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鸢飞不解。
脱口而出的话让嫆昭明也很诧异,但他并不后悔,“你真诚又勇敢、聪明又理智、照顾朋友、关心妹妹。
既敢对抗鱼肉百姓的上位者、又能悲悯有苦衷的下位者,身怀绝世武功却并不骄傲,胸有大智慧却并不妄言,你这样的女儿,哪个父母不想要。”
鸢飞从未听过这么直白这么真诚的夸赞之语,她被娘亲收养长大,娘亲更关心亲生的妹妹。
她知道自己肯定比不过人家亲生的母女,虽然也渴求母亲的关爱,但总是告诫自己不要贪心不足,不要去奢求不要去嫉妒。
鸦翎姨姨教她武功,但鸦翎姨姨天性冷漠,心中只有娘亲,教她武功不过是为了让她更好地保护妹妹,对她很少有过温言片语。
妹妹是给了她最多关心最多爱的人,但妹妹比她小,在这段姐妹关系里,鸢飞承担的更多是保护者的身份。
在她短短的十六年人生里,她很少有这种被人夸赞、被人爱护的经历,嫆昭明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向她投以关爱眼神的长辈。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有虚荣心的,她很喜欢这种被夸赞的感觉。
嫆昭明这一番话,把好好的一只盘旋在苍天之上自由自在的鸢鸟,夸成了一只泡在温泉水里脸上红彤彤的翘嘴鱼。
鸢飞实在压不住嘴角的弧度,说:
“我再给你捞两只鸭子去!这次咱们就把鸭子带回去养,不还给它妈妈了。”
嫆昭明拦住她兴冲冲的劲头,“没有鸭子,哪有鸭子呀!”
鸢飞探头朝下一望,船开出了津城渡口,水面空空荡荡,确实没有鸭子,这可怎么办?水里的鱼看起来也不可爱啊,
她抬头朝空中望去,空中正有一行南飞的大雁。
“那我去给你捉两只大雁。”
嫆昭明失笑,“好了好了,别祸害鸟了,说真的你若是真想报答我,不如就当我的女儿吧。”
他虽然是一时冲动,但嫆昭明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为这个脱口而出的妄想开心了起来,若是鸢飞真成了他的女儿,上天入地她想干什么都行。
他的话语很是真诚,眼神很是柔软,鸢飞难得结巴起来,“可是,可是我有自己的爹…”娘。
嫆昭明打断了她,“我知道你去京城是去认爹的,可也正如同你担心的一样。
你那个爹在京城还有自己的另一个家,你的出现说不定也会带来新的问题,如果你在你爹家过得不开心,你随时来找我好吗?”
鸢飞被打动了,但还是拒绝了,“我坦诚地讲,我会喜欢你这样的父亲,可是你到底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在山野中自由惯了,不想再给自己找个爹,不想再给自己多一道枷锁。”
“好吧,那别不开心了,看看天吹吹风,放下暂时解决不了的烦恼,天下间有无数的美好在等着你。”
鸢飞瞪大眼转头去看天吹风,半刻后,她挠了挠脸,主动对嫆昭明说出了自己的问题,“我好像有点太紧绷了,我以前在山里打猎,习惯了紧盯着猎物,我……我放松不下来。”
“闭着眼睛呢?”
鸢飞试了下,“不行,我没有安全感,总是忍不住要睁开。”
嫆昭明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簇新的锦帕,“要蒙眼试试吗?”
