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球逼得鸢飞空中好几个翻转,又接一个大螺旋摆腿,才将“球”像炮筒一样轰了回去。
嫆昭明使出“千斤坠”,扎稳马步,惊险接下了这枚炮弹,他松了口气,正要把“球”踢回去,身后忽然传来四皇子惊疑的声音,
“父…父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嫆昭明一个拐脚,将花柳男踢到了墙上,“砰”的一身,花柳男从墙壁上滑落,脸歪嘴斜,鲜血四溢,总算结束了他陀螺的一生。
他不经意地跺了剁脚上的尘埃血渍,扬起折扇,又做回了儿子心中优雅的皇父,他看着身后匆匆赶来的三个年轻人,义正言辞地批评说:
“怎么来得这么晚?骗子早就被这位姑娘抓到了,亏你们还整天说行侠仗义,行动这么慢,等你们来惩恶除奸,坏人早溜了。”
四皇子赶紧澄清,指着秦远征说:“还不是怪他,他非得去看那个道姑有没有事,我们这才耽误了的。”
鸢飞听到跟棠落有关,立马上前两步,问秦远征,“棠落……我是说我师妹,她还好吗?”
秦远征眼睛一亮,“她叫tangluo吗?哪个tang哪个luo?名字真好听。”
鸢飞古怪地瞅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些奇奇怪怪,还欲再问。李杏和李桃喘着粗气跑了过来,原来李桃和李杏演完戏后,一直没有离开,就躲在附近看棠落的计谋有没有成功,能不能等到她口中的有缘人。
两人看到花柳男忽然抢了黄金就跑,赶紧跑了过来,试图和鸢飞打配合,包围花柳男,但花柳男在巷子里七拐八绕,鸢飞脚速又太快,愣是没配合上,李杏扒着鸢飞的手勉强站直了身子,喘着粗气说:
“我们在前面的巷子里碰见棠落姐了,她没事。”
姚韫三人看到李桃李杏和鸢飞同时出现,瞬间想通了一切,原来这四人竟然是同伙,
姚韫惊疑:“你们竟然也是骗子?”
鸢飞没说话,李桃李杏彼此看了看,有些气短,墙角的花柳男忽然开口,满脸怨愤,
“你们是骗子,我也是骗子,咱们都是同类人,都是混口饭吃,骗子何苦为难骗子?!”
他这话说得秦远征不乐意了,撩起袍子冲上来就给了花柳男一脚,义愤填膺,替不在场的棠落打抱不平,“她温柔又漂亮,说话还那么好听,她才不是骗子!”
李杏更是朝花柳男啐了一口,“呸!我们和你可不是同类人,我们顶多谋财,你那是想害人家姑娘的命!”
鸢飞默默补充:“财没谋到……”
李杏底气更足了,双手叉腰指着花柳男就骂,“大家都是骗子,我们是做好事,才不像你这么恶毒,要把那种脏病染给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我要是你娘,恨不得没生你这么个儿子,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脏东西,下流胚子,你不得好死!”
花柳男好不容易忍着剧痛为自己争辩了一回,结果被一个十岁的孩子骂得还不了嘴,硬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此时,林英终于带着林家下人姗姗来迟,带走了这个花柳男,得罪了江南第一富商林家,属于花柳男的折磨才开始呢。
嫆昭明还有些疑惑没有解开,他问鸢飞,“白雾是烟灰,但树中间的黑色人形是怎么做出来的?”
鸢飞看了眼包括林家人在内都一脸好奇地望着她的所有人,知道骗局被揭破,自己没有辩驳的余地,索性直接说:“昨天晚上妹妹画的。”
林英一脸惊奇,“你们今日这么折腾就是为了拆穿这个花柳男?你们……可真有毅力!但不得不说,你们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你放心,我林英知恩图报,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她踢了踢脚边晕过去的花柳病男,“我先把他送回去,之后再来找你们。”
林家的人走了之后,姚韫看着鸢飞三人,鼓足勇气对着她说:“姑娘,不管怎么说,骗人总是不对的,你们要赚钱,完全可以走正道。”
李杏想要回骂,却被李桃捂住了嘴,李桃认出了四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由最好的上贡的布料做成的,对方大概是比林家还要显贵的人物,她不想李杏冒冒失失得罪了贵人。
鸢飞抬眼看着满眼真挚的姚韫,语气不咸不淡,
“什么是赚钱的正道?”
