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辨阴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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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晌午渐尽。

夜娥自外而归,拥着个大红酸枝木箱入了菊园正房。

骆美宁已于行囊之中挑来拣去费去大半刻钟。

她虽谋划做‘江湖术士’时备了几身足以唬骗常人的多色绣纹法衣,可穿去法会宫宴,却着实难上正席,莫谈随顾氏以内眷之名入宴。

此装束不伦不类,而与方士为一流。换常服又太素,好似顾氏与尹锦素的随行丫鬟。

不过,今日法会非请勿入,外命妇不可携随侍进宫,就连骆美宁亦是受用了昙鸾的请帖。

......

顾氏于她的敌意简洁明了:昙鸾暗替吴沛远同她安排婚事,顾氏知晓后,对骆美宁这个八字没撇的‘儿媳’有十分不满,百般挑剔。

晨时请安,骆美宁有意透露奉寿王妃有意为她做媒寻亲。

顾氏得闻自然上心,热切推进入宫参宴事宜,又于昙鸾耳旁明言骆美宁自小孤苦,未见过多少世面;苏氏推了帖子在家照看幼子,独自入宫,不若令骆美宁陪她一块,做个陪伴。

昙鸾本就曾随口应了骆美宁之所求,待宫中入宴请帖送至府上,便遣碧华嬷嬷同锦素郡君的那份一并递予菊园。

天元斗法大会于日入时齐祭天地、先祖后终试,试罢开宴,归返时将逾子时。

昙鸾平素日入洗漱,至子时,已然起夜两回了,不至宴中无可指摘。

如此,骆美宁代她收受了帖子,亦无负担。

怎未料,临行前却在衣裳上犯了难。

那夜说好会助她,尹淼却连日未至,落得她在此捉襟见肘。

好在还有下策:寻尹锦素借一身常服,将就将就,能面见国师便好。

......

霎时,大红酸枝木箱轻掷于地,声响不大,恰能引人注目。

屋内,夜娥迎上她的眸光,将木箱掀开条缝,温声道,“主上予您的,不久才送至门前,可需夜娥服侍您穿衣?”

箱缝内躺着条宽袖襦衫三褶间色裙,拢共三色,开箱一看,其上有银丝云纹,风格规制不偏不倚,衣旁有整套头面:双钗步摇、额饰耳饰,与云纹绣线同色,中规中矩。

解心头之急,骆美宁想笑,又蓦地啐了一句,“敷衍!”

夜娥眼观鼻鼻观心,回身去将正门掩了,静候一旁。

“待会儿还请你替我束发梳妆。”骆美宁取了衣衫,缓步行往屏风后更衣,谈及此,忽问,“锦素她缺人服侍么?”

“郡君处自有人打点。”

此前应了尹锦素向尹淼问她情郎去向,可他几日不来,无回信,尹锦素虽再未提起,却日渐消瘦,骆美宁一直记挂于心。

半晌,夜娥又道,“您无需多虑,今夜宴后,郡君她会回都京王府小住。”

骆美宁系着衣带的手一顿,“锦素她可知晓?”

“奴婢不知郡君那边究竟如何安置。”

“这样,只是随口问问。”

夜娥朝屏风边小步行近,“主上有言令奴婢转述,废太子事后,无论何人进宫参宴均会检验随身之物。”

宫中阴气向来尤甚,若宝镜在手被收,照散魂而亮,反而招惹麻烦上身。

骆美宁轻触怀中鬼神鉴,踌躇半晌,将镜藏入卧榻褥子的夹层之内。

取了葫芦系于腰侧,曳步越出屏风,她扶着妆奁端坐镜前,“发髻妆面就劳烦你了。”

谦逊有礼,甚至无需婢女服侍穿衣。

夜娥蹙眉,讶然抬首扫了她一眼才垂头敛眸,凑近前来,“奴婢本分。”

倒腾半晌,将青丝高缠;点画妆面,两枚钗斜缀发缝。饰品沉重,骆美宁缓缓支起前曲的脖颈,观摹少顷:

描眉添彩后,镜中五官愈鲜明,不由嘴上夸赞,“还从未有如此颜色,多亏你好手艺。”

待她扶桌起身而立,但听夜娥一改冷淡,边替她抚平衣领褶皱边道,“奴婢听闻今夜宴后会有人来接郡君归府,您若有什么体己话儿,趁这会儿与她说了...再者,一城之距,双方皆可来往,倒也不必为暂别而伤神。”

“然也。”骆美宁垂眸望着夜娥笑,“你主上他在何处?”