鸢飞点头,握住了锦帕,但下一秒她转头看着嫆昭明,“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蒙眼,好不公平,你也蒙眼好不好?你心里好像也有很多的烦恼。”
嫆昭明笑着点头:“好,我们一起放下烦恼,享受天地的静谧,感受风的气息。”
幸好嫆昭明今日带了两张锦帕,不然还得麻烦吴公公再送一张过来,鸢飞先把他的眼蒙上,然后又把自己的眼蒙了起来,两人一起蒙着眼倚靠着栏杆,凭风而立。
棠落抬头,看到了两人的动作,对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了,人与人的机缘或许是天注定,但人与人的情分即使再来一世,也依旧不改。
就像这辈子的她和秦远征,即使这辈子她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女,可他还像上辈子一样缠了过来。
棠落有些失神,秦远征探头过来,“怎么了?画得很好啊,这大鹅多神气啊!你画画真厉害,这就是书里说的画皮画骨又画虎吧,不对是画鹅。”
棠落被他逗笑了,“好了,站回去吧。”
秦远征又站回了原位,鸢飞站着站着,忽然对嫆昭明说:
“要不我们坐下来?站着好像有点累。”
“好。”
两人一齐坐了下来,眼睛被蒙上之后,其余的感官被放大。
他们能闻到混着鱼腥的江风、能听到空中不知名的鸟雀振翅的声音、能感受到阳台照拂在肌肤上温热的触感、能触到身后木质栏杆的坚硬和被江风撩过来的他/她衣服的质感。
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身边人逐渐放缓的呼吸和放松的肢体。
混杂着水汽的江风带走了人的愁绪,在起伏的风浪声和暖阳的照拂下,鸢飞的困意逐渐席卷了过来,她靠着栏杆逐渐睡了过去,彻底放松下来之后,脑袋一偏,朝着另一边砸了过去。
嫆昭明眉心一动,伸手过去稳稳接住了她,把她的身子小心地放在了地板上,自己在不远处靠着栏杆,也慢慢睡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书斋里的几人没看见他们的身影,有些担心起来,吴公公飞身跃起,无声地来到了最高处,一眼就看到了睡得很沉的两人。
他又无声地回到了书斋,两人依旧睡得很沉。
姚韫问吴公公:“主子和鸢飞姑娘在聊什么?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吴公公直言:“两人在上面睡得正香呢,主子本来就睡眠不好,鸢飞姑娘今日似乎也有心事,好不容易睡着了,要是吵醒了他们,老奴内心有愧。”
他这话说得平淡,但听到的姚韫和四皇子同时变了脸色,毕竟男女同时睡着,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四皇子脱口而出:“父皇这是要纳鸢飞为妃?!不行,我不同意,她一个山里来的孤女,家世如此不清白,怎么能进皇宫?”
姚韫脸色苍白,“皇上看上去确实很喜欢鸢飞的样子,每日都来书斋教导她,我还以为皇上只是不忍明珠埋没,却没想到……
但如果皇上是这个心思,他若是下定了决心,我们是阻止不了他的。”
吴公公古怪地瞅了两人一眼,“你们在说什么呢?两人就是单纯地睡着了,皇上对鸢飞姑娘还没那个心思。”
“当真?”姚韫灰败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不行,我得趁父皇没这个意思前,跟他说清楚,不然万一他舍不得鸢飞,让鸢飞跟他回宫呢?”四皇子有些着急。
吴公公说:“四殿下,老奴劝你还是不要说,这男女之间的相处啊,十分微妙,说单纯也单纯,说暧昧也暧昧。可若是你挑明了某些事,在陛下心里留了点波澜,这之后的发展可就说不好了。”
他转着眼珠子打量二人,“你们也不想鸢飞姑娘成为陛下的妃子吧?”
两人同时看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吴公公笑道:“陛下不缺女人,缺的是一个把他放在心上、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友人。”
不知过了多久,鸢飞从沉睡中苏醒,这一觉她睡得分外满足,她扯开锦帕,把似乎还在沉睡中的嫆昭明拍醒。
嫆昭明看上去迷迷糊糊的,“现在几时了?我怎么睡着了?”
“太阳都快下山了,难怪我一觉醒来觉得肚子饿。”
“你也睡着了?怎么没有人来叫我们呢,这么睡着容易着凉,等会儿记得喝碗姜汤。
对了,你不是要去京城找爹吗?你爹的名讳是什么?我在京城也有些人脉,说不定能帮你找到你爹呢。”
鸢飞耸了耸肩,“不知道他叫什么,姓名、年龄、家世,全都一无所知。”
嫆昭明皱了皱眉,“那有什么信物吗?”
“信物……倒还真有一个。”
鸢飞说着要把黑色玉佩拿出来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