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鄢辞在烤红薯的美梦中被张盼叫醒，鼻端还萦绕着焦香的气味。
他发现控驭之术比进化之力的反噬可怕多了，虽然乍一看沉迷烤红薯并不像失明那么恐怖，但……万一以后他调用别的技能呢？
隔空取物会不会让他沉迷送快递？还有那个必生绝学的老哥……鄢辞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记下了他的名字。
回去把小本本涂黑还来得及吗？
“有客人找你。”张盼帮他把散乱的头发编成麻花辫，脸色有点微妙，“在堂屋等着呢。”
“谁啊？”鄢辞擦了把脸，对畸泡世界的机制十分无语——这里没有世界简介，一切信息都要靠他们和异人交流总结。万一露馅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一个小伙子。”张盼的脸色更加微妙了，“他说他叫小明，也是鹅湾村的村民，听说你昨天受了惊吓，特意来看望你。”
鄢辞第一反应这个小明是他的老铁，随即反应过来他现在是“二丫”。在这个男女大防相对严格的时代，一个年轻小伙子跑到小姑娘家里“探望”，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他还带了礼物。”张盼意味深长地道，“说是他父母为你准备的。”
“我们家亲戚？”鄢辞抱着一线希望问。
张盼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拍肩：“我感觉他应该是你的对象……起码他是想跟你搞对象。”
晴天霹雳，最坏的猜想变成了现实。
鄢辞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堂屋，虽然一再催眠自己这是狩猎任务，他现在只是在扮演“二丫”这个ID，但看到人高马大的小明同学还是脑仁突突直跳。
外面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比昨晚小了很多，傅苏不知道去哪里了。那个小明站在火塘边烤鞋子，脚边放着一个大竹篮，看见他眼睛一亮，局促地道：“二二二丫，你没事吧？”
“……”鄢辞希望他不是个结巴，要不然NPC对话怕是要多花两倍的时间。
“我妈让我给你带了点心来，昨天的事你一定吓坏了，我还给你熬了定神汤。”小明红着脸把竹篮交给他，“本来我昨天就该来看你的，可是祭祀之后雨太大了，实在出不了门。”
鄢辞犹豫了一下，接过篮子，发现里面装着两盒红纸包着的点心，一个瓦罐，还有几个……烤红薯。
可恶！
“你没生我的气吧？”大概是他的淡定感染了小明，小伙子放松了些，说话也流利起来，“都是我不好，我胆子太小了，没有把你的话告诉我爹娘，害你差点被大祭司选中。双月指着你的时候我真是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还好他老人家英明神武，没有指错人。”
鄢辞实在不知道怎么从一个疑似正在追求自己的男生嘴里套话，憋了半天才说：“我没事。”
“那就好！”好在小明看上去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完全没看出“二丫”不对劲，自己搬了个板凳坐下，不过十分钟就把线索全给他交代了——
二丫今年十五岁，刚刚及笄，按雷水乡的传统这个年纪的姑娘就要开始参加龙神新娘的遴选了。
不是人人都像双月的爹那么自私的，大多数家庭的父兄都不愿意让自己家的女孩去送死，所以一旦家里姑娘过了十五，都会想发设法把她嫁出去。
按大祭司的说法，龙神的新娘必须是纯洁无瑕的少女，嫁了人之后就不能再献祭了。
对于有女孩的家庭来说，这是规避遴选唯一的活路，反正女儿迟早都要出嫁，早点嫁出去也无所谓，保命要紧。
但人心都是自私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家里有适龄男子的父母就开始作妖了，拿着女孩的命来拿捏对方：嫁过来可以，得加钱。
嫁妆水涨船高，慢慢到了离谱的境地，往往心疼女儿的家庭得拿出半生的积蓄才能把闺女嫁出去。长此以往，女孩的爹妈也就破罐破摔了，反正整个乡这么多女孩，一年才选一个，赌一把也比倾家荡产的好。
