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能杀了我。”
烟罗眼瞳空洞，她最终闭了上眼。
一缕残留在烟罗心口的幽火瞬间燃烧，烟罗被幽火猛地吞没。
宁寒君踉跄半步，猝不及防地发出一串轻笑。
笑声压抑着，宁寒君终是力竭，单膝撑地，毒性已经蔓延至她的心脉。
她抬眼望了望周遭陌生的环境。
是一处荒郊野岭。
难怪她总觉得这阵纹不对劲，原来是还叠加了一个传送阵法……
宁寒君视线开始模糊，反噬的后劲上来，她的神魂几乎被燃烧耗尽，只剩下了极小的一团。
神智也开始不清楚了。
宁寒君拖着身子，慢慢挪动到湖边。
她费力地掀了掀眼帘，望着湖中的倒影。
湖中女子半边脸已被毒素覆盖，黑紫色的毒纹将通透的灵脉玷污。
衣衫到处都是被割破的刀口，有些沾到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成锈红色。
宁寒君脑子如同浆糊，她趴在湖边，下一刻眼前的视野骤然黑掉。
噗通一声——
激起湖面的层层涟漪。
很快，湖面又恢复平静。
一道鬼魅般的魔气，自烟罗尸体的灰烬之中诞生。
如暗处窥探猎物的毒蛇，朝着宁寒君的方向徐徐爬去。
魔气奇诡，细看之下像是一张面目全非的人面，人面无声嘶哑怒吼，而它的目标正是宁寒君。
湖水波澜不兴，波光粼粼。
宁寒君坠入湖底，宽大的衣袍下似有暗蓝华光一闪而过。
之前被她设法掩藏住的鱼尾竟是自顾自地冒出来了。
鱼尾顺着宁寒君微弱至极的呼吸轻微摆动，拨开层层湖水。
不知下坠了多久，湖面的光线渐渐暗去。湖底水草丛丛，遮挡住微薄的光源。
而这时。
滚石投湖般的，原本平静的一淘湖水起了些微气泡。
湖底暗流涌动，像是极力排斥着令人生厌的外来者。
魔气丝丝缕缕地渗透入湖水，妄图搜寻宁寒君的踪迹。
湖水霎时间被魔气污染成了浓郁的墨色。湖中央的墨点恬不知耻地向外扩张。
宁寒君身子沉沉坠入水草丛中，这冰冷的湖水于她而言却像是回到了温热的母巢。
身为鲛人的半边血脉在宁寒君一通不要命式的斗法刺激下，误打误撞地觉醒了。
然而身体的血脉残缺，又无鲛人长辈引导或是给予千年灵物喂养，蛰伏多年的鲛人血脉一朝苏醒，便是如饿虎扑食，硬是从四肢百骸搜刮出点点灵力，以此吸取养分。
大概是饿惨了，淡金色的鲛人血虎视眈眈地看向乌紫色的毒株。
毒株尚不清楚状况，只觉得是鲛人血要占据它辛苦攻占的人族心脉。
下一秒，鲛人血便虎口一张，将毒珠囫囵吞枣般地咽下。
半边因中毒而肿胀乌黑的躯体肉眼可见地恢复正常。
许是饭前甜点开了胃口，鲛人血向着宁寒君体内剩下的人族血脉涌来。
相比鲛人血脉而言，人族血脉似是过分孱弱。
淡金色的鲛人血脉将嫣红的人族血脉重重缠住，一步步攻城略地。
眼看着人族血脉被逼退至丹府，鲛人血本想更进一步，却没想到丹府之中沉寂多时的七煞盘突兀地动了。
锁链滑动隐隐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
白光如烈阳，狠狠灼痛鲛人血。
鲛人血不甘心后退，便在宁寒君的身体里发作起来。
忽冷忽热，如有无数只鱼虾凶狠啃食宁寒君的灵脉。
惨白的肌肤被体内愈发沸腾的鲛人血折腾出暖色的红晕。
宁寒君眉心忽皱，一声鲛人低鸣从口中溢出。
魔气似是察觉到了宁寒君的气息，径直破穿开湖水阻碍，贪婪地钻入宁寒君的丹府。
似男似女的声音兴奋得尖锐刺耳。
“宁寒君，想不到吧，我烟罗还活着。你神魂耗尽，力竭将死。而我将夺舍你的身躯，此后属于你的机缘通通将为我所得！”
烟罗的魔气刚一进入宁寒君的丹府，就被鲛人血和人族血脉察觉到了。
只见还在为占据宁寒君多少灵脉而争执不休的两道血脉，不约而同地将矛头对准烟罗。
烟罗正满心欢喜地准备将宁寒君的神魂吞下，突然自丹府生出一道锁链绞杀而来。
烟罗感觉不对劲时，锁链早已将其紧紧绞住。
“不，不！”
声音未落，魔气被锁链强硬地拽进七煞盘中，阵盘起了一道暗光。
魔气溃不成军，逃跑不得，最终消失在阵盘里。
七煞盘嗡嗡轻晃，暗光幽幽，似在警告。
