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替我保管吧,这一路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意外,姐姐武功高强,玉佩放在姐姐身上,我更放心。”
“好。”鸢飞挠了挠脸又从怀里掏出被丝帕细细包好的一大把神血藤,递到棠落面前。
“你看,这是我在山里给你摘的神血藤,你不是最喜欢这种草做的颜料了吗?”
神血藤长在终年不见光的悬崖峭壁之上,附近还有毒蛇、苍鹰守候,也不知道姐姐花了多少功夫才摘到这么多神血藤。
棠落看到神血藤才知道上辈子和姐姐的错过竟然是一场误会,少年时的她怎么会这么天真倔强呢?
一时冲动,竟然害得彼此分离了那么那么久,想到此她更加难过,忍不住趴在鸢飞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她哭了好久好久,哭得鸢飞的心软成了一汪春水,还顺便把沉睡的李桃姐妹也哭醒了。
等她停了哭泣,李桃端给她一碗刚做好的鱼汤,“喝点汤,暖暖身子,要去京城还很远呢。”
李杏叼着芦苇杆坐在船头,咧开嘴灿烂一笑,“嘿嘿,我们也跟你们一起去京城。”
棠落注视着鸢飞,日光在她眼底洒下一片阴影,姐姐守着自己整夜没睡,她缓缓绽开笑颜,
“好,我们一起去!”
要去京城光靠她们这艘乌篷船肯定是不行的,船行四日,四人在江宁府府城落了脚。
府城渡口很是热闹,各类大小渔船、客船、驳船、贸易船整齐有序地停在渡口,码头处船夫、车夫、力夫、游人、商贾人头攒动。
在所有船只中一艘长约百米、高约二十米,造型精美如同天上宫殿般的福船静静地矗立在水中。
李杏这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场景,一路惊叹不已,下巴都合不拢了。
船夫内心笑话这乡下来的就是没见识,面对李桃问价的语气就多了几分奚落,
“姑娘,从江宁去京城一千多里的路途,这船票自然也价值不菲。这船只不同、船舱不同,票价也不一样,你们拿得出这么多钱吗?京城谁不想去啊?也得看自己有没有本事去,乡下人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好了。
我看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少想些歪主意,找个本分的老实人嫁了多好,相夫教子就是女人这辈子最大的贡献了。”
船夫上上下下扫视着她们,周围的男人们也跟着发出哄笑。
“就是就是,我看这几个小娘子长得这么漂亮,不如就跟了我吧。”
“大哥怎么能一个人吃独食,好歹也分小弟一个嘛!”
“蹭!”软剑出鞘,在日光下发出瘆人的银光,鸢飞一剑扫过,出声的男人们只觉下身一凉,低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裤子被齐齐削断,掉落下来,屁股都露在外面。
“哈哈哈哈!”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几人这才知道眼前这几个女人不是好惹的角色,狼狈地提着裤子溜走了。
船夫没想到几个弱女子中间竟然还有个会武功的,知道自己踢到了硬茬子,正想道歉。鸢飞一巴掌过去,扇得船夫一个趔趄,
“管好你那张臭嘴!姑奶奶做什么还不需要你来教!”
李杏也很是生气,冲着他比了个鬼脸,“你天天嘴上喷粪,也没见你混出个名堂,还不是在这渡口从早跑到晚也挣不到几个钱。我们能不能去京城不好说,但你肯定是去不成了,哼!”
“说得好!”人群中一个英姿飒爽的大姐冲着几人鼓掌。
鼓掌的大姐也是码头的熟人了,大家都唤她吴大姐。吴大姐是个寡妇,在江宁码头经营着一家老字号客栈。
吴大姐一边带她们往客栈走,一边告诉她们从江宁到京城的船票价位。
“从江宁去京城,咱们这里的船一般走京杭大运河,夏季天气好,如果是商船两个月也就到京城了。
这大型商船按人头收费,最便宜的船舱每人10两,中小型商船每人8两,最便宜的那种私人船一艘船可载四人,跑一趟二十两也就够了,但运河最近风浪大,为安全考虑,大姐还是建议你们搭乘大型商船去北京。”
“这水上可不比陆上,龙王爷要是不高兴了,管你是城里还是乡下人,是玉皇大帝还是街头小贩,都得掉河里喂鱼去!”
“当然,如果你们有关系能搭上漕船当然更好,漕船依附官船,不光更安全,这速度也会快上不少,只是这价格嘛,你们四人单是上船就不在百两之下,这还没算打通关系花的钱呢。”
吴大姐一边替她们收拾床铺,一边压低了声音,“这官字两个口,没有大价钱,大人们轻易是不会松口的。”
李杏好奇,“我们在渡口见到的那艘最大的船是什么船啊,它的船票贵吗?”
