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散场以后，周纵凌开着车送宋惟清回家。
车子在楼下缓缓停下。周纵凌熄了火，音乐暂停。他一把按住宋惟清扣安全带的手，说：“等一下。”
宋惟清抬起头看向周纵凌。只见他下了车，绕到这边，帮宋惟清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宋惟清不明所以地走下车。
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到车后面。
“团团，虽然我知道你是一个不怎么讲究仪式感的人。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今天。”他伸手轻触开关，后备箱门缓缓打开。铺满鲜花的后备箱，正中放着一只可爱的小鹿，鹿角上挂着一个盒子。
周纵凌取下盒子，打开，在宋惟清面前单膝跪地，郑重而真挚地询问她：“团团，你愿意嫁给我吗？”
盒子里钻戒闪着光，宋惟清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用来表达自己的惊讶。
那一瞬间宋惟清想了很多。很多记忆碎片就像春风吹落的香樟树叶，簌簌地向大地侵袭——因为动不动大吵一架的父母、因为工作忙而被离婚的麦常乐、因为各种琐事无法磨合而陷入婚姻不幸的韩槐……
她的记忆的碎片明明有千千万万，可对于婚姻却没有什么幸福的信心。
宋惟清缓缓放下捂着嘴的手，她蹲下去，和周纵凌平视。后备箱的灯光微弱而昏暗，在两个人的脸上投下厚厚的阴影。
周纵凌觉得宋惟清的表情不对劲，一个被求婚的幸福女生的表情怎么会这么凝重，他缓缓放下装着戒指的盒子，等待着宣判。
宋惟清犹豫半晌，终于开口：“凌凌，我想，我还没有做好嫁给你的准备。”
周纵凌皱紧了眉头，却不死心地问她：“为什么？”换做从前，他一定不会问为什么，直接潇洒自如地走掉——因为对他来说没什么比自尊更重要。可是对于他来说宋惟清不是一个可以用自尊衡量比较的人。
宋惟清低下头，惭愧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很别扭。前脚刚说完爱他，回头却又拒绝他的求婚——作的很。可是她不想成为那个被推着前进的人。
“我只是还没有想明白婚姻对于我们人生的价值究竟在什么地方。我见过太多的爱情在婚姻的琐事里消磨殆尽，人们前赴后继地走进那座围城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希望我能搞明白这件事情的意义，然后再去做一个属于我的决定。”
周纵凌板了脸，冷冷地说：“这种问题不应该交给社会学家、哲学家去解决吗？”
“我的人生不是一种概率。”宋惟清一下提高了语调。
语毕，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宋惟清搓了搓手，不敢看周纵凌的眼睛，低头冲进了单元楼。留下周纵凌一个人站在那堆鲜花前，在一片灿烂中落寞影单。
他合上戒指盒，丢进后备箱，烦躁地关上门，坐进驾驶室——他以为的时机成熟原来只是一个假象，他竟然没有看出来宋惟清的那个笑容只是一个职业假笑。
回到家的宋惟清也后悔了起来——她刚才不该吼他的。
两个人都半宿没睡好。可是消息编辑了半天，又不知道该怎么发出去。
宋惟清发不出的理由是：刚拒绝了他的求婚，转头就装作无事发生的发消息也太不知廉耻了。
周纵凌发不出消息的理由是：刚被拒绝了求婚，甚至低头问了为什么，却依然没能得到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怎么也得装着生气一会儿吧……
第二天宋惟清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室，凳子还没坐热就被余老板叫进了办公室。
小镇项目结束后，酒店项目又无缝衔接。颜总和余老板敲定了汇报的时间，就在下周一。然后压力就全到了宋惟清这边。
虽然平面已经布置地差不多了，可是根据平面再修改造型的工程量却也十分庞大。没等宋惟清报告完现在的项目进度，余老板就说：“那我再让谢耘帮帮你。你也知道的，这项目……你只能自己上。”
宋惟清立刻不再做声。她知道如果此刻她退缩，就等于是告诉所有人，她不行——这已经不是关乎尊严的事情，而是关乎她事业的未来。
宋惟清就像下了军令状一般，领了命令。
一切的烦心事从一刻开始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她既然已经一步一步努力到了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前功尽弃。
除去做效果图的3天时间，留给她做造型的时间只有4天。她分了一部分独立的客房给谢耘，剩下的主体部分就由她自己来。
宋惟清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做着项目，这种状态和当时做住宅项目的时候还有一点像，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像一个流水线上的机器，此刻却拥有了创作的灵魂。
累了的时候，她总会打开手机看一看消息。
可是这次周纵凌的气好像生的有点久——他已经一天没和她说话了。她叹了口气，指尖在发送键上犹豫。万一即使道歉了，两个人依然谈不拢又该怎么办呢？她不想违背自己的想法，更不想说出更多伤害周纵凌的话。也许两个人冷静冷静，他想结婚的冲动就会消弭呢？宋惟清想着便放下了手机。
冷静！
熬了夜的宋惟清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照常路过了园区门口。可今天的园区门口好像格外热闹。宋惟清好奇地望过去，发现今天门口的广场边停着一辆咖啡餐车。招牌上写着“咖啡&抽奖，免费喝一杯”的字样。
还有这等好事？该不会是什么诈骗活动吧。
虽然持有怀疑的态度，她的脚步却忍不住拐了过去。刚走进，就看见许鹰堂站在那里。差点忘记，他可是最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人了。
许鹰堂也看见了宋惟清，招呼她过去，略带兴奋地说：“你也来试试，这咖啡抽奖，啥都不用，只要报个公司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就行。”
“真的假的……”宋惟清一边怀疑，一边看向咖啡师。
咖啡师笑着问：“请问您是这个园区里的员工吗？您的姓名和公司名称是？”
“宋惟清，YH建筑事务所的员工。”
