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杰追求了观南许久。
观南的肚子日渐显怀,她终于下定决心嫁给陈杰。
她想留下这个孩子。
虽然她也考虑过陈杰只是一时花言巧语,并不会真的娶她为妻,可她如今嫁人为妾也算是极好的选择了。
衡量再三,观南于某一天夜里被人用一顶小轿抬进了陈府。
陈杰果真守信,尽管没有娶她,可仍旧给了她一个落脚的地点,且不在意她腹中孩儿。
但好景不长。
她来到陈家,陈杰并不图她身体,得到之后便不再在意,只像赏花一样,闲来无事逗逗趣。
可陈家父母对她的身份颇为不满,即便还以为她怀的孩子是陈杰的,仍对她百般刁难。
观南本意想忍耐下去,但陈夫人实在对她厌恶至极,连一时一秒也不能忍受。终于在一日雨天将她赶出府去,并勒令她立刻离开七福镇,否则就将她腹中孩儿药死后发卖。
她跪于雨中,看着陈杰在一旁垂眼摇扇,一副冷漠模样,便知陈府已不是她能待的地方,只能出门,去寻伶夷给些上路钱财。
可谁知伶夷的意中人竟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拿了东西并不回来赎她,已不知去向。
伶夷只能从楼中姐妹那要些东西,先予她。
观南心知伶夷此举必会叫花楼妈妈发现,可是无奈陈家人虎视眈眈,她只能先出城,再从长计议。
虽雨停,但路面湿滑。
观南背着包袱摔倒在了泥土里,那泥水溅了她满脸,也凉了她那颗本就无甚温度的心。
她感到腹中疼痛,动弹不得,只能哀哀求救。
第一个人背着柴,看了她一眼,急匆匆向镇中离开。
第二个人提着篮子,路过她往她的方向走了走,看见她身下的血,也避讳莫深。
第三个人走近了她,拿走了她手中的包裹。
第四个人被她凄厉的眼神吓得跌了一脚,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五个人目不斜视,从她一米之地推车远去。
………
观南死了,带着她心心念念未出生的孩子,带着对这世间的冷漠和痛恨。
她不是池中荷,所以淤泥沾身,再也不曾洗净。
她死后无人埋葬,亦无人在意。
庭院中,陈水烟瞠目结舌地听着观南讲述自己的一生,眼角的泪掉在已无一朵莲花的池中。
“莲姑娘……不,观南。是,是,我们错了,是我哥错了,求你,求你饶他们一命好不好。”
陈水烟腿软瘫倒在地,扒着护栏,只痛苦求饶。
今日早上她还牵着兄长父母的手,听着他们叮嘱自己嫁去赵家,若受气必回来寻他们。
如今她一身嫁衣沾了河边溅上的水,心中全是茫然无措。
“剑客姑娘,你救救他们吧,求求你。只要留他们一条命,要我们怎么补偿都行……求你了………”她不得已转向一旁的白术哭求。
白术目不斜视,仿若从前与陈水烟相处的剑客姑娘不是自己一般,抱着剑看着远处的女鬼。
“今日,我欲杀几人,平我滔天怨恨。你们要拦我?”观南怨气化绳将赵子恒的脖子缠住。
众人紧张至极。
“虽是如此,可你也不该对他们家中父母孩儿下手!累及无辜啊!”
此话一出顿时惹出众多赞同之声。
一名道长执剑向前:“姜观南,你心有怨恨我们能理解,可如今你已做著多错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另一名布衣长袍的的人同样往前一步道:“此事自然会有七福镇官府中人判决,你已在天赐任务之中,不日就会有仙人云来,就此收手吧!”
眼见赵子恒和陈家等人接被阴气环绕,进气没有出气多,有人大叫道:“还给她唠叨什么,她身为恶鬼之身,已无多余怜悯之心,今日留她,必为人间大祸!”
观南大笑出声:“好一个公正!好一个人间!”
她周身阴气更重,眼睛通红,流出血泪来。
“他日我钱财被偷时不见官府判决,我卖入花楼时不见有人伸手,他人负我置我于不义时不见公道二字,我与我儿死于城外求天不应叫地不灵之时不见仙人下凡。今日我欲为己报仇,倒引来如此之多的义士仙人,当真是好啊!”
众人皆皱起眉毛,见她对陈家和赵子恒等人下手越发重,只得上前。
一时间剑术武功与人间法宝齐飞,可见这人间修道者也是能运用几分天地灵气的。
甘回执着慕留雪的长剑也要上,赵鹤卿不知从哪里变化出了银针。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甘回对一旁抱剑不动的白术叫道。
白术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等赵子恒死了我就出手。”
甘回瞪眼:“你!”
