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三公遇刺

那边周太保陈太傅刚被击毙,张太师便匆匆赶入宫中,直闯拱垂殿面圣。

小皇帝一见他这来势汹汹的架势,就知道难免要连挨带骂,兴高采烈地神色立刻死在脸上。

他故作忙碌,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将头从书页中抬起来。

“这么晚了,太师闯进来所为何事?”

“圣上,现在不是读书的时候。”

“朕没听错吧?往日都是太师你教诲朕、告诫朕、强迫朕仔细研读这圣贤书,”他的手指在书面上用力戳戳点点,好像戳的不是字,是一只只蚂蚁,“现在朕愿意读了,怎么太师还不乐意了?朕不明白。”

“圣上开什么玩笑?”张太师明明跪坐在他面前的蒲团上,气焰却直逼而来,“太傅太保遭人刺杀,刺客逃得无影无踪,圣上不急?”

死的又不是他,急什么?

“人已矣,朕能做什么?”他眼睛落在书页上,心思却在太师脸上,“大理寺、刑部还有锦衣卫不是已经分拨出人手去追查了吗?爱卿觉得除此之外,朕还能做什么呢?”

“圣上能做的事还有很多,但绝不是坐在这翻翻书页这么简单。”

小皇帝一反往日一点就燃的性子,轻轻挑眉,“请说。”

“圣上立即颁下一道禁刀令,除去官家的佩刀,民间任何人不得携有任何武器出行。”

“不携刀枪?你要那些武行镖局如何使得?”

“这个好办,武行镖局一众人等可携带随身刀剑前往各地兵营打印入籍,每把兵器都会有自己的来处去处,也有自己的名称和主人,用此法不但可以扼制此事再发,而且可以将那些乱世的江湖人马一击搏下,岂非良招?”

小皇帝笑笑,“不过这么点小事,爱卿就要搅的天下大乱吗?”

“小事?”张太师声如洪钟,“被刺的可是太傅太保,二公是朝中重臣,这岂是小事?!”

“太傅太保不过是头衔罢了,众臣有功亦可取此头衔,古来自是如此,太师你如此焦急,这么黑的夜还闯入宫中,携诸位爱卿前来逼朕颁布什么禁刀令,不过是因为这陈太傅周太保是你所提携的左膀右臂罢了,折断了太师的臂弯,太师自然痛不欲生,比朕还要着急——”

“臣在为圣上出谋划策,圣上却以为臣是为一己私仇?!”

小皇帝在桌下攥着黄袍,台面上却十分平静,“朕不过是说说而已,太师不必如此心急,就依太师的意思去办吧。”

张太师起身走了数步,突然脚下驻步,回头问,“圣上打算何时将那死囚交出来?”

知道他问的是佟十方,小皇帝顺水答应:“明日,明日你一定能见到她。”

张太师走远后,小皇帝的笑颜迅速败在眉眼之间。

“不能过三更。”他印堂青紫,目露凶光盯着门外张太师的背影,“我要他活不过三更。”

垂帘被刀柄撩起,佟十方字句平静道:“事成后,你答应我的事呢?”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绝不食言。”

当日二更天,张太师与众幕僚在一处私宅密会,众人对近日太傅太保接连被刺杀感到无比震惊和担忧,隐约感到此事与小皇帝脱不了干系,可是话到嘴边谁也不敢轻易提及。

“太师,此事若是再不出手纠察,就怕这火要烧到您——”

这话听着就不吉利,立即被另一人打断,“此谋划者胆大包天,刺杀者又武功高强,对整个京城都是一个隐患,您与圣上都要多加小心,”这人及聪明,话锋一转,“特别是圣上,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又玩心太重,几次潜出宫去,实在是危险,不如想一个对策,保住圣上安危。”

“说的是。”张太师起身走向窗边,“明日就让你们太医院去为圣上问诊,午时下一道诊断,便说圣上不幸染上恶疾,需要避风避人。”

“那就……那就请圣上安心养病,在拱垂殿内修养三月,等到来年春末再出宫。”

