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枪响
沈逢君回去之后立刻去了地牢，他拿了一盏煤油灯顺着阴暗的楼梯往下没走几步就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凄厉惨叫。不用猜也可以知道，那个叫声来自于前几天制造了震惊西西里岛乃至整个世界的枪击教父的案件的狙击手。
他还没有下到石阶最底下就听到一个声音，虽然带着点别扭腔调，但也是在这里少有的流利华文。“哥，你来了。”
沈逢君手里的灯和墙壁上的灯火一同照亮原本昏暗的地下空间，与此同时也照亮站在下面的人的脸。
深棕色的柔软卷发和澄亮的黄色瞳孔，脸颊上的雀斑以及比其他西西里人更柔和的五官线条，这些特点本来应该让人显得温柔，可对方脸颊上沾着的血和带着点狂热的神情却可以立刻让人改变自己的判断。
沈逢君站在高处，因为俯视的缘故，很容易就让他具备那种居高临下的气质。“卡波，你受伤了？”
卡波·普罗菲塔是他从大街边捡回来的人。对方那个时候受了重伤，伤口发炎引发高烧昏迷不醒，如果没有沈逢君及时救了回来，恐怕已经丢了性命横尸路边。等人醒过来之后就决定留在沈逢君身边，甚至苦苦练了华文，只为了能和他聊天。
“没有，是他的血溅到我身上了，”卡波握着那只带血的鞭子往旁边指了指，那里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也就是那位枪击犯，“下面这么冷，哥您不该下来的。”
“也没有很冷。”
沈逢君又往下走了一个台阶，这下他们才堪堪保持平视。他将煤油灯放在一边的平台上，然后从西装口袋里面取出来一张白色手帕，抬手一点点擦掉卡波脸上的血迹。
卡波还是稍微仰了点脸方便沈逢君的动作，他的嘴角因为这样亲近的举动扬起，眼睛也直直地盯着沈逢君的脸。沈逢君的手指离他很近，指腹带着点暖意，身上是那种冷淡的香，是风雪飘零间的一株苍兰。
卡波心里想要将这个人拉进怀里，可是实际上却只能感受对方施予的这点温度，并且后悔刚才没有从那个人伤口上抹一下沾到自己另外一边脸上，然后用这样的方式延长对方的动作。
“他说什么了吗？”
“在刚才您进来前没多久的时候终于受不了了，说是桑尼·皮斯托内指使的……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卡波并不喜欢格兰特，对于对方的死亡甚至满怀喜悦，但是沈逢君同样在这场枪击案中受伤却让他愤怒，只要对方一声令下，他就会去为对方鞍前马后。
“不着急，再等等。”
沈逢君已经擦干净了卡波脸上的血，他收回手，想要找一个地方将脏了的手帕丢掉。但还没找到卡波就握住了手帕的边缘，“您交给我就好，我等下会处理掉。我送您上去吧，已经很晚了，您今天也累了一天，该早点休息。”
沈逢君松了手，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卡波主动帮沈逢君提起那盏煤油灯，另外一只手将沾了血的手帕装进自己的衣兜。
“今天的葬礼顺利吗？”如果是平时卡波一定会陪着沈逢君一起参加，但是因为要问出这份口供，他只好留在了地牢。
沈逢君忽略掉所有突发的状况，“很顺利。”
“愿主保佑，”卡波做了个祷告时惯用的手势，他知道沈逢君对格兰特有感情，自然要表现得温柔且为他着想，“如果您想找人聊天，可以找我，毕竟这几年我都在您身边，也见证着这一切。”
“卡波，我没有那么脆弱。”沈逢君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但其中的哀伤和眷恋像是水上涟漪，或许细小，很快就可以归于平静，但终究还是被卡波察觉到。
如果死在沈逢君面前，最好是为他挡枪的人是他就好了。
卡波在这个瞬间产生了如此想法，格兰特和沈逢君有过甜蜜温情，也有因为意见不同利益分歧而爆发的冲突冷战甚至威胁，这些他统统见证过。但是在对方死后，所有不好的一面都被抹去了。这位西西里岛的教父自此在沈逢君的心中真正的不可战胜，几乎不可能有一个人能够代替他的位置。毕竟谁能够争过一个死人。
“我知道的，哥是最厉害的人，其实是我有些想念教父，毕竟当时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就死了。谁会想到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有时间，哥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等家族会议结束后吧。”沈逢君不介意给自己最优秀的下属一些其他人没有的优待，就像在对卡波将他送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他甚至习惯性地在对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短暂的晚安吻一样——这些全都是对忠犬的奖励。
「我以为你会允许卡波留在你的卧室睡在外面的沙发上陪你，就像在格兰特死后的每一天晚上一样。」
