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一场无言的竞争，就这么开始了。
相较于任寰宇的从容，宋惟清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她反思了为什么余老板一开始会想让任寰宇加入这个项目，她觉得自己的设计，确实有些平淡而亮点不足——没有那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她拼命地搜集资料，试图让自己的设计概念更为创新，可越做越觉得像是东施效颦，可笑至极。
凌晨一点。
宋惟清关了电脑下班，她有些气馁。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承认自己的平庸，比起当个建筑设计师，也许自己只能靠努力成为一个建筑工程师。
她缓缓走下楼梯，唉声叹气，一抬头，却看见了倚在车门上的周纵凌。他们已经一周没有见面了。周纵凌为了那部尊敬的前辈的电影，正东奔西跑地取材取景，这几日便是去了外地。
宋惟清有些惊讶，他没告诉她他今天回来呀。
“你回来了？”
周纵凌张开双手，宋惟清小跑两步扑进去。他好像她的情绪安定剂，有他在，好像烦恼都会一扫而空。
“刚回来，刚才上去看你，忙的不可开交，就没叫你。”周纵凌的声音有些喑哑，好像生病了。
“你生病了？”
“一点点。”
宋惟清用手试探了一下周纵凌额头的温度，惊叫道：“一点点个屁啊，你在发烧！”
宋惟清把周纵凌送回了家。对于周纵凌这种发着高烧还等自己等到一点的行为，她又好气又好笑。
她把他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拿来毛巾、水盆和退烧药。
周纵凌一沾床就昏睡了过去，不停地出汗，两只手却抱着宋惟清的胳膊不肯放。
她从很久以前就很疑惑，为什么电视剧里生病的人一定会握着对方的手，怎么也不肯撒开。如今轮到自己，她还是非常疑惑。而当事人事后表示，他只是本能地抱着比较凉快的东西而已——宋惟清总是手脚冰冷，这也是事实。
宋惟清只好在周纵凌边上躺下了，她本着美好的爱情总是需要奉献的精神，用毛巾给周纵凌擦了5分钟的汗，就睡着了——比起爱情，本能显然更胜一筹。
周纵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退烧的，总之他醒来的时候，被子和自己都是在宋惟清的怀里，她的胸怀真的蛮宽广的。
周纵凌看着宋惟清熟睡的侧颜，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亲了这么多次，咬这种触感果然很不一样。他心满意足地下床，打算给宋惟清做一顿早餐。
宋惟清起来的时候就是看见周纵凌围着围裙一脸贤惠地做着早餐的模样。
她啧了一声，坐到吧台的椅子上，赞扬道：“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男人都向往娶一个贤惠的女人回家——这种围裙的诱惑真的很难抵抗。”
周纵凌翻了一个白眼，他摔下锅铲，解下围裙，“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为什么？”夸坏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挤出一句：“……荷包蛋，真的好难做啊。”
宋惟清一愣，绕过吧台一探究竟，之间一个玻璃碗里盛着几片黑色状似饼的物体，由衷赞叹道：“你家的油烟机也太棒了吧，这蛋都糊成这样了，我都没闻到焦味。”
周纵凌冷笑一声：“论厨艺咱们应该不相上下吧？什么夺命小鸡爪，碳烤小饼干之类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菜谱。”
宋惟清心虚地挠了挠头，又犟道：“我觉得，外卖的发明都是有道理的。”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笑起来。算了，半斤何必嘲笑八两。
两个人点了外卖，吃的也颇为开心。
吃了一半，宋惟清试探地问：“根据你的观察，你觉得我算不算一个有天赋的设计师啊？”
“有句话是‘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天赋’。”
宋惟清轻轻一摔筷子，“那后面半句还是‘但是百分之一的天赋远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重要’呢。”
周纵凌不急不缓地说：“可是拥有这百分之一天赋的人万里挑一，那么在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里，做到百分之九十九努力的人也会是万里挑一。不要总是想着努力和天赋之间的重要性。我们只是普通人，靠着努力就可以了。”