“你出生大户人家,一出生就有佃户为你们家的田耕种,你才能吃上饭,有织娘熬花了眼睛替你织布绣花,你才能穿得起衣服,你觉得这是正道?
正道就是你们躺在穷人骨瘦如柴的身体上一边吸着他们的血一边自诩为正道?”
嫆昭明摇折扇的手停了下来,四皇子摸着下巴沉思,秦远征似懂非懂不住点头,姚韫面有羞惭之色,但还是说:
“士农工商,人的身份不同,分工也不同,农民耕种,商人贸易,工匠做工,我们士人也要统筹国家大事。我承认可能某些年份,农民他们可能会辛苦一点,但努力让全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正是我们要做的工作,如果遇到一个好帝王,我们就能实现书中理想的大同世界,到那时……”
鸢飞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承认你说的身份不同、分工不同,农民有土地去耕种、商人有本钱去贸易、工匠有家传手艺去做工、你们士人有书簿获取知识,有科举一朝白衣成相。”
她盯着姚韫,一字一顿,“那你告诉我 ,女人有什么?土地不会留给女人、家产不会留给女人、手艺不会传给女人、科举也不允许女人参加,就连读书也只会让女人读些三贞九烈的东西。
你告诉我,女人想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正道是什么?有正道吗?”
鸢飞步步逼近,姚韫步步后退,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也想不出答案。
鸢飞继续逼问,“嫁人吗?嫁给一个浑身脏病的玩意儿?”
姚韫摇头,局促道:“不…不是,她们有父母,父母会供养她们的。”
鸢飞冷笑,“父母?我从来没见过我爹,我是娘亲一个人带大的。”她牵过李桃的手,“她倒是有父母,但她父母要把她卖给一个死人,让她的后半辈子日日夜夜守在灵堂里,为一个没见过的人服丧。”
“是她妹妹来找我,跪下来求我去救她,她勇敢地跟着我走了,这才有了今日的活路!”
“她如果走你口中的正道,听从父母的命令,她早就没活路了。”
“你告诉我,我们这些人能走什么正道?什么正道能让我们活下去?!”
姚韫看着她目光中的愤怒,讷讷无言,只能说出一句无用的,“对不起,但是,但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样的,总有幸运的女人……”
鸢飞看了他一眼,眼里写着沉痛,“幸运的人条条路都是正道,不幸的人管不了正道歪道,活下来的道就是好道!你们这些幸运的人,对不幸的人少一些管教,多一些怜悯吧。”
李桃眼圈泛红,回握住鸢飞的手,李杏十岁的人生里,从没有人为她说过话,从没有人说过她做的事是对的,她忍不住握住了鸢飞的手,感动道:“鸢飞姐!”
鸢飞一手牵一个,离开了这条小巷,徒留下被震撼住的四人。
嫆昭明叹了口气,“仓廪足然后知礼节,我们这些幸运的人去指责生活在苦难里的人,委实太过傲慢了。”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姚韫说:“姚韫,这就是朕带你们来的目的,世间百种米养百样人,我们这些士人占了便宜,我们这些男人也占了天大的便宜。”
他拍了拍三个年轻人的脑袋,“也别气馁,咱们现在做的,不就是努力让不幸的人都少一点吗?家庭让她们遭遇不幸,国家就要努力把这份缺失的幸运还给他们。”
说回鸢飞这边,她走了两条街,才看到躲在角落里脸色不佳的棠落,关心地问:“怎么了?脑袋又痛了吗?”
棠落其实紧随在李桃姐妹身后,也追了上来,只是她一眼就认出了鸢飞对面和她一起踢“球”的人,竟然就是皇帝,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当即就躲了起来,她不想让皇帝发现自己,她害怕一眼就会被皇帝看穿,她害怕她要撒的谎还没有开始就会被她戳破。
她不得不承认,她害怕皇帝!上辈子的皇帝在她心里留下了太大的阴影,要不是皇帝,姐姐也不会失去她的绝世武功。
眼看棠落脸色越来越不好,鸢飞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咱们回客栈休息,你脑袋受了伤今天又站了那么久肯定累了,我回客栈给你熬药。”
棠落巴不得鸢飞赶紧走,她害怕再晚一点就会撞上皇帝一行人,立马表现得更加虚弱了。
李杏问道:“那咱们那个算命摊怎么办?也花了三两银子支起来的,符纸、朱砂都是买的上好的。”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我派人去帮你们收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