大抵是在尹锦素之事上怨她前后言辞不一,笑不及眼底,恍惚略有寒意。

夜娥一滞,后撤二步,垂首道,“有关主上,奴婢真半分不知。”

“哦?”骆美宁瞥了眼被她不久前搬入房中的大红酸枝木箱,“他向来神出鬼没,也不晓得今日夜宴他可会在场?”

夜娥怯怯抬眸,竟觉这眼神与尹淼有三分相似,仿佛某些心思无所遁形,她忙哆嗦着辩解,“妆奁乃主上遣人送至吴府外,奴婢着实不知主上踪迹。”

“宽心罢,”骆美宁虚扶了一把她微颤的手肘,“知与不知、说或不说,不都由他授意,我又何必同你生气?今夜那宴,你可去否?”

“您莫说笑,夜娥何德何能前往参宴?”

骆美宁闷哼一声,以示知晓,“我若不寻吴老太太索要请帖,他如何助我入都京夜宴?”

夜娥支支吾吾道不出句妥帖话儿,正欲屈膝认错,却听骆美宁又道,“罢了,怨我多心,能去参宴便好,又何必忧思过重?”

这丫鬟被她似笑非笑的眸光唬得够呛,骆美宁深感可惜,为奴为婢者,即使跟了天子神龙,却也还是下人。

“我往宴中去,还望你多多看护此厢,闲杂人等勿近...里头,藏着你主上的宝贝。”照常理还得添上两句‘唯你是问’一类威胁,料想她有名有姓非等闲,提点便好。

骆美宁见她颔首称喏,“我有些私事儿需处理,望你替我守好锦素郡君,若她正装寻我同车出府,便令她往吴府侧门寻我。”

夜娥一一应下,随她往门外送了几步,直至菊园口。

“回吧,我不在此时,多仰仗你了。”

“奴婢自当为您把守园门。”

瞧她或多或少有些惧意,必然谨慎待之。

骆美宁也不再多话,疾步出园绕行至吴府近街侧门之外。

如她所料那般,童雅芝正于巷边角落来回踱步,额首布满细汗,自她款步跨出门槛,一双利目好似望眼欲穿,绝处逢生。

见人急不可耐地扑将上来,骆美宁一拂衣袖将她挡开,“我就这么一身衣裳,你若扯坏了,再想见黄道士,怕是替他收尸那日。”

童雅芝咬着牙,收回手,又悲又喜,“你带我去?”

“非也。”骆美宁摆首,“此宴上,官员持鱼符,女眷有请帖,偌大个吴府,也仅有诰命在身者能入宫内。”

童雅芝本想损她亦无诰命,却又见她已然衣着齐整,忙将怨怼咽入喉中,“那怎么办?我给你扮做丫鬟?”

骆美宁将五指探出袖摆,朝下压了压,示意低声,“你当真想好了?没那黄假道便不能独活?”

近日,童雅芝时时逗留吴府门前,又数次反往城隍庙内抽签,早心力交瘁。

她做小伏低道,“女郎莫再拿我这老婆子寻开心,黄道士他于您亦有师恩,望您惦念着些,助我一臂之力。”

“行啊。”

既得首肯,童雅芝心花怒放,想去拢她一双手道谢,又忆及前话,只能垂袖而立,“至宴中,我定不同您添麻烦。”

“非也非也。”骆美宁连连摆首,“我去宴中替你寻黄道士一面,只瞧他生死回转告知与你,至于你,另有去处。”

大起大落,童雅芝忙抬手揩额上汗珠,耐着火气问,“我去何处?”

“莫慌,你若慌张,此事定不可为之。犹记你于观中那心高气傲的模样,拿出来示人才是。”

骆美宁解下腰间葫芦,掌在手中执于半空,又迟迟不予她,“今夜事后,你携葫芦归往,同我换黄道士近况,何如?”