宋惟清眯了眼，一脸恍然：“我发现，你还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她搅着碗里面的面，认真思考着周纵凌的话。他说的没错，东施既然已经是东施了，她又何必非要在自己的方案上生搬硬套些什么劳什子的概念，最后弄的不伦不类。
“我有件事想……”周纵凌犹疑着开口，却被宋惟清激动地拍桌而打断。
“好！我决定了，就这么优化它！——你刚才想说啥？”
周纵凌看着她斗志满满的模样，觉得自己的话还是下次再说比较好，“没什么，那我们赶紧去上班吧。”
周纵凌和宋惟清在一起的事情虽然没有特地官宣，可大家都有目共睹。可最近，公司里流传起一个说法。
许鹰堂向宋惟清发誓说：“我发誓，我上次只是在酒局上说了一嘴，说你那时候半夜装鬼在视频里吓周导。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传回来就变成了‘宋总半夜拍视频勾引周导’这种离奇的故事。”
宋惟清叹了口气。八卦的走向总是奇妙得让人无所适从。
不过这也让宋惟清突然疑惑起来——周纵凌当时到底是怎么挑上她的？
宋惟清没有去管那些流言蜚语，他们非说自己勾引，那就勾引呗，反正她又没损失。
时间很快滑到了给业主汇报的日子。
两个人的方案在出发前的10分钟终于拼好了。余老板在车上最后一遍过完整的PPT，时不时调整着汇报的顺序，然后讲给两个人听。
“具体方案讲解的部分，这次你们自己来？”余老板试探地问。任寰宇他是不太担心，这宋惟清嘛，虽然最近很有进步，不过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胆量。反正这次只是给区域总裁汇报，小场面，让她试试也无妨。
“啊？”宋惟清有些惊讶，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汇报肯定会是老板亲自下场，忽然让她自己来汇报，她有些猝不及防。
任寰宇却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宋惟清急忙跟着点头——等点完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次周纵凌也不在，她能不能独立完成汇报根本还是个未知数。
宋惟清不敢懈怠，赶紧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看起了早已烂熟于心的方案。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宋惟清还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她拿出手机，走到一边，给周纵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团团？怎么了？”
“你今天有空吗？我下班可不可以来找你？”
“可以，我在工作室。”
“嗯。”挂下电话，宋惟清快跑两步，赶上了电梯。
电梯里余老板正和任寰宇正在轻声讨论，宋惟清很想参与，可是似乎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她真的很佩服任寰宇，也很崇拜余老板。
任寰宇这种天赋型选手，配上余老板这三寸不烂之舌，那简直就是所向披靡。刚才业主听完汇报，激动地站起来直鼓掌，这种大型传销活动成功的现场即视感，真是让宋惟清叹为观止。她在心里默默给他们点了个赞。
宋惟清走进周纵凌的工作室的时候，他正在电脑上找资料。一听见门开他就转过头来。她走到他背后，替他捏了两下肩。
周纵凌痒地脖子都缩了起来。他牵过宋惟清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好，细细地看着她，观察着她的表情。
半晌，他还是猜不透：“你今天跟着老余去汇报，可这表情，既不像方案胜出的喜悦，也没有失败的沮丧。很迷。”
宋惟清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以为你神叨叨看什么呢。那是因为……我的方案并没有没选中啊。不过……”她卖了个关子，周纵凌轻轻掐了一把她的细腰，她蜷起身子投降，“但今天还是要庆祝！”
“庆祝什么？”
“庆祝我……终于第一次独立给业主汇报了！而且全程没有磕巴，把我想说的全都说出来了！甚至，中间有一段还临场发挥，到最后业主提问的时候还表现出那种舌战群儒的感觉，你懂吗？我感觉我演讲的任督二脉又打开了！我又可以了！”宋惟清语速越来越快，就像说了一段速射rap。她兴奋地手舞足蹈，一路上努力保持的平静终于在此刻爆发。
周纵凌跟着笑起来：“那真的，非常地恭喜你了！对了，上次涛大师送我们的酒还没有喝，怎么样？要不要打开庆祝一下？”
宋惟清点头如捣蒜。
她熟门熟路地点好外卖，然后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瓶价值6000块的人头马-白兰地。
