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他是被电话吵醒的。
手机上显示着的是苏琴。
孟音从床上坐起,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对方的声音此时带着些疑惑:“那个,小音,很抱歉在这时候打扰你。”
“就是,房子里的水龙头突然不出水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找遍了整个厨房都没找到问题。”
“我现在手上又没有钱请师傅来修,所以,就只能找上你了。”
孟音‘嗯’了一声,从床上下来后,穿上鞋子。
“我现在过去。”
这是个老毛病了。
房子已经住了很多年,水管基本上每隔三年就会出现问题。
这时候就需要换一个水管了。
路上孟音去买了个新的水管,买完后才往旧房子去。
他到的时候,苏琴就站在巷子外面,跟邻居说着话。
孟音走近,听见了几句。
“孟音那孩子,浑身上下都是倔,对什么事都是倔,现在整个家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估计都不知道该去怎么做。”
“我们做大人的,也跟这孩子熟,有时候指引一下就挺好的了。”
苏琴连连点头,心里全是惊异。
她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和男朋友谈恋爱了。
那时候她最大的烦恼就是早恋是否正确。
从没想到,还有个同龄人会在这个阶段里遇到这么多事。
她唏嘘了下,一转身,就看见了孟音远远走过来的身影。
她走过去,对着孟音笑了下:“小音来了。”
孟音身高不高,因为营养不良所以跟她差不多高。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孟音身高的奇怪,心里又多了些天性母爱。
最近总是在下雨。
孟音来的这段时间里面还在下着毛毛雨,苏琴余光里看见了孟音刘海上挂着滴滴水珠。
她连忙转身把孟音带进屋子,然后解释说:
“水龙头是早上就用不了了的。”
“你帮忙看看是什么问题。”
孟音唇角微抿着,闻言蹲下身去,打开柜门去看里面的水管。
还是老问题,水管过旧,水过不来。
孟音把旧的水管给拆下来,换上新的,最后站起来拧开水龙头。
水龙头变得完好如初。
苏琴惊喜无比,走过来又试了几遍,确认是真的没问题后,笑着转过头来:
“谢谢小音了。”
“如果小音不会修的话,我们还要花一笔额外支出去修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了,要不,中午留下来吃顿饭吧?”
说着,苏琴从一旁拿来了一袋子菜:“我中午特意准备了很多菜呢。”
“是为了庆祝我们终于找到了个可以长期定居的住所。”
“而且还是小音你答应的出租,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到现在都还找不到房子住……”
孟音四处看了看,看到一堆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的家具,说:
“其实你们可以把家具放上二手平台去卖的。”
苏琴笑着摇了摇头:“的确是可以,但这些东西都代表着我们之前的失败。”
“俗话都说,失败乃成功之母。”
“有这些东西刺激着我们,我们也能更加努力。”
“而且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就在新阳一中附近的那家甜品店。”
说话间,她顿了一顿,忽然看向了孟音穿着的校服裤,迟疑道:“……话说,小音你读的就是新阳一中吧?”
孟音被苏琴强拖着坐到沙发上,闻言低低的应了声。
苏琴顿时喜笑颜开:“那就更好了,有空可以常来那家‘旧玩意甜品店’吃点甜的,开学的时候店里会打折的。”
“……”
孟音记得学校附近还有家杂货铺叫做‘新玩意’。
两家新旧争夺,确定不会成为竞争对手吗?
孟音还是没有留下来吃饭。
确认房子里其它东西是完好的,他就回了黑网吧。
推开小卖铺最里端那扇门时,司马缸正坐在前台里边打游戏。
见他回来,司马缸抬起手招了招:“回来啦?”
“我来替班的时候听席哥说,你发烧了?”
他坐着滑轮椅,往后滑了一点距离,拿起身后的袋子递给孟音。
孟音下意识抬手接过袋子。
他低头看去,发现袋子里面放着一堆退烧的药,还有一盒治感冒的。
孟音抬头看向司马缸。
司马缸指了指外面说:“席哥给买的。”
“他让我看着你回来就给你……你今早也是淋着雨去的吧?”
司马缸已经中二很久了,现在他总算是有机会表现一下自己的中二实力:
“音儿啊,哥劝你,无论咱们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要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
见孟音要走,他伸出自己的尔康手:
“桥豆麻袋。”
“……”
孟音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
司马缸继续道:“你是不失恋了?”
“爱情乃身外之物,就算失恋了,我们也不要淋雨啊。”
“虽然你这样的脸,孤单的走在雨里,确实很像是偶像剧男主。”
“但是吧,等你挂俩大瀑布就不像了。”
孟音选择把药全部拿出来,用袋子去扔司马缸的脸。
司马缸连忙接住袋子,嘟囔:“怎么还是个暴脾气的偶像剧男主。”
“这样,我请你喝酒,你跟我说说你现在的烦恼,哥说什么也是过来人了。”
孟音:“……”
孟音反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手里的药。
司马缸刚想说出的网络文案一噎,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孟音只是指了一指,没有真的要得到个答案的意思。
他把塑料袋拿回来,药装进袋子里,往前台里另一个椅子一坐就说:“请。”
“我不吃药了。”
司马缸虽然疑惑,但还是站起身,从旁边的饮料机里买了两瓶啤酒。
拿到啤酒后,他把其中一瓶往孟音面前一放:“喝!”
