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听暗暗骂了一声,从位子上站起来,转身就对着身后喊了句:
“那边的!闹事是吧?!”
听到席听的声音,顿时好几个起哄的人都坐了下来,老老实实的低头抠手指。
但打架的两个当事人已经打入迷了,完全听不到其它声音。
席听直接从旁边走过去,抬手揽住其中一人的脖子,就给那人来了个过肩摔。
另一人见被殴的人倒下去了,意犹未尽,还想低身去继续打。
席听又抬手,掐住他手腕,穿着运动鞋的脚踩在地面上使力,发出尖锐的磨鞋声。
他质问道:“怎么回事?”
突然被来了个过肩摔,被抢怪的人可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抬手,揉着自己发痛的脖子,哭诉:“席哥他抢我怪!还是启灵谷里最难刷的BOSS!”
另一人:“我才没有!我那只是不小心打到的!二话不说就上来打我!”
他们俩玩的游戏有个附近功能,只要是开了权限的,就能从附近里面找到对方。
网吧里都是些不怕事的人,一旦发现对方在自己附近,起来嗷一嗓子,就能找到人。
脾气都挺不好,谁也不让谁。
席听被吵的头都有些发疼,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问:“什么游戏?”
被抢怪的人当即大声道:“灵启之巅!”
席听点了一下头:“我帮你打,再敢闹事把你号销了。”
对方:“……”
孟音看着席听劝完架,晃晃悠悠的回到三号机,点开了屏幕上的游戏。
“……”
席听果然全能。
孟音转身去了前台。
白天值班的人现在正在睡觉,孟音抬手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那人立即直起腰,手覆上了鼠标,问:“开机吗?一小时十块两小时二十十小时八十。”
孟音问:“员工宿舍在哪?”
前台里的人一听孟音这句话,抬起手,擦去嘴角的口水,说:“就在顶楼,你是值晚班的吧?晚上七点钟来替我班哈。”
“我叫司马缸。”
孟音:“……”
孟音:“司马缸砸光?”
司马缸摇了摇手指:“NoNoNo,是司马懿砸缸。”
孟音很难想象这名字是怎么取出来的。
司马缸倒是对他的名字接受良好:“要不是司马光这个名字已经被用了,我还指不定叫什么呢。”
“而且你不觉得砸光这个寓意很好吗?去他娘的是金子总会发光,我是坨粪,要自己砸个光出来。”
孟音没说话,只是比了个大拇指。
员工宿舍在顶楼。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空出一个房间来,摆四张床,外加几个柜子,跟学校里的宿舍大差不差。
白天处理了一堆事情,回到家后被孟林扯着手腕就是吼,去了趟公安局,最后又忙着变卖家居,时间就这么被耗费了个完全。
孟音运气好,房子刚挂上租房平台没多久,就有人联系上了他。
看房的时间定在今天晚上。
应该是急着找地方住。
因为不是正规的原因,挂上平台联系上,确定好见面地点,孟音就把那一条租房消息删除了。
见面地点定在巷子口,离黑网吧不是很远,孟音走几分钟就能到。
现在外面正在下雨,雷倒是没有。
趁着雨小,孟音收拾好房产证明,戴上外套的兜帽就往外走。
来租房的是一对情侣,孟音到的时候,男生正在和女生聊天。
孟音靠近,刚刚好听到一句:
“琴琴你放心,以后我们绝对可以全款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
孟音眨了眨眼,抬手,手蜷缩在袖子里面,只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戳男生的肩膀。
男生猛的回过头,看到是一个看上去还没成年的学生,便轻着语气问:“有什么事情吗?”
孟音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房产证明:“我是房东。”
男生一愣。
他没想到自己在租房平台上随便找的一个最便宜的屋子,房东居然还是一个看着还没成年的孩子。
女生原本也在讶异,一见到孟音没带雨伞,就连忙把雨伞往孟音那边倾斜了些。
她问:“那我们现在去看房?”
“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来这边打算创业,但是我们没地方住,急需一个落脚的地方……”
孟音明白她的意思,点头:“房子里面所有家具基本都搬走了,但留有床,今晚就能入住。”
其实孟音原本想的是,把房子卖出去。
但等这对情侣联系上他,问的是能不能出租。
他想了想,出租和卖出去都一样能拿到钱,索性就答应了。
只是因为没有家具,租出去会比较便宜。
男生和女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欣喜。
他重新低下头,把伞给了自己的女朋友,让女朋友打雨伞把房东带进屋子里去,自己转身去搬从另一个城市带来的家具。
要租房的话,大部分的房子都是本身就有家具的。
男生从另一个城市来,原本的房子也卖出去了,家具没地方放,只能够一个个联系卖房子的能不能租着。
但所有人里面只有孟音同意了。
好不容易落了脚,他也放松了许多。
等所有东西搬完,已经是六点多的时间,孟音坐在椅子上,跟女生聊着天。
女生名叫苏琴,南方人。
孟音听她说,她和她男朋友都是大学毕业三年后,出来打拼的。
孟音并不相信白手起家这一说。
这对于没本事且没有经济实力的人来说,可以说是痴心妄想。
但他还是问:“你们就不怕拼这么久,到最后什么都没拼到?”
男生这时候刚好搬完东西进门,闻言摆了摆手:“怕什么。”
“怕就能成功了吗?我们这出都出来了,难不成还能退缩吗?”