周纵凌刚给她杯子里斟上薄薄一层，宋惟清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一口闷。烈酒入口，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劲儿，冲的宋惟清差点吐出来。
“也……太难喝了吧。”宋惟清勉强咽下，嘶着舌头大叫。
“别人喝白兰地，都是放点冰块慢慢品的，哪有你这么一口闷的。这样试试？”他给自己也倒上一小杯，又放进几块冰块，抿了一口。下一秒，周纵凌俯身前探，温热的唇贴上了宋惟清的舌尖。
宋惟清感到一股香甜的灼热从舌尖传来，伴随着一小块未融化的冰传递而来的冰凉，醇香的酒精在自己的喉咙口回旋，然后缓缓滑落。
周纵凌浅吻即止，一本正经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还装模作样地问：“怎么样，这么喝是不是好喝很多？”
宋惟清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坦言道：“太紧张，没注意。可能还得多喝两口。”
周纵凌委屈道：“那我多牺牲两次。”他轻抿一口酒，正想凑上去，一个响亮而开朗的男声从门口远远传来：“外卖到了，麻烦取一下。”两个人像被捉奸的小情侣，尴尬地挠头。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吃着寿司。宋惟清夹起一筷芥末章鱼，往嘴里塞，忽然想起那个谣言。她问他：“上次的那部纪录片是不是还有个片尾没看？”
“嗯，要看吗？”
“等会儿吃完饭吧。不过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挑中我啊？真的是因为那个装鬼吓你的视频么？”
“怎么可能……这个原因，有一点复杂。不过在说给你听之前，你首先得知道一件事。”周纵凌放下筷子，一脸严肃。
宋惟清禁不住也严肃起来：“什么事啊？”
“那就是，我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接着，周纵凌就给宋惟清讲了他是如何一步步掉进老余和茹故设好的陷阱里，成为那条姜太公的鱼的。
“直到那天你发给我看那个新闻，我才知道，原来五年前救我的人就是你。于是我就问我妈，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我，还非常欠扁地加上一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都服了。”
周纵凌看了宋惟清一眼，发现她一脸震惊地托腮思考着，他又强调一遍：“我发誓，我喜欢上你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上你了。”
宋惟清站起来，拉着周纵凌也站起来，然后左瞧右瞧，掰着他的脑袋来回瞅，顺便捏捏四肢，然后问他：“你真的真的，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对吧？哦！你上次说你腿上还留了个疤呢……”她撩开他的裤脚，想一看究竟。
周纵凌止住她，语气坚定：“我真的没事，活蹦乱跳的。”
宋惟清这才撒了手，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然后又一脸庆幸，“果然做好事都是有回报的啊！我当初要是没救你，我现在就没有男朋友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下你可跑不了了。”她微笑着双手合十，拜了拜。
“嗯！我真的很谢谢你。”他拥过宋惟清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谢谢你救了我，更谢谢你又重新出现在我生命里。
后面半部电影到底是没看成。刚吃完饭，余老板就打来了电话。
接完电话的宋惟清一脸懵，“你快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喝多了在做梦。”
周纵凌抓起宋惟清的手就往自己的腿上打，“很痛。”
“你知道刚才老板在电话里说什么吗？他说，甲方觉得其实我的方案比较容易落地，所以决定两个方案都给总裁汇报一下！我的机会好像又来了！”宋惟清的眼睛一闪一闪，这种不真实的喜悦之感，让她有些飘忽。
周纵凌搓了搓她的脸颊，让她好好加油。
于是好好加油的宋惟清，跳下椅子就跑回公司加班去了。留下周纵凌一个人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他想着他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事情，微微叹了一口气，算了，下次再说吧，她今天这么高兴可不能扫了她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