失去白术这个战力,实在是可惜,可她秉性偏颇,甘回也拿她没办法,只得留她在此看戏。
陈水烟咬了咬牙竟是甩开嬷嬷的手,也向水榭中跑去。
嬷嬷没拉住她,心里顿时一沉。
那姜观南不知是忘了陈水烟还是怎样,没有把她也绑走,可如今水烟自己送上门,若让姜观南发现想起,岂不性命堪忧?
“小姐!”她着急大叫。
突然一道灵巧的身影往前窜去,伸手一把将陈水烟揪了回来,丢到了嬷嬷怀里。
嬷嬷抓住人后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小姐身边那不靠谱的剑客朋友。
陈水烟被白术揪了回来,心中却又升起期待:“剑客姑娘!你救救他们吧!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白术看了一眼同样看着她的嬷嬷,脸上还是平淡的模样:“我只揪这一次。”
嬷嬷一愣,抓紧扣住了怀里的陈水烟,不管她如何哭求。
前方那姜观南同众人勉强打了个平手,当真弄死了自己最恨的赵子恒,然后卷雾逃脱。
众人连忙去追。
“那,那咱们还追吗?少爷?”一旁的小厮对牵着犬的戴君回问道。
戴君回摸了摸额头的包。
“那女鬼刚刚是不是说她姓姜来着?”
小厮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戴君回联想到了姜家,他下意识回头一看白术,只见白术正在一旁慢悠悠地纳凉。
他皱了皱眉毛,觉得这个人着实有些冷漠,生得一副好面孔,却是个心思难辨之人。
戴君回想到姜景行哼了一声。
那家伙跟这种人纠缠在一起,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能活几天还未可知。
“追!”
他要去看看那女鬼的去向究竟是不是姜家。
一片混乱中,白术上前,只见陈家夫妇已经昏迷,受伤最重的陈杰还剩一口气。
陈水烟这时才被嬷嬷松开,扑了上去。
“阿爹!阿娘!哥!”
白术观察到陈杰额头发黑,鬼气入体,即便他活下来也恐怕会有一身病患。
伶夷看着众人远去,也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们。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她停不下腿来,心中的复杂情感推着她去追寻观南的脚步。
白术伸手算了一下观南的去向,不由得心中一乱。
姜怀木。
该死。
她背着剑抄小路回了姜家。
此时姜家正一片乐融融,姜老爷回来了。
他先是抱了抱自己的妻子,然后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听着妻子介绍身边的人。
“这位是顾先生,你不在时多亏他帮忙修补屋顶,如今他那边屋子也要重新装修,所以暂时住我们这里。这是郑青云,是被人牙子拐来的,如今正在帮他寻找家人。还有一位慕姑娘,昨天出去了,还未回来,就是她救了小青云。最后还剩一位漂亮可爱的白术姑娘,如今……………”
“啪。”
众人回头,只见有些喘息的白术推门而入,她身上的新衣服又变破了些。
“还没来?”白术看到厅中其乐融融的画面一顿。
姜夫人连忙拍了拍姜老爷姜邱的手臂,示意他对白术态度好一点。
“这就是白术小姑娘了。”
姜景行问道:“谁还没来?”
白术看了看旁边的顾木,只见顾木还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哦,没什么,是………”
厅后走出一身着白衣的清丽姑娘,她白衣染了血一样的颜色,一看就是大斗中所伤,阴沉着脸,慢慢飘出:“姑娘说的是我吧。”
众人震惊回眸,看见观南这一副形容接被吓地心中一跳。
顾木伸手提前捂住了郑青云的眼睛。
姜夫人紧紧抓着姜邱和自己儿子。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们家?”
观南看着他们扯了扯嘴角,笑道:“我本名姜观南,夫人不认得我,莫非姜老爷看着我竟也不觉眼熟?”
姜邱登时脸色煞白。
他确实看着姜观南眼熟,她像极了自己当时去江南时邂逅的一位农家姑娘。
不仅如此,他其实还从天香楼门口看到过她,当时她被天香楼的人带回,形容不堪,害怕姜景行学坏,更害怕吓到宋慧,所以带她们匆匆离开。
“你究竟是何人?”姜邱看着她周身气场,知晓她并不是人,很有可能是妖怪鬼怪。
“姜老爷连自己女儿也认不出了吗?”白术此时出口道。
姜夫人愕然看向姜邱。
什么女儿?
姜邱登时如遭雷击,矢口就想否认,却又停了下来。
他们不是她的对手。
“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