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内，黎家举办了两次葬礼。
顶梁柱与长子的接连丧命给与了黎家极重的打击，无论公司与家庭。仿佛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偌大的黎家别墅空空荡荡，只剩下何蕊、黎星辰一对孤儿寡母。
而黎家所看好的未来儿婿纪容川自那日被当众打脸之后，除了黎南的葬礼，已经近半个月没再踏进黎家半步。
黎家快倒了。
商场上的豺狼虎豹嗅着血腥味就要扑上来撕咬黎家的公司，瓜分掉它。何蕊不懂商业，无力支撑这样的困局，黎星辰在一周前已正式入职异管局，不能管公司的事。而且他将黎南之死怪在黎西头上，回家后就是这样对何蕊说的。
黎南便成了一根刺，横亘在黎家和黎西之间。如此一来何蕊便只能寄望于纪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日日在黎星辰耳边劝说，要求他和纪容川“在一起”，最好能尽快订婚。以稳住公司股价。
可黎星辰现在满心怨恨，他不在乎纪容川，也不在乎公司，他只想报复黎西。
纪大少对他来说从来不是恋人，而是一件从黎西手里抢来的“玩具”。
报复鸠占鹊巢的假少爷，夺回本就属于他的亲人、朋友。让假少爷回到命运本位，去过他曾经过了十七年的、任人践踏的人生。
异管局宿舍区。
霍成渊拧动钥匙，打开家门，一阵油烟立刻飘来，厨房内传出油烟机的动静。
这几天，黎西抛弃了食堂，开始研究自己做饭。虽然味道一言难尽，但霍成渊每一次都非常捧场。
进门后，霍成渊先去冲了个澡，换上睡衣，然后走进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厨房，“西西？”
“回来啦。”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抓着锅铲的黎西回头瞄他。
“今天研究的什么菜？”霍成渊笑着问。
黎西举高手机，“摊煎饼！我的梦想就是去大学门外摊煎饼！”
霍成渊：“……？”
“啊！糊了糊了！”
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之后，霍成渊端着两盘两面焦黄的煎饼走出厨房。
黎西快速煎好几个鸡蛋淀粉肠往饼上一搁，拿出两瓶从超市买来的酱：“沙拉酱跟甜面酱，你要哪种口味？”
“沙拉。”
黎西把酱一糊，饼子一卷，“好啦！”
霍成渊戴上一次性手套，尝了一口：“很好吃。”
黎西面露惊喜，把自己的饼卷巴卷巴，也不戴手套，十分不讲究的用筷子一叉，举起来就啃：“唔，沙拉酱好吃。”
他的眼睛亮晶晶，仿佛里面有星星。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说现在就业环境不好，读大学不如摊煎饼。他大学门口就有一个摊煎饼的。大一他新生入学，人家第一天开始摆摊。大四他到处找实习，人家却收摊不做了。他问为什么呀，明明生意很好。人家说，钱赚够啦，已经买两套房了。”他满怀期待的说。“我也要去大学门口摊煎饼，赚大钱！”
讲这个故事的是一个在圣城摆摊卖煎饼的玩家，从其他玩家手里赚了不少积分。这类玩家一般被称为生活玩家。
可这只是玩家自己的定位，主神并不会因为生活玩家改变强制玩家下副本的规则。后来这人便死在了副本里。
摊位很快被其他人取代，曾经对其摊煎饼手艺赞不绝口的玩家们没过几日就遗忘了这个人及他的煎饼。
但是一直以来渴望着平静、正常生活的黎西却记住了对方口中的故事。
不满十八岁、尚未步入社会就先一步踏进了无限深渊的黎西不能想象更多的未来图景。不知道倘若他能正常读书、毕业、就业的未来将是何种光景。
他第一次路过这位玩家的煎饼摊时，看见了对方脸上的笑意。
乐观、平和，充满向上的生命力。围着摊子买煎饼的玩家们脸上也没有在副本中时的疯狂、阴暗。大家似乎回归现实世界，回到了人间。
这一刻，黎西好像也找回了“自己”。
直到这个煎饼摊消失，黎西才知道，生活玩家大多都是这样的……弱者，无法在副本中靠实力通关、赚积分，于是靠出卖手艺乃至于身体从玩家手里换取积分。所以他们不疯狂、不阴郁、不苦大仇深。
霍成渊颇为无奈：“西西，这是骗人的。而且很累、很苦。比高三还苦。等你工作就知道，在学校读书可能是一辈子最轻松的时期。”
黎西不高兴的戳着煎饼。
“其实……”霍成渊摘下手套，再难出口的话终究还是要说，“我本来打算在局里给你找份工作。”
黎西：“！”
不好，在异管局上班能挣几个钱呀！要是能挣钱，霍成渊就不会这么穷了。
