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掌声叫好声吸引下楼看热闹的季岚漪也很震惊,她也没想到屏风后面竟只有一个小姑娘。这哪里是在说书,分明是在表演口技!
当然,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季岚漪看着台上被扑倒的小姑娘,下意识就想冲上去救人。但她下来晚离戏台远,又不敢当众使用灵力,还不等她冲过去,戏台附近的几个年轻人就已经一拥而上,将那猎狗一般的男子给制住了。
季岚漪暗舒一口气,继续上前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半口馒头吃下去的叶文征也上前看情况,见季岚漪也来了便连忙走过去。季岚漪向他点头示意,踮起脚往里看。但前面的看客把戏台围得严严实实,季岚漪个子小根本看不到里面。叶文征有身高优势,便详细地把里面的情况转述给季岚漪听。
说书的小姑娘脸上手上有擦伤,但并无大碍,正被人小心地搀扶起来。行凶的男子手脚已经被捆住,仗义出手的人们却依旧怒气难消,时不时踹他几脚。
“拉二胡的老人呢?”季岚漪问。
叶文征之前就看到老人了,此刻犹豫了下才说:“他没事,拿着二胡站在一旁呢,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叶文征道。他其实想说瞎子陈有些奇怪,虽然不知那小女孩跟瞎子陈有什么关系,但好歹是同台献艺的同伴,小女孩受了伤,瞎子陈却依旧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好像是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的。但这些只是叶文征的猜测,模糊得连半个苗头都没有,所以话到临头他还是打住了。
“行凶的人说什么了吗?”季岚漪问。前面人群吵吵嚷嚷,季岚漪只能听到大家此起彼伏的骂声。
“他张着嘴啊啊啊地喊,像是个哑巴。奇怪,这人……”叶文征说着仔细去瞧那男子的脸。
青乌和肿胀占了大半张脸,原本是极影响人辨认的,但奈何叶文征之前早见过他这幅尊容,所以几乎是立刻就认出,这人正是之前偷了他玉佩的小偷李三胖。怪不得他一开始就觉得扑过去的人影有些熟悉呢。
这小县城也太小了吧!叶文征忍不住感慨。
“他怎么了?”季岚漪追问。
“我见过他,就……”叶文征下意识说,说了一半想起小偷和玉佩的事他瞒着季岚漪呢,压根不能提。
“就什么?”季岚漪不耐烦地催促。
叶文征心说撒谎果然没有好下场,正苦恼不知该怎么开口呢,戏台处传来一声高喊:“大家不用担心,陈姑娘没事。陈姑娘说了,她先下去擦点儿药,一会儿给咱接着讲。好了,大家都让让,先把这混蛋扔出去!”
围拢的人群先是响起此起彼伏的“那就好没事就好”,然后在一片骂声中让开一条道,两个年轻男子抬着李三胖往外走。想来是李三胖太遭人恨了,他一路被抬着往外走,经过之地,人们有的朝他吐口水有的冲他扔花生壳,还有的暗戳戳地抬脚在他身上踹两下。
等季岚漪终于亲眼看到李三胖的模样时,不禁愣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打成这样了?季岚漪忍不住感慨出声:“这也打得太惨了。”
叶文征很想说其他先不论,那脸上的伤有一大半怕是花蝴蝶的功劳,但又不好开口。
他们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是个热心的 ,闻言转头说:“二位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吧?哎,二位有所不知,那小子着实可恶,要不是我年纪大了,非要亲自踹他两脚不可。”
这里头有故事啊!季岚漪顿时来了兴趣:“老伯您真厉害,一眼就瞧出我们是外地来的。您跟我们说说,那小子怎么个可恶法?说书的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就跟那哑巴牵扯上了?”
老伯待要开口,就听到客栈门口传来掌柜的的声音:“哎哎哎你们别扔门口啊,多晦气!劳烦哥几个,把人扔旁边巷子去。”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纷纷喊着扔远些扔远些,别在人面前碍眼。言语之间,大家似乎都把李三胖当作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
季岚漪更好奇了,那哑巴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为小县城居民的同仇敌忾作出了这么大的贡献?
热心老伯同仇敌忾完,转头冲季岚漪笑道:“姑娘,您可千万别觉得我们苍南县的人铁石心肠不讲道理啊,说到底,还是那李三胖太遭人恨了!”
“老伯,您放心,我不会这么想的。老伯,咱到那边坐下,您跟我们细细说说,我很好奇呢。”
叶文征也很好奇,于是带着热心老伯和季岚漪来到他之前吃饭的桌子前坐下。桌上剩菜还没收拾,叶文征喊小二来收拾,却见小二正在戏台边忙得一个头两个大。没办法,刚才的意外虽然被及时制止了,但戏台上的屏风、戏台周围的桌椅却都遭了殃,陈姑娘一会儿还要接着讲,能不赶紧收拾吗?
