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昏暗。荒郊野岭的,也没法过夜,宋惟清只好带着大家回了家。
几个人吃完了家里仅有的泡面,也没了什么打趣的精神,各自回了房间。
周纵凌单独睡在客房,虽然他真的很想和宋惟清一起睡,只是时机不对。谢耘被安排在沙发上,虽然委屈,可也没话说。伍子颜和宋惟清一起睡,她今天一路奔波,从早上6点半就起来梳妆,没吃饭又逃了婚,神经紧张了一整天,此刻吃饱了沾床就睡,倒是无比的香甜。
宋惟清却辗转难眠。她不习惯有人睡在身旁,而此时又饥肠辘辘,实在难熬。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却看到半开的冰箱门,幽冷的的灯光前有个黑影。
“谢耘?你干嘛呢。”宋惟清轻声叫他。
谢耘暂停了啃了半颗西红柿的嘴,缓缓转过头来,有点委屈:“饿。”
“我也饿。”她凑近翻了翻冰箱,里面干净的感觉可以去陈列。
“别找了,里面就这么一颗西红柿。”他擦擦另一半,递过来,一副有福同享的模样。宋惟清抽了抽嘴角,拒绝了他的好意。
最后两个人去了门口的便利店。店员见着宋惟清带着新的男人来,有些诧异,又急忙低下了头。
宋惟清挑了一大堆零食和一份关东煮,坐在门口吃了起来。
谢耘坐到边上,声音有些闷闷的:“你一向都这么乐于助人么?”
“你说什么事?”宋惟清咬着薯片,口齿含糊。
“帮那个女生逃跑,还有之前救涛大师。”
“救涛大师那是因为人命关天。至于帮伍公主逃跑,只是举手之劳,更何况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只是一个被欺骗的可怜姑娘而已。”
“你真的好像一个太阳啊。”谢耘感慨道。
“其实我能做的很有限。”宋惟清摊摊手,比如动不动就出国这种事,她就做不到。
“那如果,如果将来我有事,你会不会也像帮助别人一样来帮我?”谢耘一脸严肃。
宋惟清虽然觉得莫名其妙,还是应下来:“如果你向我求救的话,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借钱除外。”
谢耘被宋惟清逗乐起来:“这种时候你和我谈钱?”他明明感情真挚,正陷入苦情戏里无法自拔。
宋惟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苦短。不谈钱,谈什么?任性难道不需要钱吗?你看你们有钱,想出国就出国,想转行就转行,想撂挑子就撂挑子。多任性?”
“其实她根本没出国的打算,刚才只是暂时地在幻想中逃避一下。我已经和她说好了,明天会陪她回去的。”
宋惟清大惊:“哈?你还真打算坐实带着表嫂出走的罪名啊?”真的不会被他表哥打死吗?
谢耘不以为然:“无所谓,反正有人护着我。”他没告诉宋惟清的是,他作为谢家的长子嫡孙,地位可高着呢,姓张的哪好意思来找他兴师问罪,更何况他还有错在先。
宋惟清舒了口气:“那行吧,既然你们能解决,那我就不掺和了。快回去吧,好冷。”她打个哆嗦,拎起装满零食的塑料袋,往家里走去。
宋惟清回去的动静还是闹醒了伍子颜。
她汲了汲鼻子,睡眼朦胧地醒过来:“你去哪里啦?”
宋惟清觉得自己好像被老婆捉奸的丈夫,转念一想,这明明是她的床,底气十足地说:“去吃了点东西,我太饿了。”
伍子颜揉了揉眼睛:“刚才把泡面都吃了,不好意思啊。今天真的谢谢你。”
宋惟清应了这声谢谢,回道:“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刚才谢耘和我说,你打算明天和他一起回去?”