“你确实没必要重读高中，普通高中生不会像你这样精通古文字。”
主要是高考不考。
黎西羞涩，掐着指尖比划：“没有精通啦，就刚好会一点点甲骨文。像金文篆书我就不懂了。”
“但申请目前被驳回。”霍成渊顿了顿，“因为有人指控你在凌家村污染区故意引导异种降临。”
“哦，是黎星辰吧。”黎西没有丝毫意外。
被人反手赖上的经历多了，他早已波澜不惊。
霍成渊皱眉说：“现在局里比较看中他。因为他的异能和外在形象很适合做内宣，配合我们抵抗异种计划。”
他盯着黎西，主动解释：“自从上周全世界同步公开异种消息，一些地区发生了恶性骚乱。为安抚民众情绪，各国计划推出各自的异能者‘偶像’。黎星辰的异能只对伪人有效，不具攻击性。而且年轻、成绩优异、身世坎坷、外形好，不会引起普通人对异能者的恐慌敌对。”
“演小白花？那不是专业对口了么。这工作适合他耶。”
“本来事务处在过流程对黎南家属安排抚恤，黎星辰提出了异议。出于一些考量，局里决定开一个会讨论。”霍成渊话锋一转，直言不讳，“实际上是针对你的质询。我的报告足够驳斥这种指控。邱林他们和黄队长也能做证，我想替你拒绝出席。但你应该有知情权。”
霍成渊明白，这不仅是黎星辰对黎西一人的刁难。
黎西蹙眉：“拒绝什么？我当然要去！正面对线！啥时候开会？在哪开？”
霍成渊微微叹气：“针对你只是借口。有些人真正想质问、怀疑的是我。这不是你该面对的问题，我会处理好。”
黎西愤愤拍桌，“那我更要去了！我超会吵架的，我帮你吵。”
短暂的沉默后，霍成渊说：“好。”
*
“巫彭原名彭瀛，34岁，原籍陵涚县。母亲是凌家村人，父亲是外地人。两人没有登记结婚，彭瀛两岁时男方离开凌家村，后来再没回来过。警方还在调查这人的身份下落。”
异管局的会议厅里正在召开所谓的凌家村污染区调查讨论会。
调查组的成员正在做报告。
“因为家庭情况及外貌问题，彭瀛从小就受到同龄儿童歧视。他母亲是一名未登记的从事神职工作人员——民间称为神婆，日常进行非法迷信活动攫取经济利益。村民对他母亲的态度多数是畏惧、疏远。同时一部分比较迷信的村民非常相信推崇她。村政府曾进行过劝说教育，但收效甚微。二十年前……”
“根据案件记录，同村一户村民因为相信彭瀛的母亲能够为孩子喊魂导致耽误治疗时机。孩子死亡后，其因组织、利用会道门、邪教组织、利用迷信破坏法律实施罪被拘役。但最后没有起诉，因为不能认定孩子死亡与她的行为有直接关系。死者是因肺部感染致高烧引发的死亡。死者家属不满，上门讨要说法，多次上升到暴力……最后的记录是彭瀛母亲自杀，彭瀛本人失踪。”
“据幸存村民回忆，彭瀛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被人喷农药腐蚀的。村长凌建业就是当年的死者亲戚之一。或者说整个村子都存在或多或少亲戚关系。”
听完案情报告，执行部的范德安部长说：“所以事情起因就是这个叫彭什么的神棍回来报复村民，因为村里人逼死了他妈？”
“我有一点问题，为什么他小时候会因为外貌问题被歧视？不是在他妈出事之后才被毁容吗？”后勤部长提问。“按这照片看，长得挺俊呀。”
出乎意料的是，回答的人不是调查组人员，而是今天会议的主角之一。
黎西说：“因为太漂亮了。”
与会众人立刻不约而同投来目光。
同样长得漂亮的黎西对众人微笑，“漂亮的孩子会受其他小朋友喜爱，也会被嫉妒。‘我们都灰头土脸的，凭什么只有你白白净净招人喜欢？’而且男生女相。‘肯定是狐狸精，是妖怪’。”
收容部部长：“小孩子都像白纸一样，哪懂那些？根源还是在大人吧。村民害怕神婆，他又没爸爸，所以背后嚼舌根被小孩听到了，家长的态度影响了孩子的认知。”
“凌家村的恩怨是警方该调查的。”研究院一位副院长说，“我们应该讨论的是这次污染区异事件的经过，总结验证救援和消灭高级异种的经验。”
范部长表情微变，瞥眼坐在黎西身边不动如山的霍少校。
收容部部长笑道：“那得听霍队长的报告。”
霍成渊点了下头：“7月31日凌晨五点零七分，我结束上一个任务拿回手机，查收消息发现了黎西的求救信息……”
在其报告结束后，研究院率先发问：“异种是霍队长杀死的？为什么报告里没明确描述？”
霍成渊：“因为不能……”
“是！”黎西的声音盖过了霍成渊的。“癸未，渊伐涚，涚死。霍成渊杀死了异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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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