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只是慢一步回仙界,想来师父得知原委后,亦不会责怪晚辈。魔王大人的夫君,实不相瞒,晚辈是想在离开之前同魔王大人道个别,不知魔王大人现在何处?”言午左右看了看,始终没见阿染的身影,只有满地的凌乱映入眼帘。
他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唰”的一下羞红了耳根,后撤两三步的同时把头埋得很低,慌慌张张从袖中捧出几本古籍,道:“这、这些书是晚辈从魔宫宝库里寻到的,晚辈想借去看一看……若,若是不同魔王大人说一声,就直接拿走的话,晚辈心中实在不安。”
君安见他说话时眼神紧盯着脚尖,一副不敢乱看的模样,便知他是误会了屋内之景,想一想,顺水推舟道:“如你所见,我娘子,她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话至此,君安故意停顿下来,好奇言午会作何反应。
果然,言午下颌抵在心口,磕磕巴巴地应道:“啊,是是。”
君安忽然明白了阿染为何喜欢逗这些小仙童、小神官,以前还觉得是恶趣味,如今看来委实有趣,不由失笑道:“你所说之事,我会代为转达。”
“那多谢魔王大人的夫君了!”
言午怀抱古籍正准备逃离这间暧昧不清的寝殿,突然,君安瞥见他手里有一册甚是眼熟,便又叫住了他:“且慢。”
君安抽出那本边角泛黄的古籍,封皮上清晰地写着四个大字:兵兵法法。
言午解释道:“神界的文渊殿曾藏有许多兵书古籍,可惜后来大多毁于兵燹,其中便有这本《兵兵法法》。晚辈也很意外,居然能在魔宫宝库里寻到此书,而且还是真迹,实乃一桩幸事。”
君安问:“你怎知它是真迹?”
言午指着古籍封底:“魔王大人的夫君,请您看这边,神界之书通常会在此处盖下文渊殿的印玺。”
神界的古籍真迹为什么会出现在魔宫的宝库里?君安心生疑虑,却是不动声色地把书还给言午,叮嘱了几句,不外乎是让他按时归还古籍,切莫弄丢或被旁的神者发现,随后便叫来魔厮送言午离开魔界。
出门时,恰逢东厨送来膳食。君安接过食盒打开一闻,立时僵了脸色,嘴角一抽,强忍着呕意说:“有劳了,你们先回去吧。”
东厨倌儿点头哈腰,眼皮子却暗暗抬起,偷摸打量眼前这位故吏。
一想到对方凭借美色一朝得宠、翻身为主,短短几月,官品不知比自己高出了多少倍!东厨倌儿就顿感五味杂陈,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失落,低低应了一声“是”,佝偻着背黯然离开了。
君安回到殿内立刻把食盒扔在一旁,俯身从地上拾起阿染的乾坤袋,托在掌心思索片刻,然后转身进入到乾坤袋里。
他第一次见识到魔宫宝库的壮丽,放眼望去,满目都是稀世的珍宝,除黄金铜器、古玩字画等凡物之外,亦有数不清的珠犀瑇瑁、灵石仙草和神器法物。
最显眼的当属宝库中间矗立的那座奇楠多宝阁,阁身硕大无比,散发出极为强烈的奇特香味。那香味甜凉甘纯中隐隐透着辛辣,稍一靠近便会觉得寒意十足。阁间摆放着不下千余件宝物,且每件都泛着莹莹仙气,全然不似魔界之物。
君安从多宝阁上拿起一只水晶蟠螭耳盖炉赏看,放下后又端起旁边的那盏琉璃刻花蝶纹茶盅,仔细揣摩上面的纹路,越看越纳闷,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些东西,怎的如此眼熟?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将信将疑地把东西放回原位,闪身从乾坤袋里出来,却一个没留神被那条矜带绊了住,不慎打翻了椿凳上的茶杯。
原本铺在木床上的锦褥全被茶水打湿了,君安只好从柜子里拿出新的更换。然而,当他把旧的锦褥全部拆下来后,突然间发现了木床的端倪。
那木床的床板上刻有一副沉雕画像,刻工粗糙、纹路坎坷,明显年头已久,依稀可辨画中的是一位男子,细看还与君安有几分相似。不过,画中男子身上穿的是仙服,其眉眼冷峻、唇角微沉,充满厉色的神情里蕴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画像线条有十几处都是与床木格格不入的暗色,君安指腹划过其中一处,手放在鼻前闻了闻,果不其然是血的味道。
这是,用手刻下的?
是谁刻的?阿染吗?