伍子颜点点头,微微叹息:“虽然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可是,再怎么逃避,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我不可能丢下父母一个人离开,也不可能任由他们背负着‘逃婚女儿’的骂名在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里面被唾骂。你可能不知道,名声,在我们那里有多重要。一个圈子就巴掌大的地。离经叛道,不是人人都能像纵凌那么潇洒的。”
宋惟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钱任性,难道不是这样吗?
见宋惟清不说话,她又说:“你想不想知道,当初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宋惟清内心有点挣扎,想知道是因为好奇,不想知道是因为害怕,但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伍子颜彻底没了睡意,抱着枕头坐起来,“我们大学毕业就被介绍认识了,在一个酒会上。”
美其名曰是庆祝一群人毕业的酒会,实际上就是有钱人的相亲大会。她早就听过周纵凌的名字,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周纵凌算是个模范生。他不玩女人、不喝酒、不赌博,乖乖听从父亲的安排念了金融,顺便修了管理课程,为接父亲的班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甚至毕业后没有做个空降兵,还打算去基层练习练习,不骄不矜。而伍子颜从小就是被当作淑女养成的,知书达理、多才多艺。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般配。他们也理所当然地社交、约会,最后在一起了。
伍子颜到现在还觉得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
直到,周纵凌出了车祸。出了车祸后的周纵凌像变了个人,他和他的父亲大吵一架,说自己不想继承公司,他想要自由,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彼时伍子颜就在病房外面。她听到他父亲说:“如果你非要去追求你那不切实际的导演梦,你就妄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
而他的母亲却在一旁冷眼嘲讽:“周擎,没想到我们离婚7年了,你还是这样。倒是一成不变。儿子想追求自己的梦想有什么不对,他被生下来,不是为了完成谁的愿望而出生的,他是他自己的,他有权利做他想做的事情。”
周擎却怒极而笑:“呵,你们倒是母子连心,既然你可以为了你的梦想和我离婚,那他要是有本事就为了他的梦想从我家里滚蛋。”
这件事,很快就被传了出去。伍子颜不知道为什么消息传播的那么快,很快,她的父母就知道周纵凌和他的父亲闹的不可开交。虽然他们想着虎毒不食子,可还是有些担心周纵凌真的会被他父亲赶出家门,落得一身干净。于是他们让她去探探口风。
伍子颜问了几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样:他不会再继承公司,他想要去追求他的梦想。
最后一次的时候,伍子颜问他:“那你有没有想过我?”
周纵凌一愣,斟酌道:“我追求梦想,和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明明知道,结婚它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周纵凌皱了眉头,他试探着问:“你爸妈是不是说什么了。”
“如果你一意孤行,他们可能会反对。”
周纵凌叹了口气,“那你呢?我没有资格去评价你父母的想法,更没有资格干预你的决定。”
伍子颜看了周纵凌一眼,有点难过,他没有资格干预她的决定,那她也没有资格干预他的决定是吗?伍子颜强忍着泪水,倔起性子:“确实,既然你做了你的决定,那我也做出我的决定。我们分手吧。”
周纵凌没有挽留她。过了不到一个礼拜,她就听说,他和他的母亲,一起去了H市。
宋惟清听完,其实不太能理解这虐文的走向。要是换做是她,肯定第一句就问他:“你要是当了导演,以后碰上她偶像能不能给她要个签名照。”果然有钱人家的孩子想法就是比较独特。
“那所以你们就分手了?因为他可能,说不定,要成为一个穷光蛋了?”
伍子颜气闷道:“当然不是。他根本没给过我选择的余地,从他选择所谓梦想开始,就把我放在了对立面上。他把梦想看的比我重要的多;我提分手他都没有挽留我。我也有骄傲,我也有尊严,难道要我去求他留下来吗?”她到底有没有听懂这个故事。
宋惟清激动道:“换我我肯定去啊。就直白地问他:你如果爱我的话能不能为我改变一次决定?为什么他去追求梦想就要分手啊,你们真是太奇怪了。”
伍子颜语塞,又突然羡慕起宋惟清来,她个性直爽而率真,如果自己也像她这样,那么当初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宋惟清继续说:“你说你没有他的梦想重要,他又何尝不觉得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做主,人又不是除了爱情没有别的事做。”
伍子颜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被骂的小学生,委屈起来:“难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跟着周纵凌去H市,为了他牺牲我的生活吗?”
