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战珏爽快地坐下了,谢寻琢也不再多言,闭眼与她挨着盘腿坐下,手中结印默念心诀。青色光芒从手中飞出,化作伞状,将二人全身笼罩。只静坐片刻,便听得耳中风声渐大,而后渐渐趋于平静...
进来了。
谢寻琢慢慢睁开眼,身下青青草地柔软如棉,身旁却空无一人!
莫非她未能成功进入?
若人留在桃花林中还好,不过是自己这边多了些风险,要独自面对了。可若是她对心诀有所排斥,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他心中升起不安,还是太欠考虑了,万一…
突然有细微声音传来,像是有人在走动!谢寻琢循声疾驰而去,可身边的草莫名开始疯长,有些甚至瞬间漫过了颈部。
“你轻点。”草丛深处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
是那位姑娘!
知道她安然无恙,谢寻琢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难怪方才没看见人影,原来她已经被长长的草丛没过了头,此时正全身戒备,似乎在听着四周的动静。然而除了风吹草动的“沙沙”声,再无其他。
“姑娘,发现什么了?”
“有兔子,会攻击人。”
战珏心情不太佳,因为她刚进入此地就被偷袭,在草地上追了一会,才发现是几只雪白的小兔子。它们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让人不自觉地抗拒。
肯定有问题!
可惜兔子们跑得飞快,她不仅没追上,还被重重青草阻碍,弄得满身都是草味。
“是那种眼睛血红的兔子吗?”
她愣了几瞬,才一字一顿地咬牙道:“兔子眼睛不都是红色的吗?”
“不,我说的是血红色,比这个还要再红一点。”谢寻琢指了指她穿着的暗赤色锦袍,“如果是的话,那就对了。只要击杀它就能将魂灵释放,也就能着手净化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这草地里一直不停地抓兔子?”战珏偏头看去。
为低声说话,他微弯了腰,秀气的下颌线毫无保留地展示在眼前,然而她此刻只想给他的下巴来一拳。
因为自己上了个大当!
说得那么严肃,还定要她才能成事,还以为会有什么惊险万分的恶斗。结果呢?满地里抓兔子?恨不得把他变成兔子!
“也不是一直,总会有结束之时,只希望命丧妖丹之人越少越好。等所有魂灵净化完毕,我们就可以出去了。”谢寻琢细心解释。
“你仿佛在和我说,喝完这杯茶就能走。”战珏没忍住心中郁闷,“我没时间和你玩过家家,你自己抓去,不奉陪了!”
谢寻琢却没有回话了。
他的猜测得到了确认,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喃喃道:“如果是兔子,如何将它们快速吸引过来?”
听到这鸡同鸭讲的回答,战珏翻了个白眼:“不如把你自己变成萝卜,被一千只兔子啃!”
“是了,可以用萝卜。”谢寻琢恍然大悟,“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对上他眼里的赞赏,战珏脸色好了点,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不过,还没等她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时,谢寻琢已挽起左袖,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地往手臂上一划。
霎时间血流如注!
“你疯了吗?”看着血顺着手臂不停流下,战珏一时冒出个大胆的猜想,“莫非你是萝卜做的?”
“姑娘...”
谢寻琢轻笑,不小心扯动了伤口,没忍住“嘶”了一声:“姑娘,我不是萝卜做的,但这个虚空之境是我造的,我可以坚持一炷香时间的假象,让它们以为我的手臂是根香甜可口的血萝卜。”
“听上去怪怪的,但管用就行。”战珏好奇地探身去闻,然后抬眼一笑,“不过...确定香甜可口吗?我咬一口试试?”
“应该可以把他们引来这里。”谢寻琢捕捉痕迹地将手收回了点,然后走到战珏身后,和她背对背相抵,“最好能一网打尽。”
话才落音,草丛里的动静就明显变大了。
“小心,它们过来了。”他收起笑意,忍痛将左手一甩,流出了更多的血。
幽深的草丛里,一双又一双的血红色眼睛冒出来,像是一息之间长出来的花朵,春风一吹就漫山遍野地开放。最远处还有一双最大最红的眼睛,仿佛天上悬挂的满月,正直愣愣地望着他们。
“这下我来兴趣了!”战珏右出破魂鞭,眼中升起了几分兴味。
“姑娘,不要恋战。”
“萝卜,不要废话。”
被这么多双眼睛死死盯着,并不是那么好受。更何况,它们身上的味道因为聚集而越发浓烈。
“萝卜,闻到味了吗?”
“闻到了。”
“我没养过兔子,但我知道这绝不是兔子身上该有的味道。”战珏警惕地环顾左右,“够近了吗?”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谢寻琢弯起嘴角。它们离的越近,他净化时的力量也会越大,没想到,背后的人居然看穿了他的意图。
“这不是显而易见。”战珏掩住了口鼻,说话瓮瓮的,“你夸人就会这么一句吗?”