“可。”

童雅芝别无他选,只得妥协,双手奉上,去托那半空的葫芦。

骆美宁这才松开五指,任葫芦坠入她手,笑道,“今夜宴前,日入时分,将有羽鹤仙长领其手下道童一众登坛做法,祭祀天地先祖...此斗法大会与其息息相关,彼时国师府中上下定倾巢而出,你于宴中入国师府探看...至于你同黄道士的路引凭证,可交予我代管,或是留在你近日的藏身之地。”

童雅芝轻叹,“听着容易,可即使他全府上下倾巢而出,门子护卫不也还留一二位,难道要我翻墙而入?”

“为何翻墙?”骆美宁笑道,“我予你这葫芦,你递给门子查验,就说师尊有令,急让你回府取样东西。”

童雅芝这才端详起捧于手心的葫芦,左右看不出有甚稀奇之处,叹道,“你莫不是在害我?”

骆美宁收敛了笑意,伸手就作势要将葫芦夺回,“我为何害你?你既如此看我,此事自此作罢!”

声虽低,势却急。

童雅芝忙将葫芦拢入怀中,“我去还不行?”

“国师向来狡诈,如若黄道士不同他赴宴,或许就在府中...见不到人,偷拿几件宝贝也有换人的底气不是?”骆美宁故技重施,使了个方才瞧夜娥的寒凉眼神,“若你二位恰运气够好,彼时一齐遁出国师府,还不用还我葫芦,岂不美哉?”

“呼——”童雅芝长吁一声,不禁抖了数下,“怎会,你助我寻夫,这葫芦定会归还。”

骆美宁不应是否,又嘱咐道,“入府不宜过久,宴中即出,寻一角落打开瓶塞,口中需悄声言道:君子有诺,复仇若无门,可回往同论。”

“为何?”

“唔...看来你道门法术也只知皮毛,不这般装模作样摆弄摆弄,府中童子下人如何信你?”假话早有腹稿,张口即来。

“有理。”

“不过,你若被抓,我不保你...此外,若被抓后国师问起葫芦来历,”骆美宁又笑,长指搁在脖颈处浅浅划了一下,甚至无痕迹可言,“便是你忧心性命之际,还望你保好小命从长计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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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由丫鬟茭茭一路搀扶至前门,颇有碧华嬷嬷搀昙鸾出行的架势,吴沛远尾随于后,神情略萎靡。

尚且未至此前相约的时辰,顾氏昂起脖颈一番东张西望,当见骆美宁已正装静候于车边,才兴意阑珊地收敛了神情,“怎么这般早?”

这是想寻她短处却未得手呢。

骆美宁恭敬道:“回夫人的话...难得这入宫参宴的机遇,还多亏您替美宁在吴老太太耳边提点,心中念有恩情,自不能令您等小辈不是?”

“啧。”顾氏轻嗤一声,“倒是个爱谄媚的,难怪讨老太太欢喜。”

她颇爱这种将心绪挂在面上的模样,比昙鸾更单纯易懂,技俩一拆就透,“非我尽挑好话言说,您二位尽是有福之人...”

探究的眸光投落于顾氏面上,骆美宁作揖一礼又道,“夫人天庭饱满、耳珠圆润,富贵溢于言表,贫道若能多言讨来福气,自是好话不禁。”

顾氏蹙眉,心说她真小家子气,莫不是要拿江湖法术来糊弄我?

“富贵?我怎不知富贵在何处?”

“夫人自幼生长于官宦之家,少愁生计,婚后夫郎威名赫赫,孝子成双,无非...”骆美宁稍顿片晌,待顾氏侧首正视,才拖着尾调道,“无非中年多虑,平添愁绪。”

“你什么意思?”顾氏骤然色变,抛开一旁茭茭朝骆美宁急近上前,已无端庄,“含沙射影?”

吴沛远曾遭昙鸾提点,唯恐顾氏同骆美宁在此争吵起来。

他三两步欲拦顾氏,却被茭茭探出的手扯住袖摆,那人儿娇娇急急唤了声,“大郎!”

