句话,叶芝霖竟一点也不惊讶。
“皇上进来吧,外边凉。”
“嘿嘿,还是芝霖关心我。”皇上推开门走进去顺便带上门。
“你还不休息啊?”他走到叶芝霖桌子前,趁叶芝霖不注意把公公给他的盒子,藏在一摞书中间。
“我在研究一种补身子的药丸。”
“给谁吃啊?”
叶芝霖抬头看他一看,又垂下,说:“我自己吃。”
“骗人,明明是给我做的。”
“不是。”
“你这书名都暴露你了!男子补品药丸制作大全!”
难得皇上逮到了叶芝霖的把柄,一不留神把语调抬高了几分。由此迎来了叶芝霖飞过来的一本书。
可他还是得意,捡起地上的书,“被我说中了吧。”
“皇上大半夜来,若是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皇上将书放回叶芝霖的桌子上,“今天花朝节,街上可热闹了。”
叶芝霖放下手里的药草,又重新拿起另一种药草,“皇上是想去看看?”
“咱们都累了一整天。尤其是我,你看,批奏折手腕都疼了。”说着,可怜巴巴的把手伸到叶芝霖面前。
本以为这皇上又在卖傻,可没想到那手腕当真红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所有东西,轻轻放在手里检查。
“芝霖,我们去走走吧?”
叶芝霖见这皇上还在笑,明明自己心里还在想怎会这么严重。
可是呢,既然他都来了。
“我去拿件披风。”
“好嘞!”
京城是出了名的不夜城,更何况是碰上节日。街上的商铺不打烊,行人也乐此不疲。
皇上因众人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圣上,便明目张胆地牵着叶芝霖的手不松开。
“皇上是在耍流氓?”
皇上赶紧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嘘——在外面叫我公子。”
叶芝霖真是佩服这长不大的皇上。
“没想到京城的夜晚这么灯火通明。”叶芝霖感叹道。
皇上也引以为豪,“谁叫你自从进京后整日关在医馆,门都不出。”
“还不是某个人三天两头的往我医馆跑,说自己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的。”
叶芝霖是皇上一年前下到南方视察民情时带回京城的。
家世不明、身份不明,带回来那天文武百官都在议论,甚至直接站出来说反对这门婚事。
为了不再引起争议,皇上才郑重申明,叶芝霖精通医术、是皇上以后的专属太医。
文武百官一听不是要娶为皇后,议论声再也没出现。
“芝霖,你喜欢糖葫芦吗?”
“不太喜欢。”
意想不到的拒绝,皇上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有些尴尬。
“那你喜欢吃什么?”
“吃草药。”
“额,我可不喜欢那苦得要命的草。”
拐过街角,一位老婆正在卖最后一块松花糕。皇上灵机一动,买下后递给叶芝霖。
叶芝霖看着手里捧着的松花糕眉头皱起,“我不喜欢甜食。”
“这不是甜的,是苦的。”皇上指了指松花糕,“上次李言不晓得哪儿收到的送来给我吃,太苦了。”
“李言?整日跟你在后花园下棋喝茶的那位?”
“哪儿有整日,明明是偶尔。”
叶芝霖不多问,看看手里的松花糕,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一口没吞下,表情全变了。
“芝霖?你怎么哭了?”
叶芝霖咽下一口松花糕,接着第二口第三口。眼泪越下越大,直到叶芝霖吃完开始大哭。
皇上从没见过叶芝霖哭。就算是他第一次在坟山上找到她,她跪在自己双亲坟前,她也一滴眼泪没有。
“芝霖……”
叶芝霖转身扑到皇上怀里,头埋进他的胸口里,贴得紧紧的。
皇上没多想,丢掉了平日里的胡思乱想,把叶芝霖框在怀里。
回去的路上,叶芝霖被皇上牵着,漫步在空无一人通往皇宫的青石板路上。
没有人说话,平日里话多的皇上也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抵达医馆门前,叶芝霖停在医馆门口,背对着站在外面的皇上。
“你不问我为何哭吗?”
“我不问。”
“那你为何不曾问我,为何你跟进京?”
“我不问。”
“你就什么都不想问我吗?!”叶芝霖瘦小的背影开始抽泣,“朝廷里经常有人来问我到底是谁。我与五年前畏罪潜逃的秦商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一年前秦商被斩,我便跟你回了京城……”
“芝霖,”他喊道,“就算你当初不说跟我回京城,我也会带你回来的。我知道你想报仇,但你相信我,只要证据确凿,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我,会还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他走了,走了很远,叶芝霖才回头去看他离开的背影。
身为一国之君,他已经足够辛苦。可他始终没有忘记她。
在这世上,只有他,还记得她是谁、家在何处、父母为何人。
一年前南方的一处山上,遍地是坟。他找了好久,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现她。
“你叫秦凌?”
瘦弱的姑娘,穿着破烂的衣衫,双目失神的望向他。
“有人托我来此找你,还让我给你带封信。”
他递给她一封信,那是她父亲临终前写的。
“凌儿,爹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爹不希望你此生被仇恨困住。你喜欢四处游览,便去吧。”
看完信后,叶芝霖没有哭,而是将信好生保管,护在怀里。
皇上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感受到一股视线,叶芝霖站起身。可跪在地上太久,下身丢了力气,一下跌进他的怀里。
“你接下来想去哪儿?”他问道。
叶芝霖抬起头问他:“你是谁?能带我回京城吗?”
“你想回京城?”
“嗯,”叶芝霖点头,“我要回京城。”
“可是……”
可是,他们一家刚从京城逃出来,若是再回京城,恐凶多吉少。
“我愿改掉姓名,抛去一切。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他握紧她胸前的双手,“但你也要答应我,回到京城,不可以报仇。一切交给我。”
叶芝霖从他坚定地双眸中似乎看到了点点星火,问他:“你到底是谁?”
他笑了。
“我啊,我是从今以后,你在这世上,可以完全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