「今晚不可以，今晚或许还有其他人要来。我并不希望卡波和怀亚特此刻就对上。」沈逢君洗漱完躺在床上，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梦里面的时间线回到了五年前，沈逢君手里握着一把M72手/枪对着远处的枪靶进行射击，打完子弹后枪靶上是一堆弹孔，虽然没有个个正中红心，但也差得不算远。但就算如此，沈逢君似乎还不满意。
他刚准备从旁边的桌子拿些新子弹过来，有一只手握着一把枪放到他的手上，“试试这个，温切斯特左轮。”
在沈逢君之前射击的时候格兰特就一直站在他身后，但他一直都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学生，直到现在才开口。
“我只要会用这一把就够了。”这把M72是格兰特送给他的，包括之后练枪，对方有时间也都会来陪伴。这把枪因此而被赋予了特殊意义，沈逢君也乐于随身佩戴这把枪来向这位西西里的教父表忠心。而且沈逢君知道这把温切斯特左轮是格兰特常用的配枪，以至于他甚至在思考这是不是一场考验。
“这把M72确实最适合你，但也可以尝试一下别的，万一会用到。”
既然格兰特又说了一遍，沈逢君自然会听从。他将M72重新别回了自己的后腰，然后握住那把温切斯特左轮手/枪抬起手臂准备射击。
“等一下，它的后坐力有些强，你要再站得分开一点才能保持好平衡。”格兰特握住他的肩膀，一边说话一边用膝盖将沈逢君的腿分开了一些。
这一切可以被形容为亲密，但也可以被解释为目的单纯的教学，全看当事人怎么想。而沈逢君判断不清楚，更准确的说，只要格兰特的动作再多延长一点，他就可以判断出这是暧昧的举动，是格兰特想要挑明一切，让他们的关系发生改变的前兆。可对方却在他可以判断出来的前一秒松开了手。
“好了。”
沈逢君立刻按响了扳机，在子弹冲出枪膛的那个瞬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大的后坐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靠，并且就像是格兰特期待的那样，直接撞进了自己的胸膛。
这一切可以被形容为巧合，但也可以被解释为故意的投怀送抱，全看当事人怎么想。而格兰特很显然把这当作了某种上天冥冥注定的旨意，是灵魂启示他，让他必须在这个时候拥抱自己的命中注定的唯一的爱人。
他一手搂住了沈逢君的腰，另外一只手则握住了对方的下巴向上抬，然后低下头颅在对方的唇上留下了一个亲吻。
可是沈逢君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被他完全掌控的人颤抖了一下，咬了下唇才开口，“老板，你是要杀死我了吗？”
Mafia有一套特有的传统，无缘无故落在嘴唇上的吻被称为“死亡之吻”，是想要杀死一个人的预兆。这个的灵感来自于圣经的典故，最后的晚餐后，犹大献吻耶稣作为标志，随后罗马士兵的长矛就结束了耶稣的第一次生命。
“逢君，这不是无故的亲吻，这不是控制，不是威逼利诱。这是我的情感终于在此刻难以自抑，必须要展现出来才能罢休。而从此刻起，那些你认为的我们之间基于权力地位产生的不平等彻底消失，你已经握住了我的灵魂。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命名我的爱情。”
西西里的人擅长甜言蜜语，在任何一个地点都不会缺少男人女人的**。而沈逢君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不曾少听过这样的内容。无论是将他奉为这里无人不喜欢的红胸鸽，还是称赞他是来自东方的奇迹都不会让他产生什么波动。而格兰特的话同样如此，他完全无法天真地以为格兰特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感情可以消弭他们之间的不平等，甚至这一切本身就不可避免地蕴含着上对下的权利控制，在他不打算离开卡洛斯家族甚至西西里之前，他就无法拒绝来自老板以及教父的这份难以自抑的“爱情”，并没有任何理由期待他可以强硬的拒绝这位Mafia的帝王。
沈逢君作为一个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一定会选择答应，更何况他其实不是这个世界里活生生的人，他是一个携带任务而来的外来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快点离开这里回到现实。
于是他将枪放在一旁，主动凑上去，顺顺利利地和对方接了一个深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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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