随后他自己往电竞椅上一靠,单手开了啤酒,猛灌一口。
孟音并不常喝酒,喝酒的时候也只是一口一口的抿。
倒是司马缸比他更像个忧郁人士:“唉。”
“哥就跟你说吧,感情都不能信。”
他摇着头:“记住了,喝完酒千万不要吃药。”
孟音:“……”
孟音:“哦。”
得到回答,司马缸就开了话茬:“就这么说吧,哥以前也谈过恋爱。”
“跟班里面一个长特别好看的女孩子谈的。”
“那时候不懂事,跟她谈恋爱的时候三心二意,她生气吃醋了都不会哄,一来二去,初三毕业就分了。”
孟音捧场的嘶了声。
司马缸很受用,抬手擦去了眼尾的泪:“现在,她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今年应该读高二了,而我呢?就是黑网吧里面的一个小网管,她高中毕业之后,我还是个小网管。”
“高二那会,她也给过我一个台阶下,但我不知道那是台阶,没顺着下。”
孟音好奇问他:“你怎么回的?”
司马缸说:“她问我真的就不愿意哄一哄她吗?我说有骨气的男孩从不弯腰。”
“……”
都这样了还不弯腰,真是活该。
司马缸已经因为自己的前女友哭窒息了:
“你说,我是不是贱啊。”
孟音很诚实:“是。”
司马缸哭到一半生生噎住了:“……”
他继续猛哭:“男人果然都不可靠。”
孟音没回答他。
本以为司马缸会说个励志的,没想到说的这么痴情。
他嘴里抿着酒,舌尖充斥着啤酒苦涩冰凉的味,大脑仿佛都一点点的被凝固。
……今天早上的时候,看守所的人就告诉他可以去探监了。
但他并不想去。
一部分对孟林的不可置信,一部分对孟林的失望。
还有一部分,对自己的唾弃。
他感觉自己就像背了个包袱,刚出发时,还怀揣着满满的希望。
出发后,却一下子被抽空了全部,只是一点迷茫的死倔。
他不懂得变通,也不懂在这里他还有什么可翻身的。
这里没有大公司,没有名牌饰品店,没有很出名的人,只有数不尽的工厂,数不尽的街头小混混。
司马缸还在哭。
孟音被他哭的头疼,捏着啤酒罐一口喝掉了所有的酒。
随后他抬手拍了拍司马缸的肩膀:“谢谢你的酒。”
“去玩吧你,我帮你看着。”
司马缸一边哭一边笑的走了。
孟音觉得自己也是醉了。
醉之后有一万种无名的情绪充斥着他。
导致他都有点想去看守所看一看,孟林现在怎么样了。
黑网吧里面很吵。
孟音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席听都回来了。
席听一回来,他就下意识站起身,机械性的从口袋里拿出钱,放到桌上递给席听。
席听嘴里叼着烟,走路的动作一顿:“……”
他垂眸看着桌上的钱,又抬眸看了眼脸上带着浮云般红晕的人。
“怎么?”
孟音把手里的几张人民币往前递了递:
“药钱。”
席听用余光看了眼角落里动都没动的药,手上把烟取下,话语清晰的问:“药都没吃。”
“给哪门子的药钱?”
“……”
孟音垂着脑袋,看了会那袋子动都没动的药。
席听接着说:“酒醒了就把药吃了。”
孟音没顺着说,只是说:“我不吃药。”
席听一下子拖过旁边的椅子,坐到前台里面,滑到电脑前:“生病不吃药。”
“怎么?作践自己?”
孟音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席听已经打开了电脑,点开了角落的那一个游戏。
司马缸在一号机那边嚎:“靠谁上我号了?!给我都挤下去了!”
席听抬手:“我,借你号玩一会。”
司马缸顿时熄声。
席听打开游戏后,看了眼时间,道:“我在这看着你,大约到白天酒就消化差不多了,到时候吃颗感冒药。”
孟音低头拿着手机,没说话。
他插上了耳机,听着耳机里面的音乐,只呆呆的看着眼前。
时间刚过去了一半,孟音就睡着了。
席听坐在旁边,任劳任怨的帮他顶班。
孟音生物钟很准时,基本上一天亮就会醒。
连晴县的天气很不符合名字,毛毛细雨连着下了三天,一到早上就会下雨。
中午的时候还会停一会雨,但一到晚上,就会来一场暴雨。
孟音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貌似又发烧了。
脑子都迷迷糊糊的。
席听顶班的途中睡了一会,一醒来就被旁边的人烫了个激灵。
他想都来不及想,就转身拿过纸杯,去倒了杯水。
回来后,拿起了袋子里的退烧药,就开始掰药。
孟音醒的很及时,他刚转过身去,就看见孟音醒了。
“醒了?”
他把药放到了桌上,纸杯也跟着放在旁边:“醒了吃药。”
“都烧成火炉了。”
“如果不是我们网吧还这么吵,我还以为起火了。”
说完,他又觉得这样说貌似有点嘲讽的意思。
想了想,他还是道:“我以前有个朋友,就是发烧烧傻的。”
“现在就坐在一号机那边打游戏,游戏都打不利索了。”
“还想好好上学就吃药。”
孟音伸手拿过了药,忍不住说:“我不想上学。”
席听耸肩:“没关系,你可以上班。”
孟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