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夜袭
回宫之后岸芷差人去煮醒酒汤,大殿门关上,里面就剩沈逢君一个人。他仰躺在地上,往上望去只有粗大的横梁。
「逢君,你不太舒服吗?」
沈逢君的脸确实有些红,冬至宫宴上他并不算贪杯,每一杯都是有需要才喝的,可是酒液绵长有余韵,到现在也该反应在面皮上了。
「还好,这样躺着更舒服些。」
「那你等等醒酒汤,又或者我帮你调整一下数据?这样应该能更好受一点。」
「不用麻烦,等岸芷就好。」
「好吧。」569A收了声,放任沈逢君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大殿的地上,华丽的衣裳散着,像是一只小憩的白带燕凤蝶。
过了一会儿沈逢君听到有脚步声,不像是岸芷或者汀兰会发出的声音,刚打算睁眼去看就被人附身下来捂住眼睛。
是一只宽大的养尊处优的男人的手。没有什么能排除的人选,毕竟解予如今不在京城,剩下几位都是锦衣玉食里活着的。
他刚想要开口去问,可是很快又有另一只手顺着他刚刚张开的唇探进去,手指拨弄了下他的舌头,然后又试图去触碰柔软湿滑的口腔内壁。
没有人再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去反抗,毕竟这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也不是像当时他被方寻深控制住身体而无法反击的状况。于是沈逢君咬住了那两根手指,用力不小,直接溢出来血腥气。
“嘶——”上面的人发出吃痛的喘息,语气却又含着笑意,他仍然没有抽回手指,被人咬住也不影响指尖继续胡作非为,甚至不顾被咬破的创口想要往里再伸一些,“母后下口倒是比我还要过,您当时说我是狗,那您如今这样算什么?”
沈逢君听得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可是场面却已经陷入僵持。他要是松开对方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只能继续加大了力气。
宇文铎跪坐在他旁边。刚才他之所以伸出手不过是觉得那在宫宴上被酒精晕染过的唇实在是具有一种让人着迷的魅力,尤其在他用手挡住对方的眼睛后,那双唇就更加凸显了,引得他想要一探究竟。而沈逢君咬住了之后那种感受就更微妙了,疼痛变得毫不重要,甚至挑衅着他的神经。
“母后,我真的很痛。”他一边说,一边硬生生地从沈逢君咬紧的牙齿中抽出了手指,伤口因此更加狰狞,血液混合着湿意,被他涂抹在沈逢君的唇上,又从唇角沿着侧脸向下流去。
“你现在不该在这里。”
这是鲜红的带着水色的唇吐出的言语。
宇文铎松开了盖在沈逢君眼睛上的手,他向后仰了点,双手撑在后面,忍不住笑出声来,“被我这样戏弄,母后您居然在意的是这个?我来未央宫这么多次,有几次算得上是合时宜?”
沈逢君坐起来,抬手去抹了嘴唇上的血丝,“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谁知道呢,我既不知道母后躺在这里等的是谁,也不知道母后心里装的是谁,”他抬起被沈逢君咬过的手晃了晃,“我才是可怜人,明日出门,任谁都要问一句宇文铎夜宿宫中怎么也玩得如此激烈,是哪个宫女这般火热。”
恐怕没几个人会把这样的狰狞伤口对应到床第之事上,也就宇文铎自己拿着调侃逗弄沈逢君而已。
“随你如何讲。”
宇文铎笑笑,继续问道,“所以母后在等谁?尚书令谢大人?你看向他的次数可比看我的还多。要不是陛下心思都放在怎么压制世家上,就你们这些来来往往,早就要有人掉个脑袋。”
569A感觉自己隔着一个世界都能闻到宇文铎身上的酸味儿,整个人就是打翻的醋瓶,和那日沉香寺的解予如出一辙。
“陛下不会一直看我,只有你会这么做。”
宇文铎不知为何被这句话噎住,半天没出声,他将被沈逢君咬破的手含到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啊,谁让你就坐在那儿,我一抬眼就能看到。”而且看到了就不怎么想移开目光。
“不过你没否认我说你和谢凛时,所以他那段表白真心,是指着他为了你愿意杀了皇帝?不对啊,谢凛时要是真的这般大胆,当初何必要将你舍了进宫,难道说他就是癖/好特别,就喜欢碰一碰别人妻子,天下皇后?”
