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宋惟清整理完最后的汇报PPT,关上电脑。赵迩发来消息,明天早上7:50的飞机,飞往海南。宋惟清翻了翻日历,突然惊觉到,再过2天竟然就是周纵凌的生日了。可那时候的她,还在海南,不能回来。
她在搜索框里输入“不能陪男朋友过生日,会生气吗?”
“……不是生气,是很失落,因为一个人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都没有恋人陪在身边的话尤其感到落寞,即使有很多朋友帮他过,但打心底里他是最希望爱人的祝福的,只要有爱人陪在身边,每一天都如同过生日,两个人在一起要多体谅彼此,多关怀,让他知道,你是非常在乎他。”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犹豫再三,临出发前,宋惟清给他留了一个言:“我出发去海南汇报了。今年的生日,咱就过农历叭!”
周纵凌一看到这条消息就皱了眉头。其实剧组的筹备工作已经完成,这几天就要去外地拍摄了。他向来自由,来去如风,第一次觉得身边有牵绊,几次三番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她自己即将几个月不在她身边。而就在他拖的不能再拖的时刻,宋惟清偏偏去了海南出差。
他真的没想到,分别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下飞机后的宋惟清一行人,直接下榻到了甲方安排好的酒店。实在难得,出差还能有五星级酒店的待遇。宋惟清啧啧称奇,连夸甲方实在壕气。
余老板戏称道:“等你们的方案落地,那就是七星级酒店,到时候也给你们住住。”
宋惟清哈哈笑起来,这种大饼她吃的也太多了些,上一次做一个景区小镇,说了建成带他们去尽情地吃大闸蟹,到现在却连大闸蟹的蟹脚也没有见到。
汇报的日程被安排在第二天的上午。这天下午,便是参观场地和一些有名的酒店建筑。海南一向是度假胜地,酒店多的数不胜数。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酒店的内装设计可能远比酒店的外形设计重要的多;而景观则像是一个永远的辅助者,甚至建筑建成以后,再进行设计也无所谓。可对于余老板这样的建筑设计师来说,他希望他做的每一个项目都是景观、室内、建筑三者合而为一,而不是割裂的一个状态。
他对着带他们参观的业主侃侃而谈,好像想把自己毕生所学都讲述出来。
宋惟清认真听着,想着是不是哪一天她也能这样自信而潇洒地滔滔不绝,是不是哪天她也能成为像余老板这样的建筑设计师?既然天道酬勤,那么自己究竟需要往哪个方向努力,才能真的成为别人口中的“宋总”,而不是一个戏称呢?
她望着茫茫的大海,脑海中也是茫茫一片。
她忽然就想起那个很久不见的“曾经的同事”——李茴,她曾经也这样对她说过:“要是哪天能成为余总这样的设计师就好了!”是了,她们曾经有过相同的梦想。
宋惟清和李茴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一起租房子,在炎炎的夏日分半个西瓜祛除暑意,在冰冷的冬天分半个烤地瓜捂热冻僵的手。一起做过竞赛,为了一个概念讨论半天——她们成天地在一起,虽然相识的时间只有一年半,可却像是连体婴儿般的亲密。
可是李茴说走就走了。
她跳槽去了别的公司,然后只是作为室友的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着宋惟清最近做的项目。直到有一次,一个未发表项目的效果图出现在了李茴公司的项目概念上——即便只是作为一个参考图,宋惟清仍然被余老板骂得狗血淋头。宋惟清质问她的时候,李茴振振有词:“我就是作为一个参考意向,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建筑设计来设计去,都差不多,你敢说你们设计的时候没参考别的项目吗?大家都是抄去抄去,凭什么你们就能站在制高点指责别人?”
宋惟清问她:“你就没考虑过,这个项目我们还没有发表,资料从我手里流出去,对我来说,会有什么影响吗?”
“那是你自己没有看住,关我什么事。”
那是她们第一次争吵,也是最后一次。李茴收拾了东西就从出租房里走了,连句再见都没有。宋惟清再打开房门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变成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再听到李茴的消息的时候,是她结婚的时候。她像是没事发生一样邀请宋惟清去参加她的婚礼,宋惟清没有去,只是托韩槐送去了礼金。
宋惟清也说不清,究竟是自己太决绝,还是李茴装傻太让人生气。总之,当裂隙产生的那一刹那,两个人的关系就像地震中的裂缝,一分为二。而破镜无法重圆。
“宋总!走了。”任寰宇远远地叫她,她回过神,追了上去。
上了车的宋惟清,有些搞不清,这好像不是去往下一个酒店的路,“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颜总临时改了时间,说她明天要去新加坡出差。还好我们来得早,就把会议提前了。”任寰宇轻声解释道。
余老板坐在前面,蹙着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时不时抱怨两句,一会儿说这排版图片怎么顶着边沿做,一会儿又气愤刚才的拿铁怎么给他加了糖,一会儿又懊恼最后那页的logo放的位置不对——“我们不是都有模版的吗!”