所以现在除非是家里特有钱，或者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家，轻易是没人敢在遴选之前冒着大祭司降怒的风险嫁闺女了。
“是我对不起你！”小明同学说着说着开始激动，拉着鄢辞的衣袖道，“我不该眼睁睁看着你去参加遴选，是我太懦弱了，差点害你成了龙神的新娘！”
鄢辞默默扒拉开他的手，心想原来这个二丫还挺大胆的，为了保命竟然给自己偷偷找了个对象，可惜眼光不大好，对方没她想象的那么有担当。
“二丫你放心！”小明把他的冷淡当成了伤心，急切地安慰他道，“我昨晚已经和我爹妈坦白过了，我这辈子非你不娶，他们也同意了，今日叫我上门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和你兄长，若是你们都同意，过两天便请媒人上门来求娶！”
这转折来得太快，鄢辞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下来，毕竟这是二丫给自己选的人，虽然之前退缩了，但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退缩，至少嫁人以后明年她不用再去参加龙神新娘的遴选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却又听小明道：“嫁妆的事，我也和我爹妈商量过了，你爹去世前病了这么多年，花销甚大，想来家里也没有什么积蓄。我既诚心求娶你，他们也绝不会多要的！”
鄢辞听着前半句还挺感动，听到后半句不禁一愣——那就是还得要的意思？
果然，小明接着道：“我娘说了，阿甲大哥是个有担当的汉子，他们是信得过他的。在明年龙神娶亲之前，我们先把婚礼办了，你嫁到我家去大家就都安心了。至于嫁妆的钱，婚礼之前我家可以先收取一部分，剩下的以后由阿甲大哥每年慢慢再给。”
“……”鄢辞听得满头黑线，他们家等于是先得一个大媳妇儿，以后每年还多个上供的苦力！
你们是懂按揭的……
“哟，你爹妈可真是实在人啊！”说曹操曹操到，他的怨种大哥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阿甲哥！”小明站起来行礼，“你回来啦。”
傅苏披着湿漉漉的蓑衣，一脸核善的淡笑，摆摆手示意小明先坐，将弓箭和蓑衣挂在墙上，道：“多谢你家如此通情达理，二丫交给你们我也就放心啦。”
鄢辞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已经能大致分辨他什么时候是真的“老实巴交”，什么时候是在阴阳怪气。
现在显然是后者。
不过小明完全没听出来，涨红脸高兴地道：“这么说阿甲大哥你同意啦？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娘，让他们请媒人……”
“不着急，先坐。”傅苏道，又叫张盼：“大丫，把客人带来的烤红薯到外头灶上热一热，正好二丫昨天馋这个。”
是你自己馋吧？鄢辞瞪他一眼。傅苏摸了摸他的头，道：“都快成一家人了，跟未来老公你客气什么？”
他真的是两句话就能让人血压爆表……鄢辞很想跳起来打他，或者变一把火把他烧死，但为了大局忍住了！
磨难让人成熟，鄢辞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比傅苏这个四千多岁的老妖怪都成熟了！
“以后有你照顾二丫，我也就不愁了。”傅苏拉了把椅子坐在小明身边，一脸欣慰地道，“我原还担心这明年怎么办呢，虽说昨天侥幸逃过一劫，但人的运气哪能次次都这么好？我家又这么穷，一时半会拿不出像样的嫁妆，哪里有人愿意娶她为妻呢？”
小明马上表忠心：“大哥你放心罢，我不在乎嫁妆，我一定会对二丫好的！”
鄢辞扭头翻了个白眼——得，大哥都叫上了。
傅苏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做人家的大舅哥，叹道：“多谢你父母如此信得过我，等二丫过门，我一定尽快把她的嫁妆都给你们补齐了，绝不让你这样的老实人吃亏。”
老实人热泪盈眶：“阿甲哥你看着吧，我要是对二丫不好，你尽管揍我！”
“那不能够，我家二丫也不是吃素的。”傅苏说，趁小明没反应过来，又道，“还是我家二丫运气好，不像双月，唉！你说她怎么就没找个相好把这一劫渡了呢？”