“好的，那麻烦您抽一张券给我。”
宋惟清从桶里抽出一张红色纸条，还没来得及看，咖啡师立刻抽了过去。
看到纸条，咖啡师沉默了一下，然后“哇”了一声——这个浮夸的演技上一次看到的时候，还是在抽奖卖玉的大姐那里，甚至连台词都差不多：“你是今天唯一一个中了大杯拿铁的幸运儿啊！”
她看向许鹰堂，用眼神问他：“？”
他也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只中了一杯小杯美式，原来还有另外的大奖啊。
等宋惟清真的拿到那杯拿铁，并且没付一分钱的时候，她才总算高兴起来：她竟然真的中奖了诶！这难道就是中奖绝缘体逆袭的开始吗？！
中奖的快乐让她笑弯了眼睛，而且这咖啡的味道实在香醇，还是她喜欢的味道。这天大的好运让她一扫疲惫，一整天都活力四射。
等宋惟清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过了3天了。
宋惟清盯着今天中的拿铁，对许鹰堂说：“我觉得很有问题。”
许鹰堂喝下他的小美式，有些羡慕她的大杯，又被她的话弄的一头雾水：“什么问题？”
“我运气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天天中奖啊。”在此之前她可是中奖绝缘体啊。
“能有啥问题？我都中了三天的小美式了。”
宋惟清吃惊，语带嫌弃：“你这要是在宫斗剧里，都活不过第二集。”
“不是，难道还有人暗箱操作，非让你中奖啊，图什么啊。”
宋惟清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一张脸，她问许鹰堂：“这咖啡车什么时候撤？”
根据许鹰堂打听来的消息，这摊子大概10点左右就撤了。宋惟清9:50的时候走下来，果然看见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她悄悄躲到一堵墙后，观察着周围。
不出她所料，过了没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野里——周纵凌。
“走了？”
“放心，你的爱心咖啡已经送到了。”咖啡师打趣道，“不过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干嘛不直接外卖杯咖啡不就结了，整这么复杂。”
“你懂什么。”周纵凌帮着收起天幕，然后倚在车上，一脸荡漾：“中奖的快乐岂是一杯外卖咖啡能比的。”
他想起宋惟清曾经在年会结束后向他抱怨：“今年也是一无所获，我好像是中奖绝缘体啊……我发现我从来没有中过奖诶！真的好想中一次奖啊……”
“天天中奖，是不是有点假啊？”
“没事儿，她这几天这么忙，根本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摆摆手，和咖啡师道别，“那先这样，谢了。”
咖啡师从窗口探出脑袋，笑起来：“哪里的话，大股东的请求那肯定得做啊。走了，明天见。”
咖啡车缓缓驶离，周纵凌目送着他离开，一转身却瞧见宋惟清双手抱胸站在那里，吓得一个激灵，笑容逐渐消失。
周纵凌双手无处安放，局促地找了一个口袋就往里钻。
宋惟清一步一步走上前。
他在这几步里反复想着到底应该开口说些什么，才能保住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她越走越近，目光锁定，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觉得自己被她看的一清二楚，她会在心里嘲笑他吧，嘲笑他爱的那么彻底，即使她再如何打击他的尊严他还是放不下。周纵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因为在爱情里付出的更多而感到自卑。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然后缓缓走进。当他们的距离仅剩下0.5米的时候依然没有停下，自然地展开双臂，怀住了他的腰。
他的心跳剧烈，忐忑不安。她的怀抱却令他逐渐安静下来。
他缓缓伸出藏在口袋里的手，回抱住她。她感受到他扶在腰背上的温度，于是轻轻蹭了蹭，抱的更紧了一些。
两个人越抱越紧，直到宋惟清用变形的脸挤出几个字：“我要窒息了……”
周纵凌松了手，拉着她走到树荫下。
“凌凌…你真的很想结婚吗？”其实，如果是周纵凌，结婚这件事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她这样安慰自己。
周纵凌低头苦笑：“其实，那天你从家里搬走的时候，说同居不合法，所以我以为你是想要一个合法的名分；而且那天你接到捧花也很开心，所以我就……以为你也想过和我结婚。”
宋惟清急忙解释：“我当然想过和你结婚。只是每次想到结婚的时候，我都会有些害怕。很多人都是因为相爱而结婚，可婚后的生活却总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逐渐消磨掉那些爱，所以我害怕我们也会这样。我爱你，可是却没办法让这些想法从我脑海里挥散。”
周纵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她，让她听自己说完：“其实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求婚，是因为我想和你共度余生。所以我想告诉你，我的世界会永远为你敞开。如果哪天你做好了准备，我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他从领口抽出一根链子，链子上挂着两个戒指。“本来想着，带着他们，能在合适的时候随时求婚。可现在想来，我每求一次婚，可能都是在逼迫你在对我的爱和自己的想法之间做抉择。所以现在我把主动权交给你，当你能够让爱我这件事和你的想法和解的时候，就来为我戴上它吧。”
周纵凌把戒指放到宋惟清的手上，戒指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她抬起头看向他，真挚的表情让她意识到，周纵凌并没有在赌气。他再一次选择了尊重她。
宋惟清把戒指握在手心，俯身环抱住他的脖颈：“等我。”
终于和解的两个人往公司走去。
“这个咖啡真的很好喝。哎，不过我果然还是没有中奖的运气。”宋惟清感叹道。
“你没那么多探究精神，不就可以开心地享受了吗？”周纵凌捏了捏她的手，有些惊喜被戳破的懊恼。
“可是知道这是你送的比中奖了更让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