骆美宁瞧得明晰,但见吴沛远满目赧然飞来一眼。

她挑眉一笑,直迎上顾氏,“近日在府上多有叨扰,老太太曾说皙秀孺人忌日于晚春初夏之交,应了老太太行法事之邀...也算了了她一桩心愿。”

顾氏虽胸中有怨,可在昙鸾面前软惯了的人,一听长辈与亡人名号均被搬出,竟寻不到句怨言。

“若非老太太强留,贫道早已拜别。您若不满,大可直言。在吴府,贫道是客您是主...”骆美宁以余光寻到远处尹锦素翩然而至的裙角,略止语片晌,又一字一顿,“再者,吾非汝敌,何必草木皆兵。”

似听出嘲讽意味,顾氏正欲驳斥,尹锦素却已然疾步前来,一脚掺入二人之间,半分看不出当下凝重。

她大咧咧挽了骆美宁的胳膊,兴冲冲道,“叔父他寻了车架来接,道长便随锦素同乘可好?”

顾氏再有气,亦能辨出弦外之音:这野丫头骆美宁竟同新袭昭王相熟。

难怪与她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南昭郡君入京后竟一连滞留吴府月余,瞧的似乎不仅是昙鸾的面子。

莫不是自己回错了意?

心中一时百转千回,生生憋出个和顺的笑来,“道长用的可不是太太的帖子?到底是一家人,何不同去宫宴?”

顾氏忙朝吴沛远招手,“想必车已备好,何不让盛然替诸众领路?”

吴沛远只当顾氏骤愁骤喜是怕在外人前丢了面子,未细想,吱声应下吩咐,令马夫套了马,又扶顾氏上车。

骆美宁被尹锦素慌慌张张推耸着入了吴府侧门外候着的轻舆。

薄帘微掩,她也不去管车夫启程与否,凑近便道,“多亏您从中周旋,叔父应我今夜见他。”

正说间,车马辘辘轧轧地往旁侧赶了赶,骆美宁与尹锦素俱被堆挤到角落里。

但听其外脚步齐整,又有马蹄踏地之声引领在前,骆美宁撩开帘侧朝外一望:领头的跑马通身乌黑而无半分杂色,尹淼昂首跨坐其上,身披乌锤铁甲,目不斜视。

恰是他单手执绳勒马之际,一声嘶鸣后,两侧行人自觉疾步排开。

尹锦素忙去扯她袖子,细声叫道,“是叔父,他怎么停下来了?”

骆美宁仍撩着窄帘。

见街上那黑马停稳后,尹淼缓缓转身回望,侧目之间,眸光似有须臾滞留于她这小小一隅。

“天,叔父就为了看你一眼?”

骆美宁忙用空出的手捂了尹锦素乱颤的唇,“慎言,郡君大人。”

不过半晌,一匹枣红肥壮的高头大马驮着位轻甲瘦男越过尹淼,可惜那头盔过大,面颊两侧护甲遮掩了他的面容,只知此人双手紧拽缰绳,身形不稳,左右摇摆。

“这谁?”尹锦素看得入神,却也知须轻声细语,她拨开骆美宁的指缝,凑到她耳畔,“凭什么走叔父前头?”

尚未辨明那人身份,又有双骑缓步赶上,约莫落后尹淼半个马头——都是熟人。

二者皆未穿甲,一个通身白衣胜雪,腰携长剑生寒;一个袍绣暗金龙纹,神色阴郁晦暗。

骆荀与‘九千岁’。

骆美宁瞧清几人面相便将手撤回,帘布垂落。

这还是她头次见尹淼同‘九千岁’同现,旁人顶着张伊三水的脸,怎么想都别扭。

偏偏尹锦素还暗暗拿手戳她,凑到她耳边打趣,“叔母...莫不是羞了?”

她指尖一颤。

民间皇子同昭王退反贼之战早已遍传两京,万仞山剑道魁首弃暗投明亦是故事中的一折。

如今几人策马游街归京,想必是趁法会之际而凯旋面圣,以昭皇威。

那夜虽是玩笑,但尹淼却从未否认请求赐婚之事,若说全不在意,那必然是假的。

骆美宁面上不禁发烫,支吾两声,只好一时顾左右而言他,“你那情郎也去赴宴?莫不是...”

说着,她再次撩开窗前帘布,猛地定睛于‘九千岁’那张面容之上,二人身形肖似,可较于尹淼所扮,此人眼角略钝,惯爱垂眸俯首,目不斜视。

轻抬下巴朝那处努了努,“旁侧马上的,可是他?”