沈逢君没说话,只是看着宇文铎。因为炭火太热,他唇边脸侧未擦干净的血已经有干掉的迹象,红褐色蜿蜒在皮肤上。
“母后,你这样真漂亮。”
宇文铎忍不住赞叹这样的沈逢君,吸食人血的妖邪做出冷淡的姿态,比妖娆魅惑更动人,他想抬手去抹掉那些痕迹,却被沈逢君躲了开来。
“你在跟谢凛时相处的时候也是这样吗?不对,他可是你名义上的小舅舅,你在他面前肯定要比在我面前乖好多。我真是厌烦这些宗族辈分,任谁都能攀扯上一二。”
沈逢君还是不说话,他的沉默让宇文铎脸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了,“所以,等皇帝死了,你打算嫁给他?谢凛时要怎么做,让你假死然后偷梁换柱改个身份?还是终日寻个由头进宫来和太后缠绵?”
“你为何笃定我要嫁给谢凛时?”沈逢君终于开了口,无论是解予还是宇文铎,多把谢凛时看得太重了,觉得他们之间必然许多故事,爱恨情仇都发生在他们认识他前面。“宇文铎,你太低看我了。”
“我怎么敢低看你,只是感情这种事儿总是难说清楚,连心思狠辣如陛下,不也在自己亲妹妹犯了浑,要不然哪有我什么事情?”宇文铎说,又恢复了笑盈盈的状态,甚至拿自己的出身打趣,“母后,你可千万别这样。我们未来有的是山河万里,一个谢凛时,你不该这样放在心上。”
“那不是我的山河万里。”
“那可以是,”宇文铎笑,“陛下如今也就四个儿子,要是死了太子又死了我,就只剩下一个白痴和一个刚学会爬的,到时候母后垂帘听政,不就是实打实的天下之主?”
沈逢君彻底明白了今日这一遭究竟为何。宇文铎完美地继承了他所厌弃的血脉,他来这里找他不是出于什么见鬼的爱或者肉/欲,而是要确认他的立场。沈逢君想要什么,沈家站在哪里,谢凛时打算将权臣做到什么地步……这些都比那些情绪性的东西有价值,而唇齿手指不过是一点模糊身份的开胃菜。
沈逢君开口,将问题抛回去,“你会让人杀了你吗?”
宇文铎听得出来绕过了原本他们所交谈的东西,但这也无所谓,他只是抬手抹掉了沈逢君嘴边的红痕,轻声道,“我不会的,母后,哪怕是你亲自下手,我也不会站着让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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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铎没呆多久就离开了,等人走了569A才开口,「宇文铎没发现你和岑雪中之间的事,该不会是因为他觉得你那些时候都是在看他吧?」
「也许。」沈逢君回应道,端过岸芷递过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又从墨色的小碟子上捏了颗蜜饯含到嘴里。这下他才终于解了口中的苦涩和血腥气。
「他们怎么都这么能吃飞醋。」
「因为他们都觉得我该是他们的,该去回应他们。无论是把我当做装饰品还是工具,又或者上床的对象。」
沈逢君做这样的解读,把569A那里酸甜的爱拆分成一些缺乏情感的产物。
569A已经放弃了向沈逢君证明这里面爱的成分,但作为曾经为自家老板策划过恋爱一周年纪念日世界剧本的人,她总是放不下自己的cp脑,总还是会期待沈逢君未来的那些可能性。他会结束这个实验,会走出囚禁他的监狱,会和朋友闲谈也可以尝试尝试正常一点健康一点的恋爱关系。如果注定要活在人类世界里,那么不对人类如此失望或许才是更幸福的活法。
她希望他能够幸福,毕竟沈逢君说了,他们是朋友。朋友都是希望对方可以幸福的。
“殿下,您面上……”大殿没有点太多灯,岸芷也是在沈逢君抬头喝解酒汤的时候才看到他面孔上没擦干净的深红血痕。
“放心,那不是我的血,是宇文铎的,”沈逢君开口,在这段时间第一次宽慰自己的侍女,“我知道你觉得我如今如履薄冰,走在悬崖边上,担心我摔下去,但是岸芷,我必须握住自己的命。”
