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卖命
沈逢君回宫后换了身衣裳就准备出宫，他身边的侍卫长是宇文行的人，最熟悉的也只有两名从沈家带进宫的侍女，一名岸芷，一名汀兰，前者沉静大气，后者俏丽动人，都是从小陪着他长大的。
皇后纵然微服出行也是马虎不得，一驾马车从宣德门出去，侍卫长驾车，沈逢君和岸芷汀兰坐在里面。马车直接驶到了沈家的大宅，守门的小厮识货，瞧见那小叶紫檀的车架便立刻迎了上来，然后便见马车窗帘被掀起来，探出一张熟悉的俏丽面孔，顺便从里面扔出一枚玉牌。
“我家公子来了，你去回禀一声。掩着些生息，别大吵大闹的。”
小厮自然是识得汀兰模样的，那能被她如此称呼的自然就只有府里的谢三公子，如今的当朝皇后。他也是机灵性子，握着那块玉牌伏着身道，“是是，小的明白，汀兰姐姐与贵人稍后，小的速速回禀。”
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一人，是沈公子的二哥沈逢泽，他瞧着戴着帷帽的弟弟笑了下，“我说今天怎么天气这般好，原来是有贵人归家。”
“二哥，”沈逢君透过半透明的薄纱看向沈逢泽，“进去再说吧。”
“自然。”
进了府之后他便摘下了帷帽递给岸芷，“父亲母亲在吗？”
沈逢泽并不在意沈逢君如今身份，也不会因此如何如何，他虽然并未入仕，整日钻研棋艺，可是毕竟有沈家嫡系的声望和傲气摆着，就连君王也不会多放在眼里。更何况这君王还算是强掠了他弟弟入宫。
“他们都不在，父亲去和周伯父喝茶去了，母亲则带着嫂嫂去虚若寺祈福，大哥在办公还没回来，如今这府里面就剩我一个……不对，”沈逢泽拍了下脑袋，“倒也不只是我一个，你谢小舅舅也在，他来找我下棋，我这得赶快回去了，万一他趁我不在偷偷改了棋子我可就亏死了。阿君，走，和我一道过去吧，我刚让小厨房做了梅花香饼和珍珠翡翠圆子，你就在旁边吃点东西陪陪我，等这局棋下完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好。”
沈逢君没想到在沈家就可以见到谢凛时，这样正好，省得他多跑一趟，可以直接和任务目标之一会晤。
沈逢泽和谢凛时交好的事情他接收的信息里面有写，而且这种交好不是朝堂上的同盟性质，单纯地呈现在下棋清谈上。因此这种感情才难得，连世人都为之称道。
绕过几段回廊沈逢君就远远看见了坐在湖心亭的那人的侧影，腰背挺直如同翠竹松柏，气质内敛深沉，完全压得住身上的深绿常服。
沈逢泽人还没到跟前就已经开了口，“来了来了来了，小舅舅，让我瞧瞧你有没有趁我走了偷偷悔棋。”
“我从未做过如此没品的事，倒是你时常悔棋，”谢凛时转头，手里还夹着一枚黑色棋子，琥珀色的瞳孔静静地盛在眼中，薄唇开合，回了声音大的好友后又冲着沈逢君点了下头，“殿下。”
“叫什么殿下，这里有没什么外人，”沈逢泽哼了一声，“而且皇后有什么好的，阿君在沈家肯定比在那宫墙之中要好太多，一天天规矩缠在身上，寻常人谁受得了。”
沈逢君没对兄长大不敬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朝着谢凛时弯了弯眼睛，“小舅舅，好久不见。”
印象中他和谢凛时的交集也不算特别多，不过是沈逢泽常常要带上他一起玩，然后才和谢凛时熟了一些。不过他这个身份在对方心里肯定没有什么重要的，不然宇文行要让他入宫之事，有谢凛时这边施以足够压力，完全有可能扭转局面。
他在旁边坐下看两人下棋，目光在沈逢泽身上落了一下。恐怕只有他这位哥哥在自己的请求下真的相信谢凛时已经出了十足十的力气，无能为力才让他成了被献祭的牺牲品。
沈逢君相处的人大多是这样的，财阀寡头、政府高官、上层名流，静水流深也好，笑面虎也罢，身边好友众多花团锦簇又或者喜欢孤独寡言少语，本质上都是类似的人，理性、冷淡、把利益放在很多衡量因素前面、将那些低位之人的性命尊严视作无物。他太熟悉这样的人了，所以看到谢凛时之后可以轻而易举地剥开对方的外皮，看到那些如出一辙的，让他并不多么喜欢的内里。
而要让这种人对他印象深刻，恐怕常规的美色和爱意都是无用，要能够成为他的利剑或者伤害到他才有用。这一招他对方寻深就适用过，效果很不错。
很快侍女送来了点心小食，沈逢君不再看两人下棋，一边看湖边上的那只几只白鹭，一边捧着那碗珍珠翡翠圆子慢慢地吃。