他笑了笑:“而且我们之前也创过业,只是失败了而已。”
“满打满算我们也是有经验的人了。”
孟音撑着脸,听他说话。
最后他和两个人商量了下价格,确定好一月三百后,转身戴上兜帽推开门离开了。[注]
苏琴拿着伞抬了一下手,想叫住孟音,但看着孟音那孤单决绝的背影,手还是垂了下来。
孟音跟司马缸约好的替班时间在晚上七点。
回到黑网吧的时候,时间刚刚好临近七点。
司马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见孟音回来,抬手就招了招:“来来来来,我累了,你提前帮我替一下班哈。”
孟音毫无怨言的走过去,站在前台里面看了眼各个电脑的剩余时间。
司马缸白天睡了一天,现在早就睡不着了。
他舒展了几下筋骨,在网吧里四处逛了一圈,随后一屁股坐到了七号机,拿着员工专用卡解了屏幕锁定。
见到三号机的席听正在打MOBA游戏,他连忙点开了同款游戏,顺带登上了自己的号,道:
“哎,席哥,带带我呗。”
席听嘴里叼着烟,含糊的说:“这一局先。”
司马缸连连点头。
孟音坐在前台里面,垂着头昏昏欲睡。
黑网吧里面很热闹,是那种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能够保持高涨情绪的热闹。
待在这种环境里面,孟音感觉自己的情绪也有些被感染。
网吧里烟雾缭绕,很多人破口大骂,也有很多人一来就开了二十四小时的机。
孟音从早上待到晚上,睡一觉醒来,那些人还在。
听着耳边吵吵嚷嚷的声音,孟音觉得自己有些困。
耳边,耳机还在播放着音乐。
音乐情绪高涨,平缓过后就是灌满感情的高//潮,孟音有时候都会觉得,那些唱苦的歌曲就是他人生的一个叙述。
他按了定时关闭,一个小时一到,音乐就停了下来。
孟音垂着眼帘,挣扎着点了几下头,才闭上眼睛。
他做了个梦。
梦里隐隐约约的,全是人声,让人听不清晰。
声音里有孟母曾经交好的亲戚,也有孟父曾经还工作时的好兄弟。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晃荡着腿,看着孟父跟兄弟聊完后,畅快大笑。
孟父嘴里还叼着根烟,见他还待在客厅,就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颗糖,让他回房间去。
孟音乖顺的回了。
吃了糖,却觉着自己很热。
等醒过来,孟音才迟钝的反应过来,那股热不是因为梦里的那颗糖,而是因为他现实里就很热。
他晃了晃头,抬手揉揉太阳穴。
头很晕。
应该是回来路上淋了雨,着了凉。
有人叫他去修机。
“网管!我这机怎么死机了?!我在一号机这!”
孟音来不及管自己头疼,从位置上站起来,缓过那阵晕眩才往一号机那边走。
一号机的电脑页面上是游戏,看上去操作极其繁琐。
也难怪会死机了。
孟音伸手过去,把电脑关机。
过了会又开机。
反复几次,电脑再开机时,又变回了原本的流畅。
坐在一号机的人嘿嘿几声:“谢了啊。”
孟音摇摇头,没说话。
他松开按在开关键上的手,直起身来。
刚一直起腰,他就忽的觉着自己腿软无比,还没反应过来就往旁边踉跄了下。
有人扶住了他。
“怎么?”
孟音晃了几下自己的头,又用力闭了闭眼,扶着那人的手反应了会,等力气恢复了,才松开手往那人方向看去。
……是席听。
席听电脑上还是司马缸说的那个游戏。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不停动作,左手却扶他扶的很稳。
酒红色的微长发丝间,烟雾缭绕,烟头上的猩红火星时不时因呼气而亮起。
忽的,席听开口了:“看什么?”
孟音的眼神,又十分缓慢的放到了电脑屏幕上。
电脑屏幕上,五颜六色的特效迭起,这个特效过去,随着下个技能的使用,又是一个特效出现。
他看向右上角的击杀记录。
——已经有十四个人头在身了。
他诚实道:“看你厉害。”
“比我在前台那边大屏幕上看到的要厉害。”
席听似是轻笑了声:
“最近几年的职业选手大多都带着点水分,而且,我这场是低端局,当然要比大屏幕上看上去的要厉害。”
孟音没再说话。
他站在席听旁边,发了一会呆。
席听有几次悄悄瞥了他一眼,瞥完后就问:“看你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觉得我们这些废寝忘食打游戏,都挺不务正业的吧。”
孟音回过神,听见这句话后摇头:“我觉得你们有志向,而且有自由。”
席听:“……后面那个不说,前面那一个是嘲讽我还是什么呢?”
孟音敛眸道:“至少你们有明确思想,认为自己要来打游戏。”
反观他,他已经没有明确的思想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学习的话,他不想学了。
往后想,就算他学习好,考上了好大学,赚到了很多钱,又能用在哪?
如果是赚钱的话,他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赚的。
只是因为自己没地方住,所以强撑着继续工作。
席听没说话,手上将烟给取下来,夹在食指跟中指的中间。
许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去休息,我帮你值班。”
“……”
孟音站在原地,反应了会,才意识到席听说了什么。
他迟缓的点了点头,边转身边道:“谢谢。”
他确实需要休息了。
他可能是发烧了。
既然是身体出了问题,他也就不会推脱。
回到顶楼宿舍,孟音躺到角落里自己的那张床上。
意识朦胧间,他又想起了租了他房子的那对情侣。
他觉得,虽然同样都是一无所有的开始。
但他跟那对情侣是不一样的。
从开头开始,就是哪里都不一样的。
强撑着想完,孟音就睡了过去。
这次他没有再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