小明道：“大户人家管得严罢，她平素连门都不怎么出呢……再说她爹爹是乡里有名的士绅，又与山主和大祭司交好，本就希望女儿能为家族增光，自然不会想这种办法。”
“也是。”傅苏附和道，“她爹是体面人嘛，换了我，就算得罪山主和大祭司，也要想办法把二丫的宝箱截下来，反正祭祀结束后大风大雨的，也很难被发现。”
“那可不行！”小明变色道，“龙神庇佑着我们整个雷水乡，若是中途把新娘收回，他老人家一定会大发雷霆，让所有人陪葬的！”
傅苏眯着眼睛，道：“都是大祭司说的，谁知道龙神会不会真的发怒？”
“大祭司是不会说谎的！”小明斩钉截铁地道，“我阿公说过的，早年间我们这里隔三差五闹水患，不是发洪水，就是发旱灾，请了多少能人异士都没有办法！直到四十年前，山主从寄望峰请来了大祭司，大祭司做法召唤神龙，令他老人家庇佑雷水乡，从那以后我们才过上了好日子。”
“哦？四十年前？”傅苏摸着下巴，道，“龙神是四十年前大祭司请来的？”
“我阿翁那时候才十几岁，亲眼见到大祭司在山顶上起电引雷，请来神龙。”小明绘声绘色地道，“从那以后神龙就住在了雷水河中，大祭司也留在了我们乡里。我们山民受大祭司和神龙的庇佑，自然也要出钱出人供养他们。”
傅苏像是被他说服了，点了点头，又叹道：“可是这供养也太难了些，我们辛苦种田打猎，一半以上的收入都交给了山主，算来算去比从前也没有好上多少。”
“至少水患少了，死不了那么多人。”小明也叹气了，“就是每年都要牺牲一个新娘……唉，双月也是可怜，家里那么有钱，偏偏大祭司不许赎买，也不许那个女人顶替她……“
“哪个女人？”傅苏眼神一凛。鄢辞也竖起了耳朵。
小明面有难色，但还是说：“我也是听我爹说的，大祭司不许这件事传扬出去——前些天有个年轻的女人忽然求见山主与大祭司，说她愿意代替今年献祭的新娘去服侍龙神。”
鄢辞惊了，世上还有这样的活菩萨？继而又疑惑起来，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活菩萨？
“大祭司为什么不许？”傅苏摸着下巴问道。
小明神神秘秘地道：“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大祭司就问她为什么要主动献祭。她说她是寄望山的山民，四十年前这位龙神曾救过她父亲，他们全家一直记着龙神的恩德。三年前她父亲寿终正寝，她守孝三年，如今便依照父亲的遗愿来报答神龙了。”
“所以这是她父亲的遗愿？”傅苏皱眉问，“让她嫁给神龙？”
“阿甲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小明小声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爹呢？龙神自己都没说，他非要献祭自己的女儿。大祭司自然也不相信她，但那女人言之凿凿，坚持得很！后来大祭司就让人去请村里的稳婆来为她验身——龙神的新娘必须是纯洁的少女。”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小了：“你们猜怎么着，一转眼的工夫，稳婆还没来，她就不见了！”
“哦？”傅苏黑眸金光一闪，“跑了？”
小明点点头：“所以说也不怨大祭司，实在是那个女人自己太奇怪了。话说她知道自己要替父报恩，为什么又这么不检点呢？”
他煞有介事地叹息道：“可惜了双月，没能逃过这一劫。”
话音刚落，门开了，张盼端着一盘烤红薯进来，表情是难以形容的诡异，对傅苏道：“双月回来了！”
“啊？”屋里三人同时吃惊地问，“谁？”
“双月！”张盼放下烤红薯，看着傅苏的眼睛道，“双月回来了，就在刚刚。”
他指着远处深潭所在的方向：“很多人都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她穿着昨晚那身婚服，毫发未损，一个人从瀑布的方向走回来了！”
鄢辞：四舍五入我现在也算是谈恋爱了？
傅苏：必须不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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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