“公子,我明白的,”岸芷仰着清丽的面孔对着他露出笑容,“您放心,我和汀兰都会一直追随在您身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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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雪中和宇文行说完话才离开金銮殿,化了原型去了未央宫。皇宫的夜晚十分安静,明明刚才不久还在把酒言欢,可是冷下来之后又重归于死一样的寂静。
他轻手轻脚地进入沈逢君的寝宫,对方已经在床榻上睡着,纵然冬日严寒,身上也只盖了层薄毯。
岑雪中也不知道自己来究竟是要干什么,他和沈逢君之间没有什么命定的牵扯,那些不作为导致的对方命运的改变也是说不清的。而沈逢君在许多人之间周旋他也看在眼里,活了太多年,猜也能猜出来对方想要的大概是什么。
狐狸垂眸看着睡着的人,叼起薄毯往上给人盖了盖,却被沈逢君伸出手揽到怀里。他听见对方含糊着声音道,“回来了就待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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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晚喝了些酒,沈逢君第二天醒的比平时要晚些,醒来的时候狐狸还在他怀里,毛茸茸的尾巴温暖着他的脖颈。
他一动岑雪中也睁开了眼睛,对视了一会儿才听到沈逢君开口,“昨晚还以为做了梦,没想到你真的跑回来了。”
沈逢君抬手捏住了他的吻部轻轻地晃了晃,“原来你还知道你的主人是谁,不对,或许我根本不算是你的主人。你真正的主人应该是摘星阁上的那位。”
他松开手起身,“我上次去摘星阁的时候倒是忘了问国师是否养着一只小宠,既然这样,改日去摘星阁带你一起,分辨一下你究竟是谁家的。”
岑雪中躲开了沈逢君的眼神从床榻上跳下去,陪着对方洗漱收拾吃了早饭,然后又看着沈逢君去了书房,用钥匙打开了一个檀木盒子,从里面取出来了几个信封。
那些信全都是来自解予,每一封都是诉衷情,从路上开着的梅花到边塞西沉的月亮,没有一桩一件不是用来聊表相思。
「你是故意让岑雪中看的?」569A问,这几封信沈逢君收到之后看了一遍就没再拿出来,他对解予的感情也不会支配着他忽然想要回味一二,自然就是专门露给岑雪中看的。
「现在这三个人,在岑雪中这里,是完全分明的了。他和他们的关系是实实在在的暧昧亲密,每一个人都有岑雪中作见证。」
沈逢君一边说一边微微皱着眉,握着信件的手指节有些发白。他像是无法忍耐那些信件中近乎露骨的**,终于拿起来扔进旁边的炭火里面付之一炬。
「他要在自己的幻想中再肯定一遍我是被迫的,我是厌恶的,我因为如今的身份不得不周旋在这些人之间,来换去可能的有希望的未来。而这些,只要他当初说一句我的命格不合就可以轻易避免。」
沈逢君跟569A这样说。他看着被火舌舔吻上的逐渐扭曲直到消失不见的纸张,连余光都没有留给岑雪中,但他很清楚,事情会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他会继续愧疚下去,痛苦下去,并且更想要得到我的原谅。
「这是一只心软的狐狸,不过空长了年纪。」
岑雪中才是他最后的底牌,一张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底牌。
沈逢君一定会好好地用他,就从一次次加深他对他的在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