尹锦素忙凑往前去,端详片晌,又悻悻蹙眉。

尹淼手下通达易容之术的暗卫不知凡几,个个身量大差不差,带上假面,辨不得身份。

暗七虽通常不笑,却甚少摆愁怒于脸,尹锦素不曾见他这般阴云布面之状,犹疑不定,“或许是,或许不是。”

骆美宁宽慰她,“他既允你二人今夜相见,想必不会失诺于你。”

“嗯。”

这泱泱一众入城之兵偏偏在吴府开往大街侧的门外整顿。

正值骆美宁打量那不知何人假扮而成的‘九千岁’之际,黝黑马匹之上者已然来来回回瞥她数眼。

道中有囚车随兵马前行,即使于两京,亦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大道两旁围观者众,甚至有绣帕香囊自高处掷下。

骆美宁已被余光中的人瞧尽了今日盛装,尹淼似不满她盯着‘九千岁’迟迟不放,那投来的双目逐渐放肆,此刻若有人留意,定能觉察昭王的古怪。

她终扭头挪眼迎了上去,未来得及嗔他,就见那双唇一阵翕动,落下轻悄二字,末了,便将缰绳拉拽,如风般携着队伍往两京行近。

尹锦素心中五味杂陈,却也没漏瞧这方两人眉目传情,她曲肘一顶骆美宁腰侧,笑道,“叔父这会儿都不忘夸您甚美...原本还忧心住进都京王府孤寂,如此看来,用不着多久您便会来陪锦素了。”

骆美宁抬袖掩了半边嫣红的面颊,轻咳几声,话在口中转了许久,才挤出一句,“你这女郎嘴巴真厉害,再如这般闹我,下次可不替你情郎说好话了。”

“诶!”尹锦素低低叫了声,恰是道路清开,车马前行时,她顺势往骆美宁身侧倚了倚,偷偷唤道,“好叔母,可别恼我。”

骆美宁唯恐这般话叙不尽,只是让她歪着身子倚靠着,自己又将窗布帘挑开条缝,观察街景。

盛京北角,城隍庙内正门大开迎客,男女老幼来往供奉,香火繁盛,气味萦绕半里不绝。

不消一刻,跨水入都京,褴褛流民不再,只见车外,十步之内必有僧或道影,偶见南北巫师;不乏摆摊算卦,托钵化缘,弘法传道者,口音繁杂,多有黎庶信众围绕。

以此可见,天元斗法大会盛况空前,城外审核流民关卡严苛,城中仍有各地方士往来,宫中开宴,宫外百姓齐庆。

越桥不远,即见国师府。

同她所料一般,国师府今日虽正门敞开,燃香焚炉,却门可罗雀,不见几个人影,一府上下均为祭典操持,早早入了宫门。

自此起,马车行路不偏不倚,大道通往皇宫天直门;亦自此起,步调渐慢,入宫参宴者众,量量舆车排于路中,偶有天子近亲自外而归,官员车马还需旁侧停候,愈渐磋磨。

天色方早,谈不上迟至;

她参宴拿的是昙鸾的帖子,认不清周遭一众人,巴不得恰恰赶在祭典开展之际入宴,还能少去许多麻烦。

可不过少顷车夫赶马又快上几分,似是行驶通畅,无需蹉跎。

光是尹淼那群携兵穿甲之人马入京,尚需费上阵功夫,怎会如此顺利?

待到天直门畔,广开布帘左右一看,此前,这些个威风凛凛游街的步兵已然依次排开,滞留宫外,昂首直立、全无言语,一如守城羽卫,若非甲胄之别,融入其中也难分辨。

还真当得住句训练有素。

骆美宁慌忙回收双目,百感交集——尹淼囤蓄的野心,从不是玩笑。

转眼,车夫亦于门外勒马,搁了脚凳于辕下,轻叩车板朝里唤道,“郡君、女郎,天直门已至,属下送抵此处,宴后亦于此地接应。”

或许,参宴一事全是她,此行看似与他之图谋无关。但,自己今日若去了,她与他,怕是均无回头可言。

新年快乐[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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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辨阴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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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你男的?[穿书]
连载中残叶莫愁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