……
君安满腹疑团,不知怎的,他想到冥后曾说,除妖皇之外,还有一个男子与阿染颇有渊源……
莫非就是这画像中的男子?君安愁肠百结难以排遣,匆匆换完锦褥便出门去寻连雾,想同他一问究竟。
一路上,君安总觉得身边经过的魔厮魔侍们不约而同地用一种诡异眼神偷偷端量自己,弄得他莫名其妙,直到在魔宫巷道拐角处,偶然听见两只小魔厮的窃窃私语,方才恍然大悟。
只听一魔厮说道:“听闻魔王大人新迎娶的那位新郎官,身子骨特别不好!才侍奉了一个晚上,就险些被魔王大人折腾没了半条命!”
另一魔厮随声附和:“就是就是!我亲眼看到那长明殿的灯一直燃着未灭,只是不知为何,竟没听到一丝动静!哎,估计是魔王大人怕吓着咱们,在长明殿设下了结界。”
“咱就是说,那位新郎官也太弱鸡了!居然因为难以承受盛宠而无法下地行走?!真是荒诞!”
“他倒是也没白费力气,不知使了哪门子狐媚功夫,竟能讨得魔王大人的欢心,还让魔王大人亲自派纸鸢兵兵去东厨送信儿,命东厨把饭菜直接送到了长明殿!之前可是从未听说有哪位新郎官获此殊荣呀!对了,你猜纸鸢兵兵送去的菜谱都写了些什么菜?”
“什么菜什么菜?!”
“头一道就是清炒秋葵!秋葵啊!”魔厮发出咄咄怪笑声,似是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说,“魔王大人的床是那么好上的吗?就算好上,也未必好下呀!嘿嘿嘿——”
“……”
原来东厨倌儿送来那道黑糊糊的菜是秋葵。君安不禁腹诽,阿染到底从哪里找来那样手艺的厨子?她以前每日吃的都是些什么?!
话说回来,当初真不该同意让东厨把早膳送到长明殿,否则也不至于传出这种荒谬之言了。
君安心中默叹,懒得理会那些多嘴多舌的魔厮,转身径直前往青阕宫。
行了几步,正好遇到连雾摇着折扇、神清气爽地迎面走来。
“你居然还能走路?”连雾张嘴就是戏谑,伸着脖子往君安身后瞧了又瞧,故意问他,“魔王大人呢?莫不是还在睡?”
君安不咸不淡道:“她一贯勤政,早起便去找书游商谈要事了。”
连雾眉尾轻挑,好看的眼睛里浮起些许迟疑,绕着君安走了半圈,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啧声说道:“你这……不行啊……”
君安瞟了连雾一眼,眸光带着蚀骨的寒意,凛若冰霜,逼人的很。
连雾一颤,赶紧摆摆手:“罢了罢了,当我没说!”随后同君安勾肩搭背,一道往魔宫门口走去,又劝他,“她呀缺少情志,有些事开蒙晚,难免少了几分情趣,你且想开一点,来日方长嘛!”
“来日方长?”君安肩膀一耸挑开连雾的手,同他拉开距离,面无表情道,“连雾魔君倒是谈笑自若,然而此话我已是不敢说出口,连在心里想一想,都觉得无比奢侈。”
连雾一哑,知他所指何事,却也是万般无奈、无计可施,嘴巴几次张开又几次闭上,终是再说不出一句劝慰之言。
就这样,他们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
君安调整好心情后,重新问道:“你知不知道是谁将她的情志带走了?”
连雾摇头称不知。
君安不信。
连雾哭笑不得,两手一摊,道:“我真的不知道呀!当初我和阿掖来到魔界时,她已经是如今这副模样了,而在那之前发生过何事,我们确实不甚清楚。再说你与她已成夫妻,她的事就是你的事,我若是知道,何必要欺瞒于你?”
君安细一琢磨,觉得连雾所说颇有道理,便不再追问,转而问起另一事:“北海消失的那座神墓,你可知墓主是谁?”
“此事我倒是略有耳闻。拍卖会当晚,我找了个小鲛人打听了一下,说那是一座无名墓碑,墓主曾是神界的一位战神……”提到“战神”二字时,连雾顿了一顿,神色略显愤懑,缓缓收起手中折扇,轻咬牙关道,“却是不知那位战神经历了什么,最后身死神灭、尸骨无存,只剩一寸神识残留世间,神界便将那神识葬在了北海。可惜,那晚我问的鲛人年纪尚小,许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道听途说,竟连墓主的名讳也不知道,容不得我多问几句就什么都答不出来了。我原本是想问芊月,但魔王大人好像先我一步将她带走了,估计也是要问此事罢。”
墓中未葬神骨。
君安沉默不语,难道存于自己体内的就是那一寸神识?但是神识认主,若自己同那位战神毫无关系,怎会安然无恙的接纳神识啊?突然,他心中一凛,或许自己真的与那位战神存在某种难以揆度的关系……
而连雾恰好也意识到这一点。
之前刑掖就已推测,君安体内的神识与北海神墓有关,连雾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且几日之内根本来不及查证,便将此事放在了一边。如今看来,刑掖倒是猜的没错了。
瓜:三八妇女节,祝福大家万事顺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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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四十章 长安(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