听她声音奇怪,谢寻琢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姑娘,若放开手忍受片刻,这味道也就不那么难闻了,闻习惯就好。”
“这是我听过最没用的金玉良言。”战珏翻了个白眼,“我觉得还是让这味道尽快消失的好。”
围着他们的眼睛越来越近,各个虎视眈眈,终于谢寻琢开口:“够近了。”
“动手!”战珏迫不及待,扬手就是一鞭,只听“啪”的一声,已然击中了一大片。
就像一杆子捅了蜂窝,对峙的静谧骤然消失,一群兔子在草丛里到处乱窜,只听得“沙沙”作响,有如狂风吹过。但它们没有离开,不停找机会反扑,或者确切的说,疯狂扑向谢寻琢流血的左手臂。
而方才被战珏击中的那片,忽然升起五六个黑色的光球,有些拳头大小,有些只有眼珠大小。
还没等她问出那是何物,谢寻琢已然反应过来。他一把握住她的右臂,将两人调换了一个方向:“姑娘继续,这边我来。”
说罢,他举起长剑,左手双指覆于剑身,凝神默念心诀。
一股耀眼的光芒从剑尖处喷涌而出,上升数米后绽放,化作无数细小雨滴洒落下来,正落在那一片光球上。
光球“滋滋”作响,颤抖不已,仿佛在奋力挣扎。雨水将它洗涤得干净无暇,滑落到地上的水渍却浓黑一片,草地逐渐变得污浊泥泞。
战珏背对着谢寻琢,看不到他具体在做什么,但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后,她大约也猜到了,应该是在做什么净化。看来自己一鞭子抽出了有用的东西,真不错!
她凝神,专心对付剩下的疯狂兔子们,可长鞭在空中不断扬起,不断发出清脆的击裂声,却没能再出现任何光球。草丛里落下深浅不一的鞭痕,可转眼又被新长出来的深草覆盖,摇摇曳曳,如同嘲笑。
这些兔子实在太会躲闪,像讨厌的苍蝇一样,无处不在地嗡嗡叫,却偏偏抓不到。看着它们满地乱蹦,战珏终于失去了耐心,自嘲一笑:“是我犯傻了,抓苍蝇怎么能用鞭子呢?”
她伸出左手,大力朝前方推去。手心腾然飞出火龙,张开巨口,凌空喷出烈焰。霎那间,整片草地燃起熊熊烈火,冒出滚滚浓烟!
兔子们停止了动作,立起前脚竖起耳朵,眼神呆滞,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是现在!”
战珏高高扬起长鞭,从右往左横扫而至,破魂鞭不惧火焰,经过之处发出刺目血光,势如破竹。待鞭落地,面前那群兔子已全部倒地,躺在光秃秃的焦土上。
不消一会,黑色的光球再次从草地升起,这次差不多有十来个。
“好了没?”战珏回头,“换边?”
“换。”
结果刚转一半,两人碰了个满怀,她干净利落地将人调了个方向:“从左往右转。”
“嘶。”谢寻琢倒抽一口冷气,因她这一碰不仅碰到了伤口,鞭子还顺带刮了一下,好疼。
可战珏已经开始如法炮制再度唤出火龙了,注意力显然已经移走,他叹了口气,也凝神静气开始净化。
二人抵背而战,一面燃起熊熊烈火,一面降下清清雨水。一时间无人说话,茫茫天地间,只听见水火之声交错在一起,最后一起渐渐消失。
怕再相撞,这次战珏直接抓住谢寻琢的手臂,将他调转过来。她看着前方,语气轻快了许多:“就剩最后这些黑色光球了,该你了。”
按在自己伤口上的手,温暖有力,谢寻琢低头看着,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最后他还是决定讲出来:“姑娘,我的伤口在流血。”
“不是你自己亲手划的吗?现在知道疼了?不过这点小伤...”战珏已无事可做,听到这话不解地转过身,可见他脸色苍白,她不自觉吞下了后面的话另起话头,“过了这么久还在不停地流血,是虚空之境造成的吗?”
谢寻琢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闭上了。他看着她认真关切的神情,展颜一笑,柔声回道:“是它的缘故。”
“那你得尽快了,再流下去,我怀疑你是否还有力气处理它们。”
这话提醒了谢寻琢,他不再管手上的疼痛,专心致志念诀净化。看着他覆在剑身上的双指,战珏陷入沉思:这招看着也挺有意思。
一场蒙蒙细雨再次落下。
终于,所有的光球都干净无瑕,雨水也将最后一丝火焰熄灭。二人所在之处只剩焦土,还未消散的清香四处弥漫,再无之前诡异难闻的味道。
谢寻琢将剑收回,深深地吐了口气。这种净化需要全神贯注持续集中灵力,十分耗神,加之为了引诱兔子而流掉的血,到现在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好了,现在...”
“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战珏却望向了另一个方向,像月亮一样高悬的血红眼睛仍在,还是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们。
她原本以为是藏在草丛里的巨兔,但是烧光了整个草地,那双眼睛依旧看不到身体。
“它应该就是妖丹的出口。”
“应该?”战珏抓住了词眼。
“书上称之为凌空之眼,可我上次进入飞耳狐的妖丹,出口却是一只狐掌,可见命名不太准确。毕竟,纸上得来终是浅...”
“那你是来这里躬行的了?”战珏玩着袖口处的火焰花纹,笑得异常和气,“如果它不是凌空之眼,我想你会永远留在这里了。”
“如果不是,再接着找,出口肯定有的。”还没听出危险意味的谢寻琢温声安抚,“姑娘别怕,我定会带你出…”
戛然而止。
因为他对上了战珏的眼神。那个眼神可不是害怕,而是赤/裸裸的威胁。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她刚刚说的是“你”会永远留在这里。
“姑娘放心,它一定是出口。”
战珏这才满意地笑了,拍拍他的手臂:“那我们怎么出去?”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