鲛人血只好老实地吐出大半的人族血脉，安分退居半边灵脉。
而人族血则悠然自得地回到另外半边灵脉中。
与此同时。
“叮——恭喜宁寒君成功击杀一位穿书者，获得10点气运值。”
“检测到宁寒君当前气运值为26，系统将自动扣取20点气运值为毛茸茸光环升级。”
“滋滋——检测到鲛人血脉为半觉醒状态，光环升级进程终止。”
“毛茸茸光环将启动新模式，请做好准备。”
宁寒君对这一切浑然未觉。
-
仙人抚顶，山石泉溪间潺水淌淌是谓仙人所至。
青平山下，瀑布接天而落。
灰纱蒙眼，白底暗纹长衫曳地。
三千青丝只由一根竹制长簪松松束住。
黑剑匣被女子随意仍在泉水边，剑未出鞘，而半截剑匣不慎滑落沾了水。
蒙眼女子盘膝而坐，身姿端正，瞧着似有凛然正气。
可她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时而点地，绵长的呼吸声被瀑布的水声盖过。
“急报，急报！”
天边飞来一只胖乎乎的纸鹤，重重砸在了五剑真人的脑袋上。
蒙眼女子清梦被搅乱，她不耐烦地将纸鹤扯下来。
纸鹤上附着的神魂印记，正是她那两个不省心的师侄。
“这两个小子最好有什么急事！”
五剑真人急躁地点开消息。
“魔修要屠城了，我和朗师姐被困在锁仙笼中，求师伯速速来救。”
五剑真人霍然起身，“锁仙笼啊！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天级结界类法器，一旦施展开来，方圆百里是连消息也传不出去。”
“这两娃娃，到处惹事，真不省心。”
五剑真人拿起剑匣就要走，没走两步，又忽觉不对。
她抬眼望了望天，喃喃自语道：“我怎么没瞧见有锁仙笼的影子……不对，要是锁仙笼开着，这两小子修为又不高，是怎么把传音纸鹤送出来的？”
五剑真人眯了眯眼，往山下伸出神识探了探。
“锁仙笼破了，绝杀令散了！大家有救了！”
“救兵已来，大家快拦住这群魔门的杂碎，莫要让他们跑了！”
“恩人……救了我们的恩人在哪？”
“我是酒肆小二，我记得是一位穿着白衣来我这吃酒的姑娘！”
五剑真人看到的，是满城百姓自发长跪不起以表恩情的一幕。
“看来不需要我出手了啊。”
五剑真人摇了摇头，继续回到原地坐下，忽然溪边垂钓的鱼钩一沉，似是有大鱼上钩了。
她眉毛一挑，手下运了些气，收线的动作极为娴熟。
“这鱼还挺沉的。”
哗啦——
大鱼出水，溅起水珠飞起。
望着被她钓上来的“大鱼”，五剑真人神情极为诧异，仿佛见了鬼。
幽蓝鲛尾浮水微动，而上半身则是套着一件宽大白袍。
宁寒君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位蒙纱女子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反复打量着自己。
宁寒君后知后觉身后露出的鱼尾，心猛地悬起。
那蒙纱女子被震惊地后退半步，指着她大呼。
“怎么会是鲛人！”
鱼尾猛地拍水一动，宁寒君借力一滑，灵巧地跃入水中。
五剑真人见宁寒君要跑，登时快步上前，指尖引动水流翻起，企图截断宁寒君的去路。
人妖两族关系僵硬，百年来大小争端频繁爆发，这世道多的是人见了妖族便仇恨以对，不管不问就大打出手。
更别提宁寒君还是极为罕见的鲛人。在黑市，便是鲛人一颗眼泪所化的鲛人珠都能卖上千两灵石。
宁寒君满脑子只剩下千万不能被这个人族女子抓住的念头。她游至泉水深处，藏在礁石后，小心避开被五剑真人激起的暗流。
“小鲛人，你躲到哪里去了？”
“你别一见我就跑啊，我对你没有歪心思。”
宁寒君心道：放屁，弄出这么大阵仗抓我，可不是坏心眼吗。
五剑真人身为剑修，却独爱垂钓，就喜欢收集些长相可人的鱼类。她在这犄角旮旯的山中垂钓足足有数月，却多是些寻常可见的丑鱼，如今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一条出水芙蓉的鲛人，几乎可以称上一句“鱼中天仙”的名号。