宋惟清有些无语:“两个人心意相通,即使分隔两地,又有何干?你不过是不敢承认,你受着父母给的压力,只想找到一个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让他留下来,顺着你们全家的意思继承公司,成为你们家的乘龙快婿。”她又联想到这次事情,猜测道,“那你这次回去,该不会又想顺着你父母的意思,找到一个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顺从的嫁给张岩吧?”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伍子颜露出一个“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拜托大姐,如果你真这么想,那我也是真的无话可说。只能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宋惟清想关了灯睡觉了,她躺下,蒙了被子就装死,她快被这姐姐气死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肯定是要回去面对我父母的,如果坦白了一切,他们还是要我嫁过去呢?可即便没有张岩,还会有其他人……”她推了推宋惟清的被子,纠缠不休。
宋惟清掀开盖着头的被子,坐起来,伸出手:“这是手吧?这是脚吧?这是脑袋吧?你都有吧?你到底为什么不能独立自主?”
伍子颜一愣,“那我的香奈儿、LV、爱马仕怎么办?”
“没有这些的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宋惟清微笑道,“当然了,你要是觉得这些比你的婚姻重要的多,那就当我没说。可是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你今天究竟是为什么要逃婚。”
说完,宋惟清这回是真的困的不行,没等伍子颜再说话,就沉沉睡去。
伍子颜刚才睡了一觉,又和宋惟清这一通闹,再无睡意。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好像被黑暗困住,她没有反抗,时间一久,倒是也能看清四周。直到窗帘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光明,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所谓的看清,是不曾见过光明的被动适应。窗帘外会是怎么样的世界呢?她揣测忧虑着,可是好像更多的是憧憬希冀着。她不知道明天她会面对什么,可明天又如期而至。
一大早吃过早餐,宋惟清送走了谢耘和伍子颜,周纵凌在厨房里收拾着碗筷。他泡了杯咖啡,示意宋惟清可以喝。
宋惟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周纵凌手艺真不错,“你说,她会怎么办啊?”
周纵凌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知道。”
“这可是你前女友!”宋惟清强调道。
“你也说了,是前,女友。”周纵凌强调着,“她是个小公主,放弃不了那种优渥的生活,最好的结果,可能是,换个好人嫁了吧。”
宋惟清叹了口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能像你一样,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周纵凌关了水,背靠着水池,语调沉重:“我可是经历了生死才看透的人生,她吃这么点苦就能幡然醒悟?”
“对了,昨天伍公主给我讲了你们恋爱的故事。”宋惟清喝了一口咖啡,装着不经意地抛出这一句。
周纵凌背脊一凉,果然,从昨天去参加那个婚礼开始,不祥的预感就没有错过:“她都说什么了?”
“那肯定得你先招供啊,不然我怎么能判断证词真伪呢?”
“她重点讲哪段了?分手那段?”周纵凌试探道,只见宋惟清眨巴眨巴眼睛,不予置评,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我选择追求梦想,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带她一起。可她家里实在反对的太厉害,她爸妈找到我,给我下了通牒,说要么继承公司,和她结婚,要么就分手。后来过了两天,她跑来找我,问我她该怎么办。我不可能强求她离开她的父母,所以我问她想怎么办,她只是告诉我结婚不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给了她充分选择的权利,最后她选择了分手。”
宋惟清啧啧称奇:“没想到,一个说自己给了充分的选择权,另一个却说你根本没给她选择的余地。你们也真的是蛮有意思的。”
周纵凌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觉得我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宋惟清耸了耸肩,“因为你给的选择都不是她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