总之,他突然就变得敏感又神经质起来。宋惟清知道,这是余老板的汇报前综合症,随着汇报对象级别的递增而递增情绪发作的程度和时长——幸亏这次颜总是临时改时间,否则这抱怨得从上飞机开始就听起。
可真到了临场的时候,余老板的从容不迫就又回来了。
汇报结束,颜总一挥手,有人站起来,打开了会议室的灯。她的表情犀利,看不出喜怒。宋惟清虽然在各种电视剧、小说里见过描述这种女强人的形容,可真实见到的时候,还是被颜总的气场惊住。她进来的时候,步履匆匆,黑色的套装隐着金丝,熠熠生辉。手里拿着iPad,一坐下来就下令道:“开始吧。”声线冷冽而果决。听汇报的时候,认真记录着什么。
此刻,她抬起眼眸,询问道:“大家对刚才的汇报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提出来。”
从左手边最后一个人开始,他们立刻开始有序地一个个站起来,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有人一通夸奖,觉得纵向插入的方案想法大胆,很具有创新;有人却提出一些质疑,诸如纵向插入的方案在实现上会不会有问题,毕竟劈山建屋所要付出的代价巨大。
她环视一圈,朱唇轻启:“大家好像都对纵向的方案比较感兴趣。横向的呢,没有什么想法吗。”
左手边,那个上轮听取汇报的区域总——张总,开口道:“这个方案,其实在我们内部也是讨论了很久,本来是不打算再向您汇报的,但是鉴于这个竖向的方案利弊性过于明显,所以算是个托底的。”
“所以你们浪费所有人的时间听两遍汇报,就是为了让我做选择,而不是说服我你们所做的选择是个最优解。那公司请你们做什么?”
张总哑口无言。
“既然这样,那这个选择就由我来做。”她冲着属下疾言厉色,再转头又柔和了些许腔调,“很抱歉,余总,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们一个答复,两个方案都需要进一步的论证。那麻烦会后把PPT拷贝一份给我们,三日后会给你们正式地书面回复。我还有事,今天不好意思,不能继续陪你们了,后续就由张总安排。”几个大佬握手道别。
送走颜总之后,任寰宇长舒一口气:“这颜总也太凶了,一张口,我大气都不敢出。”
明明就很帅气。
张总和余老板凑在一块,表情晦暗不明,张总说:“哎,我们也琢磨不透这个颜总的意思,她是今年才从海外公司回来的,处起来也是真别扭。”
接下去的话,宋惟清没听,寻了洗手间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就见到颜总在化妆镜前洗手。
宋惟清紧张地冲她点头打了声招呼。
颜总却意外地回了一个微笑,“你是余总团队的?”
“啊,对。”宋惟清有些语无伦次,只好精简了回话,好显得不那么紧张。
颜总洗完手,擦了擦,却没哟走的意思,她看似随意地和宋惟清聊起了天:“你对你们主推的方案有什么看法吗?”
宋惟清把手伸到红外感应器上,水不断流出来,她一时忘了挪开,“我觉得很有创意,也很具有挑战性。”
“刚才你们余总对另一方案潦草带过。如果他不满意,为什么要把这个方案放在上面?”
宋惟清心想,难道不是张总要求的吗?出口却成了:“可能他觉得,有对比的话,更能突出我们主推的方案吧。”
宋惟清看着颜总沉吟不语的模样,脑海里闪过周纵凌说过的话:“破茧成蝶”——也许机会稍纵即逝。她深吸一口气,用全身的力气稳住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如果颜总能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更详细地介绍一下我们横向的方案。”
颜总看着她这副紧张却又试图装着自己很坦然的模样,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只是五分钟,听听又何妨:“你说,5分钟。”
宋惟清没有PPT,只能通过手脚并用地比划着解说,甚至哈了口气,在镜子上画了起来。好在方案牢牢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演练无数遍的解说词,行如流水。
颜总听完,不予置评,只鼓励道:“继续努力。”她拍了拍宋惟清的肩膀,笑着走了出去。
余总和任寰宇都站在门口,看着宋惟清和颜总从卫生间一前一后地出来,怔愣片刻。颜总同余总又打了一次招呼,这才迤迤而去。
任寰宇有些犹疑地问:“你和颜总怎么在卫生间呆这么久啊。”
余总也看过来,宋惟清实话实说:“刚才在卫生间遇到颜总,她问我对我们主推方案的想法,我就说了。顺便解说了一下我的那个方案——就是闲聊了两句。”
余总朗笑一声:“宋总现在进步很大啊,以前说啥都磕磕巴巴,现在都能在老总面前单独汇报了。不错。”
宋惟清脖子一缩,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