“聪明。”

制约小皇帝对这帮能人来说,都是轻车熟路。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张太师已站在窗前。

佟十方压实屋顶松动的瓦片,一路静悄悄的滑至檐边。

因为视线仍有些模糊,她不得不将目光凝紧,死死锁在张太师的影子上,随后双足勾檐,弯刀长探,迅速下腰,紧接着刀把在掌心飞速的一旋,便立刻收身回到屋檐上。

刀尖只探出去两寸,却已经足够切入对方的喉咙,她的判断十分准确,此刻窗外的草木中已经传来细微的呲呲声响,那是细细的血线飙射在叶子上的声音。

张太师的影子开始缓慢的左摇右摆,随后他一头栽出窗外,扑落在屋外的杂草中。

屋中众人发出连连惊呼,佟十方以为得手了,却听见有人怯生生叫了一声“太师”。

这声音听上去是有惊无吓,语调中还带着一丝问询的意思。

她再次看向屋檐下的尸首,那尸首面朝下,但手却显得细长白皙,显然是个年轻人。

这是……张太师的替身?!

就在此时,对面屋檐上发来一排急箭,她连忙向后折腰,刀在半空飞速扫砍,随后猛然撑刀起身。然而不等她喘上一口气,半空又飞来几条拴着铁球的锁链,立刻甩缠在她的腰和四肢上。

五个身强力壮的暗卫像是在执行五马分尸一样,死死的拉扯着锁链,她挣脱了片刻,发现锁链越收越紧,上面的铁刺越扎越深,索性就垂刀不动了。

四周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数穿着轻甲的暗卫将她团团围住。

“马有失足,人有失算。佟十方,即便你死在今日,我也敬佩你的胆量。”张太师从屋深处缓步走了出来,负手仰头一脸得意的打量她,“我就知道圣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你,没想到他还有这点胆量,敢把你收为爪牙,我不怪你,毕竟换做是谁都会甘愿为圣上卖力,但你也要弄清楚,你的对手是谁。”

“你弄错了,我不是为了他来杀你的。”

“哦?”张太师挑起眉梢,“那就是为了报复我?”

“当然,老太师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按照我的性格,睚眦必报是当然的,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你知道李三粗吗?”

“如何不知道?”张太师不疾不徐笑了笑,“那个粗鄙之人不就是你的江湖党羽吗?”

“是朋友。”她面无它色,声音也出奇的平静,“他确实有些粗糙,大大咧咧,莽撞无礼,动不动发脾气,可他才像个人,比你,比你们都像个人”

“你什么意思?”

“如果这世界只是一场戏,那你张太师只是一个按照模板被设定出来的人物,你是配角之外的配角,你的出现就是为了死,”她抬起眸子,眼睛里斑斓翻涌,“但李三粗他不同,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注定比你、比你们所有的人的分量都要重千百倍千万倍。”

“简直是一派胡言,”张太师有自己为人在世的骄傲,立刻反唇相讥,“你拿一只耗子来比我这个两朝太师,岂不可笑?”

“你没有听懂。”她气沉足心,脚下的瓦砾开始不断发出咔咔的断裂声,“我的意思是,如果连他都要死,那你们这种角色就更没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了。”就在方才说话的时间里,青雁弯刀已经一寸寸压入脚边的屋顶,她反手一扭刀把,屋顶就破开一个大洞,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她便纵身跳了进去。

这一坠,五条锁链便集中在了一处,她连忙飞快的绞刀,将锁链迅速绞短,得以脱身。

屋外一声令下,“人在屋里!瞄准放箭!”

包围在四周的弓箭手立即拉满弓弦,第一波箭雨刚扫入屋中,佟十方就从侧窗中跳了出来,她一个利落的滚地再纵身一跃,径直跳进了旁侧的一间屋。

“瞄准!”