还没下完，谢凛时便收了手，“这一局是你赢了。”
“我也知道我这局赢定了，”沈逢泽笑，将已经拿在手里的那枚棋子重新扔回去，“不过你平时就算是再差的局面也会下到最后，今天怎么早早就投降了？”
谢凛时神态平静，“饿了。”
“这样啊，”沈逢泽没多想，“确实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他们去备餐，我今早钓的鱼还在呢，刚好蒸了一起吃。”他说完，兴致颇高地往外走去，湖心亭内就剩下了谢凛时和沈逢君两人。
谢凛时在这时忽然开口，“陛下对你如何？”
沈逢君放下碗，收回原本看着那些白鹭嬉戏的目光，清清凉凉地对上谢凛时的眼睛，“小舅舅在意这个？”
谢凛时往常没多在意过沈逢君，但是今天不知怎的却想要关心关心晚辈，或许是一点无用的善心，但显然，对方并不领情。“想必陛下对你应该不差。”
这里确实没少什么男子相合的风流事，可就算如此，海誓山盟拉扯来往，最终还是会娶女子做妻子。世风再开放，剥削掠夺贬损仍然放在里面，处处都少不了受害人。只是沈逢君这个受害人太特别了，特别到没多少人觉得他真的有什么损失，哪怕那些人为了他在朝堂上争吵个没完没了。
“除了不把我当妻子，确实不差。不过我也从未想过做别人的妻子，”沈逢君眼底没有藏好的失落怅然流露出来，衬得一双眼睛更多了水色，他拿了块梅花香饼，“小舅舅，你说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改了我的命？”
“有，”谢凛时看着他沾了香饼上糖粉的手指，低声道，“若是命格有异，自然就做不了皇后。”
这世间唯一能定人命格的只有国师岑雪中。
“连陛下册立我这个新后，国师都未曾下摘星阁，又如何会愿意帮我？”沈逢君敛了下眸，忽然荡起一个笑容，“还不如……我把我这条命卖给小舅舅容易。”
谢凛时被那个笑容镇住，沈逢君好像比他记忆中更特别了些，秋风勾着对方的发丝划过面孔，黑白分明的像是可以劈开沉静的湖泊。
他沉默地盯着沈逢君的脸，带来的压迫感不可谓不足够。
沈逢君没说话，他在等谢凛时的态度，他能感觉到那目光缠绕在他身上，像是对待待价而沽的商品又或者别的，总之不会是长辈待晚辈的温情样态。
吩咐完回来的沈逢泽看着他们两个相对着笑嘻嘻地问，“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是小舅舅关心我，”沈逢君率先开口将话题带过去，“二哥你今日还是去碧春湖钓的鱼吗？”
“是啊是啊，”沈逢泽笑着点头，坐在了他旁边，“主要是那里离家里最近了，来来回回更加方便。我们一会儿就在湖心亭吃吧，今日微风正好，不多呆一会儿实在可惜。”
“好。”
吃饭的时候说话最多的还是沈逢泽，沈逢君只是答一答对方的问题，谢凛时更是少言，不过这顿饭仍然是表面上的主客尽欢，至少沈逢泽并没有发现其他两人之间的问题，甚至还提议一会儿要出去一起看宴会楼新来的胡姬跳胡旋舞。
沈逢君出声拒绝，“我得回宫了二哥。”
“这么快，你才回家多久。噢，我忘了，宫规森严，既然如此，阿君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小心宫门锁了。”
他跟沈逢泽话别，拿出一封信交给他，让他帮忙转交给大哥。然后就用同样沉静的眼睛望向谢凛时，不过也没有说别的话，只是简单告别就转身离去。
马车上，569A跟闭目养神的沈逢君闲聊，「你这一次比在上一个世界更主动了。」
「因为沈三公子和沈议员不一样。在这个世界他更需要主动出击，总不能盼着这些人忽然对他如何。」比如谢凛时，又比如那位还在高高的摘星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来的国师岑雪中。
「确实，」这一次沈逢君面临的局面比上一次艰难的多，哪怕是光从人数看都是如此，更别说这个身份同时附加的诸多限制和隐患，「你真的打算站在谢凛时一边？」
「只是随便说说，而且，」沈逢君睁开眼，「你不觉得我说要替他卖命的时候，谢凛时的表情很有趣吗？」
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 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