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桃花(九)

“您别急着走啊,各位看官老爷们都见到了,你赌的那些钱还没出呢。”

“给什么钱?你分明是动了手脚!”

“这位爷,愿赌服输,您这话可不敢乱说。小的开了这么些年了,有口皆碑的,您乱说小心被拔了舌头去。”

景柠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愿赌不服输的小事。她侧过头看向陈谷:“你们的家财,就是在这处输尽的?”

“啊,对,是在这里。”陈谷愣了一下,连忙回道,“您可要为我等讨回个公道啊。”

这是怕只有陈谷的一出戏激不起她替天行道的念头,又来一出漂泊无依的异乡人,当街惨遭欺凌无人理的戏让她新仇旧恨一起报?那她可却之不恭了。

“那是自然,”景柠莞尔一笑,向前迈出一步,站到了人群最前方,“慢着。”

原本聚集的人和方才从北街跟过来的人也三三两两成堆议论了起来,甚至还有人自发地设了赌局,赌景柠这阔气的富家姑娘能不能斗得过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泼皮无赖。

“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呢!何况这小妮今日逛街花出去的冤枉钱可不少,还戴着块纱巾,一看就是还未出阁娇惯着宠大的,能斗得过麻子啊?”

“你还真别说,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事又不是没听说过,再说了,打跑了小的招来了老的,你也说了这小妮儿是家里宠大的,那她父兄能不出面?”

景柠耳尖,心中大悦,向最先开口的男子投去赞许的目光,边用手中不知何时摸来的折扇敲了敲李尔的肩膀:“这,就是本姑娘走这一趟的用意。”

李尔黑着脸闪身上前,隔断几人即将交汇的目光,出声提醒:“云姑娘,老爷可还在府里等着呢!况且您还未听出来吗?这些人可也都是明褒暗贬,还不知安了什么心,您可千万别被他们给骗了。”

啧,仍未听够旁人赞赏的景柠颇为遗憾地又将注意放回了赌摊,摇着扇子抱怨:“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真心话?人生在世,听到的话真心不如顺心。你看,虽然我知晓你对并非完全诚心,不过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罢了,可真说出来,倒会让你我本就虚无的情谊彻底荡然无存不是?”

“既然您知道就连属下都不曾完全真心,那便更不能相信这些外人了!”李尔对她话中讽刺之意毫无察觉,甚至因从景柠话中品出了几丝肯定他对王爷的忠心而窃喜。

就连王妃都知道我对王爷的中心日月可鉴,到时枕边风那么一吹,还愁赏钱吗?说不准还能多捞个一官半职的意外之喜!

也不知在乐些什么。景柠看着咧嘴傻笑的李尔,心中不免对洛屿有了敬佩之情。身边守着这么一堆活宝还能喜怒不形于色,果真非常人也。

书生见到打见着景柠这一身出尘脱俗的打扮就激动得不行,慌忙上前作揖道:“您来帮忙评评理!我不过是想小玩一把赚碗面钱,却叫这人动了手脚将我盘缠都骗了去。”

这副与陈谷如出一辙的咬牙切齿样,令景柠心下有些不满。

二麻子他们分明从她这里骗了那么些钱去,如今还想着将她盘剥干净,却不愿在做戏上下点功夫,来来回回就只唱这一段,甚是无趣。

想归想,景柠仍旧甚为熟络地走到了麻子脸身边,笑意盈盈:“二麻子哥,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三不骗吗?”

此时,人们的议论声渐止,转而感叹起了景柠的胆量。

“啧啧,老话怎么说来着?初生牛犊不怕虎,人生地不熟的小妮儿子都敢在麻子脸地盘上抽他耳光了。”

“哈哈,怕只怕除暴安良不成,反成二麻子他们以后取乐的谈资了。”

景柠无辜地眨了眨眼,歪着头看向麻子脸:“不骗赶急路的、不将财物骗尽、不骗赶考书生。这不还是您教我的吗?前两者怕他们走投无路了恼羞成怒,后者则是怕他们功成名就秋后算账。”

“我何时说过这些?我们可都是做本分生意的!请问您是?”麻子脸矢口否认,一脸纯良。

“麻子哥您这就不认我了吗?”景柠上前扯了扯麻子脸腰间的钱袋,“这还是妹妹送您的呢。当时您可是说了,这件信物就是我们义结金兰的证物,如今怎么能不认呢?”

这钱袋自然不是二麻子白日里从景柠手中抢去的那个,麻子脸带着被栽赃后的怒意开口:“这钱袋是老子的婆娘给老子亲手绣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况且你我素未谋面,何来义结金兰之说?你怕不是看上了这小白脸来为他开脱的吧?”

景柠此时情绪也酝酿好了,嗓音中带着久久不散的幽怨:“我有证物!”