箭雨立刻掉头追去,可是不等箭入门,她又适时的再次跳出,飞快的闪入一旁的小楼。

不大的一方园子,她竟能这样身形弹闪,似燕击空,在大大小小的屋楼亭阁之中来回躲避,总是快人一步。

带头的武将快速瞥了一眼脸色逐渐阴沉的张太师,对暗卫们高声喊道:“你们等什么!还不捉人!”

暗卫们应声,从四面八方浪潮一般上去追逐她的影子,却总是慢出好几步,试着预判她的走势,又总是预判错误。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甲级暗卫?”看着这群无头苍蝇,张太师忍无可忍,“简直是一群真金白银养出的废物,连一个江湖野路子都抓不住。”

“属下——”武将抱拳请罪,然而转过身目光朝着张太师一看,声音就卡在了喉头。他脸色发白,“太师您、您……”

党羽们目光齐齐投去,登时露出惊骇之色。

佟十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下一秒,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就抵在了他后颈上。

张太师厉声道:“佟十方,你敢!”

“敢不敢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她压刀向下一划,刀抵在了他后心上,“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让你好死。”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话音刚落,他便后心吃痛,她没食言真的把刀向前送了一寸,老太师吃痛,“你、你好大的胆子!”

“你每说一句废话,我就往前送一点,你想清楚再开口。”

张太师鼻翼翕动,只觉得羞耻愤怒,一口气吞了半天才咽下去,“你快说!”

她忽然不知该从何问起。

关于她自己的种种不公的遭遇,关于良知秋的背叛,关于被突然袭击的点苍阁,关于王府的那场屠杀和李三粗的惨死,关于秦北玄和孙柳的下落不明,她的疑问太多了,她思忖片刻,决定不问了。

她突然想明白了,她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她会被太阳的光芒包围,也会被太阳的烈焰吞噬,所有奔向她的人,都终将被焚烧怠尽。

这是,注定的。

何必追究,她突然累了。

她沉默着收了刀,转过身走出去两步。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以为她发了慈悲时,她猝然旋身挥刀,一股腥风斩向了张太师的脖子。

“太师!!!”所有人惊呼嘶吼,武将暗卫们惊慌的同时扑来。

却在此时一人从天而降,闪电般出手将她的刀挡下,青雁弯刀与狼牙锏在半空死死咬在一处,发出熟悉的厉响。

良知秋心中微微发憷,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她动过真格,久到忘记了她的内功是何等的霸道张狂。

他用尽全力抵抗,高声向身后喊道:“我来牵住她!带太师走!”

佟十方手上的力量先是卸了两分,而后猝然收紧,猛烈一击,打的良知秋向后滑出一丈开外。

她面色阴沉,目露杀气,却是一个字也不说,青雁弯刀径直向他头上斩去,良知秋横锏格挡,哪知她急速的拖刀收刀,像是泄愤一般,在狼牙锏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切痕。

“十方!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她鬓角已起青筋,大刀推地来铲地起,朝着他下腹往上切。

良知秋边抵挡边劝:“你应该知道太师在朝中身处什么位置,你今日众目睽睽下杀他,明日就会麻烦不断!”他被她连续几个刁钻的刀法打的招招回吞,只能勉强抵抗,忍不住动怒:“你太荒唐了!我是在帮你!”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手臂上青筋暴起,正想给他致命一击,却忽然感到背后有风下冲。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扬刀回劈,大刀旋着影斩去,却在眼前停住。

九郎的手在半空死死握住了刀头,刀尖已经在方才一刹那刺穿了他的掌心,血汩汩的往下淌。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手上的疼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脸。

“发生了什么?”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朝气,鼻骨和下颚上满是新旧伤痕,头发凌乱的遮挡在眉眼上,一只眼睛受过严重的伤,眼角一片嫣红,她曾经见山见水的瞳孔像是沉没在了那一片浑浊的死气沉沉的赤水中,上面丝丝绕绕,道不清说不明,什么也投映不出来。

他的喉头上下浮动,只觉得炙热干涩,心跳似有却似无。

“让我帮你。”

来更新啦~[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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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刀(穿书)
连载中不终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