叶文征只得自己动手收拾了,反正菜都是自己炒的,收拾下碗盘也没什么。等叶文征从后厨回来落座,大堂内的人们也三三两两地坐着或站着,一边议论一边等待陈姑娘和瞎子陈重新上场。
热心老伯正在跟季岚漪介绍李三胖其人:“……你别看他现在瘦,以前可胖呢,哦,当然没法和您这位……”
见老伯眼瞅着叶文征,季岚漪连忙说:“他是我朋友。”
热心老伯接着道:“李三胖之前很胖的,虽然没法和您朋友比,但绝对顶他自己现在两个。说起来,他小时候也可怜,爹娘死得早,从小在乞丐窝里长大,县里很多人都施舍过他吃的呢,就连小老儿我,还有瞎子陈,哦,姑娘你知道瞎子陈是谁吧?喏,就是坐在台上给陈姑娘拉二胡的,他以前日子也过得苦,一个人拉扯着小孙女长大,就这,他也常给李三胖馒头吃,我都瞧见过好几次呢。哎,可谁想,这李三胖呀长大后竟然不干正事,整日里偷鸡摸狗,讨嫌得很。姑娘,你说,那么大个人,就算什么都不会也有一把子力气吧,怎么就偏偏不知道找个正经活计呢?而且呀,你说他偷东西就偷东西吧,可他……哎,姑娘,小老儿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丢人哪!”
热心老伯明显有难言之隐,季岚漪试探道:“老伯,他杀人放火了?”
热心老伯连忙摇头:“那倒没有,要是真的杀人放火早就被关进县里大牢了,还能在外面作恶?哎,这事吧,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有人经过瞎子陈家,听到里面有争吵声,就连忙进去看,竟然发现……发现……李三胖正在……正在……”说到这里,热心老伯又顿住了,像是实在说不下去了似的。
季岚漪听得抓心挠肺似的着急,只能自己开始瞎琢磨,猜测道:“李三胖在偷瞎子陈的钱?还是老母鸡?”
热心老伯苦笑摇头。
“那他在跟瞎子陈打架?”
热心老伯继续摇头,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要说出实情了,却不想叶文征道:“老伯,我若是没猜错,是李三胖在强占瞎子陈的小孙女吧?”
季岚漪一愣,她怎么就没想到呢?然后不等热心老伯开口就肯定地说:“一定是这样,不然老伯您怎么会这么吞吞吐吐呢?”
热心老伯苦笑道:“两位真是聪明。哎,既然都说开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那人一进去就看到李三胖正在对陈姑娘用强,而瞎子陈想阻止他也被推得倒在地上,这还了得?那人当即喊来四邻把李三胖给抓住了。我们苍南县小,偷鸡摸狗打架斗殴都已经算大事了,像李三胖这样想要强占人家姑娘的,几十年来更是头一次,四邻们生气地要把李三胖送官,瞎子陈却不让,说李三胖可怜,是他看着长大的,不能送,千万不能送。哎,不管大家怎么说,瞎子陈就是不让送,没办法,大家只能把人给放了。”
“都是街里街坊的邻居,谁真想把李三胖送官呀?当时就有人好心劝李三胖,一时想歪了犯了错没关系,只要以后改过自新就行。而且,他要是真心喜欢陈姑娘,大可以托媒人上门求亲嘛,就算人不答应,也没有强占的道理啊。可谁成想,李三胖当时一言不发离开了,隔了几天又闯进了瞎子陈家。”
“啊?那这次呢,有人来帮忙吗?”季岚漪问。
热心老伯摇头:“没,这次他被瞎子陈给打晕了,听说是瞎子陈趁他行凶时,直接用砖头敲晕了他。”
“这次也没报官?”季岚漪好奇。
热心老伯继续摇头:“没有,要我说,瞎子陈就是烂好心,他不但没把人送官,还把人送去了医馆。不过呀,人在做天在看,那李三胖到了医馆醒来后,人们才发现,他竟然变哑巴,不会说话了。大概是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吧,李三胖不到一个月,就瘦成了现在这样。大家都说这是报应,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可见啊,人就不能做坏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说是吧,姑娘?”
季岚漪觉得是,但总觉得李三胖突然变哑巴不太可能是天罚,虽然她一个在末世死了的人都能在这里重生,但总觉得李三胖这事……没想完,季岚漪就听到叶文征问:“老伯,这么说,李三胖之前会说话?”
热心老伯说:“当然会呀,你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声音可好听,清清亮亮的,让人听着舒服极了。他小时候啊,有个戏班路过我们县,班主还要收他为徒呢,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就是不答应,无牵无挂的,却偏偏要留在苍南县。现在想想,这孩子打小就脾气倔,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不,他现在认定陈姑娘了,两次强占不成,竟然还三番五次地去,不过几天,整个县里都知道了,他自己名声也臭了,你瞧瞧,刚才这光天化日的,他竟然也……哎!”
叶文征想到之前在小巷中,李三胖几次三番开口说话的样子,原来他不是想啊啊啊地说话,只是多年的习惯而已。
至于天罚什么的,叶文征一丝一毫也不信。太巧了,瞎子陈的小孙女是哑巴,欺负了她的李三胖就变成了哑巴,与其说是天罚,叶文征更相信是人为。
想到瞎子陈的小孙女,叶文征心头忽然涌出一股怪异感,总觉得热心老伯话里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但一时又想不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