她随手拿起赌摊桌旁竹筐里的三个竹杯,又从桌上取过一枚骰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其中一个竹杯下,柔和悦耳的清音让吵嚷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您们大家可瞧好了,这便是麻子哥哥教予我祖传之绝技。今日献丑事非得已,只是为了让麻子哥不忘先前的情义与承诺,还望麻子哥您见谅。”

景柠微微一笑,轻巧地调换了竹杯的位置。平日里,猜骰子的人总是指定一个竹杯,揭开后若看不到骰子便算输了。

今日景柠却别出心裁,她轻轻掀开每个竹杯,让众人瞧得明白。而出人意料的是,竹杯之下竟不见所期待的骰子。

景柠又将杯口转向在场众人,众目睽睽之下,始见骰子原来藏匿于竹杯底部的细线之上。细线如灵蛇般穿梭杯底的孔洞,将骰子与竹杯巧妙相连。摇骰者只需将细丝轻轻一扯,便能让来赌的客人血本无归。

人群里瞬时爆发出了呵斥与怒骂声。他们虽早知道麻子脸的赌摊有诈,但这小子像泥鳅般抓不到把柄,再是不满也只能兀自忍受,如今有了铁证,一个个看向二麻子的眼神都恨不能将他活剐了。

景柠摇着折扇对试图隐没在人群中的陈谷高声道:“如此,可算解了你二弟破财的因,至于财物能否追回,就看您的了。”

麻子脸神情傲居地微微抬了抬下巴,人群霎时有四五个壮汉向景柠包抄而来。自己也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作势要直攻景柠面门,背后亦有是拳头袭来的破空声。

果然只有一套把戏,景柠微微叹息,伸手搭在李尔肩上按住他几欲拔刀的手,向二麻子朗声道:“谁敢?本姑娘现今住在王府,便是王府的贵客,你们若要动我,便是和王爷过不去。”

李尔险些被她这一嗓子喊晕过去,有心提醒她万不可如此张扬为王爷添祸事,话头却被截了。

“王府的姑娘?请恕小的眼拙,还没认出好妹妹是哪家王爷请来的贵客?”麻子脸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尽力堆出一个亲和的笑容。

“这城里有几座王府,二麻子哥想必当比我更清楚些吧?”景柠回以更为谦和的笑。

面上八风不动的景柠其实也是今儿下午逛街时,才从各位摊主和客人们的口中套出的消息。此处名为洛安城,离皇都十万八千里远。

城**有两座高门大户的府邸,一座是王爷洛屿的护国公府,另一座便是当地有名的善人,云员外家的云府。

尚不清楚原身与云府关系到底如何,便只能扯王爷的名号来狐假虎威了。

景柠上前趁二麻子不备解开他腰间的钱袋扔给了已然看待住的李尔,向二麻子笑着道:“改日二麻子哥莫忘了登门拜访,我定好茶好碗好相迎。放心,打碎了也无需您赔钱。”

二麻子笑容一僵,拿不准这小妮子是否如她所说是王府的贵客,一时不敢出手将自己的钱袋抢回:“妹妹盛情相邀,为兄必定应约,只是不知可有信物为证?毕竟这门房不好说认不认识我。”

景柠点了点头,假模假样地在身上翻找了一阵,抬头惊呼:“李大哥,你可见到我的……那可是出入王府的通牒!”

李尔掂着钱袋又在傻乐,闻言焦急了起来:“姑娘,那可是王爷贴身的……宝贝,您出门前不是还装在身上吗?可是逛街时落在何处了?”

“不妨事不妨事,”二麻子眼睛一转就明白了,难怪他拿到的荷包沉甸甸的,摸起来还有硬层,原以为是什么特殊装饰,原来是藏了府里的宝贝,他故作大度的摆了摆手,“好妹妹,这也快宵禁了,若是落在了哪里便速速去找罢。为兄日日在此处支摊,你若哪日得了闲暇径直来找为兄便是。”

景柠感激地向二麻子点了点头,拉扯着李尔向来时的路奔去。路上不停地呸着,那二麻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他那矬窝瓜的样,也配当我兄长?

呸完她却先愣了一愣,据她了解到的来看,云姑娘并没有兄长,为何听到那声“为兄”脑海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位高马尾,满身书卷气却也能横刀立马的少年将军?

来不及细想,李尔喘着气打断了她的思绪:“我的姑奶奶,你不是真把王爷……那玩意儿弄丢了吧?别说这一个钱袋了,就是再来八百十个也抵不上啊!”

景柠竖起根手指:“嘘——”

李尔竟真听话的闭了嘴。

景柠满意了,带着李尔大摇大摆到了王府侧门所在的小巷口开始等候。

她从驯马童那里问清楚了,紫姐儿交代马夫出城一趟“发卖”丫鬟,辰时出酉时回,如今算来时候也差不多了。

蹲守的时候有些无聊,顺手拾了根树杈掰断,和李尔玩起了井字棋。

李尔先是尊她身份,让她先行,下了两把不乐意了起来:“不玩了,先手必胜有什么乐趣?”

景柠笑着摇了摇头:“这回让你先走。”

又是几局,皆平。

看着满脸不服气的李尔,景柠点着格子正中的圆圈语重心长道:“有时对局不在于输赢,而在于如何逼平,和局。”

景柠:骗钱可以,做戏做足了先.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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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桃花(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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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有白月光的王爷后(重生)
连载中烽烟尽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