五剑真人心怪痒痒的，她明白宁寒君的顾虑。
可若是就这么眼睁睁地放宁寒君离开，她又不甘心。
那可是鲛人啊！传言鲛人早已销声匿迹，千百年间再无鲛人问世的消息。若是就这么放走宁寒君，五剑真人怕是等到羽化都未必能再好运气地遇见下一条鲛人。
好歹，得摸一摸宁寒君身上的漂亮鳞片吧。
五剑真人平日跟剑宗里那群剑疯子干架莽惯了，看到宁寒君被自己惊得躲到了水底，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鱼天仙。
是的，这短短一瞬间，五剑真人已经在心里给宁寒君冠上了“鱼天仙”的美名。
五剑真人急忙收敛，咳嗽几声，含蓄说着：“小鲛人，你莫怕，我只想摸一摸你身上的鳞片。”
宁寒君扬了扬自己身后的鱼尾巴，眉心一拧。
当真是人心不古啊！
没想到自己重生之后的修仙界，就连一条鱼出门在外都得保护好自己了吗？！
五剑真人满心期待地蹲在湖边。
可水下迟迟不见动静。
莫非是瀑布水声嘈杂，鱼天仙没听清楚……
于是五剑真人随手挥去一道剑气，竟是将瀑布斩成两半。
她清了清嗓子，正欲再说一遍自己的意图。
水面突然有了动静。
五剑真人欢喜地凑近来看。
一弯鱼尾半露出水面，湛蓝的鱼鳞在光线折射下熠熠生辉，宛如微光浮动的湖蓝美玉。
鱼尾毫不留情地将水花溅了五剑真人一身，趁五剑真人心神松懈，随即飞快地跃过被剑气搅起的横流。
五剑真人闭眼抹开脸上的水渍，再睁眼便是宁寒君即将消失在视线的身影。
她抬腿将泉水便扔着的剑匣踢起，一指轻弹。
只见剑匣直直冲向宁寒君的方向。
宁寒君不敢丝毫放松，游走轨迹曲折，借着礁石遮掩。
她感到避之不及，沉入水下往水底的礁石一滚。
哗啦哗啦——
剑甚至还未拔出，装剑的剑匣将离宁寒君最近的礁石劈得四分五裂。
宁寒君刚刚探出一个脑袋，碎石劈里啪啦地从头顶砸下。
碎石子一个接一个地砸中宁寒君的后脑勺，她深刻感受到了剑主人的恶趣味。
剑气中确实没有一丝杀气，宁寒君开诚布公：“阁下究竟所为何事？”
五剑真人抬手将剑匣唤回，道：“小鲛人，你跑得太快了。我当真只是想一睹鲛人风姿……说来你怎么独自留在此界，不同族人一道隐去北海吗？”
宁寒君道：“与你无关。”
五剑真人瞧着宁寒君这副冷淡的样子，认定了是鱼天仙还为她此前之举生气。
她连连道了声抱歉，见宁寒君的尾巴被水草缠住，伸手想去帮她扯下。
宁寒君望着五剑真人伸来的手，脑海中想起她刚才要摸摸自己鱼尾巴的孟浪之语。
赶忙鱼尾紧紧藏在身后，却未留意与鱼尾纠缠一起的水草。
噗通一声。
宁寒君身子摇晃，向后倒去。
指尖擦过五剑真人的手。
就在这时，白光忽然一亮。
不知怎的，两人竟齐齐落入水中。
再次睁眼。
宁寒君与一只小浣熊四目相对。
小浣熊皮毛沾了水，它猛地晃动脑袋，将身上的水甩了宁寒君一脸。
宁寒君低头瞅了眼自己指尖消散的白光，脸上浮现出罕见的茫然。
天道不是走了吗？怎么毛茸茸光环还在她这。
等等……重点是！
宁寒君僵硬地抬起头。
眼前的小浣熊眨了眨圆润的黑眼睛，两只小爪子摸了摸自己淡褐色的眼圈毛。
它似乎在打量宁寒君。
小浣熊凑过来嗅了嗅，黑眸子亮了一瞬。
紧接着便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蹭了蹭宁寒君的脸颊，扫过她的脖颈。
它的嘴角微张，神情迷醉，像极了一个痴汉熊。
“啊呜啊呜！啊呜！”
咦惹，熊熊喜欢大鱼，大鱼别跑，快让熊熊亲一口。
浣熊眨眼睛是私设嗷，修真界的浣熊和现实的浣熊略有不一样（作者正强迫说服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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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鲛人与浣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