吴大姐哈哈一笑,“那个啊,那个是官船,还是官船中最华丽的,据说只有京里的达官贵人才能用,咱们这些普通人就别想了,有钱也上不去。”
棠落皱了皱眉,上辈子她是在半个月之后来到江宁的,彼时她没看到这艘船,不管这艘船上是谁,不要打乱她的计划就好。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她们来江宁前算了所有的财物。
李桃身无分文,还是李杏机灵,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偷了刘县令给李家的彩礼钱总共二十两白银。
鸢飞身上也没钱,棠落从刘家离开的时候把刘公子房里的贺礼拿走了,但以她的眼光来看,也没什么珍稀昂贵的珠宝,全部加在一起也就能卖个五六十两的样子。
大家所有的钱凑在一起也就堪堪够买四张船票,但她们要在船上待两个月,吃喝都要钱,不管怎么算都是不够的。
棠落捂着头低低叫了一声,后脑勺的伤口在听到没钱时更痛了。
次日江宁梧桐街
梧桐街是江宁最繁华的一处地方,街道上各类店铺鳞次栉比,地摊上还摆放着各类物件:瓷器、首饰、字画、古玩等等,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
李桃牵着李杏朝着人群中一处空荡的地方走去,李桃有些紧张,“杏子,你说这能行得通嘛?姐姐也没干过这事。”
“哎呀,姐,你别怕,演砸了大不了就跑嘛,横竖谁也不认识谁。”
两人在一个算命摊前停下了脚步。
算命摊前挂着一副用草书写就的对联。
上联:笔卜天机,断天地苍生。
下联:剑指魑魅,荡人间妖邪。
横批:命剑双绝。
对联狂妄,摊子的主人也不似寻常道士,竟是两个及笄之年的道姑,两人都穿着灰蓝色的道袍,个子稍矮的那个始终噙着微笑看着街头街尾来来往往的人群,气质优雅脱俗,个子稍高的那个抱着一柄长剑,闭目假寐,一言不发。
这一上午了,两人既不揽客也不留客,百姓都以为奇,附近的摊主也等着看两人笑话。
眼看一对姐妹竟然停在了摊前,大家都纷纷看了过来,还有好心人出声相劝,“这俩道姑不理人的,你要是想算命,去找隔壁大师。”
李桃摇摇头,“我去过了,那个大师要的太多了我给不起。”
“嗨,没钱算什么命啊!”
“不论有钱没钱,我只算有缘人。”
棠落笑着开口,人群见这边有热闹可看,都聚了过来。
“姑娘不用开口,我亦知道姑娘此刻在愁什么?你愁的可是你这妹妹?”
李桃牵着始终闭着眼睛的李杏,连连点头,“对对,我妹妹……”
棠落打断了她,“诶,白日不可谈鬼神。附耳过来,将你妹妹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棠落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一会皱眉、一会点头。
末了,她伸出一根莹润如玉的手指沾过朱砂,点在李杏眉心,
“我问你答,你妹妹十天之内是否下过水?”
“是,大师说的没错,她就是十天前下水回来就出事了。”
“她是否夜间呓语不似人言?是否忽而狂躁忽而沉默?是否白日少食夜间啃食生肉?她这双眼三天前就睁不开了吧。”
李桃扑通一声跪在摊前,捂着脸嘤嘤哭泣,“句句皆中,大师真是神人啊,呜呜呜,村里的神婆都说我妹妹没救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跑来城里,还求大师发发善心,救我妹妹一命。”
“嚯!真有这么神?”围观群众窃窃私语。
“你看那小女孩,真睁不开眼啊!”
“我一看就知道这道姑是有真本事的,早知道就请道姑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发财了。”
棠落以手作笔,笔走龙蛇,在女孩脸上绘下一道龙样的符咒,众人更是咋舌,感叹她这龙画的栩栩如生。
她喝道:“水妖还需水神治,真龙面前还不现出原形!”
梧桐街上,临街的茶馆里,一行正在品茶的锦衣华服之人听到“真龙”二字,齐齐望向一黑衣文士,文士端着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含笑不语。
棠落这边,她话音方落,一道白雾自女孩脸上浮现,紧跟着一直闭目不言的鸢飞忽然睁眼拔剑,一道剑光冲着白雾斩落,
“砰!”一声巨响,众人再细看,只见剑光尽头,一株高大粗壮的杨树被剑光贯穿破了个大口子,有好事之人上前察看,惊谔地说:“这树中间有个焦黑的人形!”
“哇!这么神的嘛?”
“这是碰上大师了啊,怪不得叫荡妖邪!”
“那个人形就是水妖了吧。”
“肯定是水妖要找替死鬼,这才找上了这小女孩,也是小女孩幸运碰上了大师,不然估计没命了。”
李杏适时睁开眼,一脸迷茫,“姐姐,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在河里捞鱼吗?”
“妹妹,你险些就没命了,多亏这两位道姑救了你,赶紧给两位道姑磕头道谢。”
棠落拦住了李杏,顺便把还跪着的李桃也扶了起来,“不过是有缘而已,不用言谢。”
李桃把兜里的钱袋掏了出来,话语磕磕盼盼,“大师,大师,我……身上只有五十文了,您……您别嫌弃,先收下,我现在就回去再找我爹妈拿钱。”
棠落摆了摆手,从她钱袋里拈出一枚铜板,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们师门的规矩就是五十取一,不可乱了规矩。你妹妹遇到我们,亦是命不该绝,水妖已斩,此后定会逢凶化吉。”
棠落说着,没有看李桃感激涕零的夸张表情,也没有看围观群众的惊讶,取来两张黄符,提笔在黄符上绘下一桃树一杏树,黄符窄小,但上面的桃树杏树却精致非常,围观群众看得更是连声赞叹。
待颜料干透,她将两张黄符折好,递给两姐妹,“若我所料不差,你二人名字中正有这两字,此为护身符,借树木生机护你二人平安顺遂。”
“您真是我们姐妹的大恩人,我们都不知道如何谢您才好。”
“不用多谢,往后行善积德就是对我们师姐妹最好的回报。”
棠落微微颔首,江风扬起她的衣摆、拂动她的发丝,在围观群众眼中,棠落此时就是世外高人、再世观音。
鸢飞收回背后的手掌,深藏功与名。
围观的百姓都涌了过来,想要买一张平安符,但棠落还是摇头,只说皆非有缘人。
没多久,一顶用上好丝绸做轿帘的软轿在摊前停了下来,一个衣着华丽、头戴金玉、面容娇蛮的年轻女子牵着一个俊秀温柔的男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棠落抬头,缓缓一笑,她等的就是这个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