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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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公子?!”季从舟一脸惊喜,“真没想到能在朔北城再见到你!”

不远处的人闻声偏头,脸上闪过几分意外,转瞬间归于寻常。

温亭微微颔首:“季公子。”

“晋州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就在朔北城碰见了,这是多难得的缘分?喊‘季公子’多生分,直接喊我名字。”季从舟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中,自来熟地搭话,“从舟。还记得吗?”

‘我执杯酒问平生,且从行舟流水去。’”温亭莞尔,“是这句吗?”

自己的诗被心目中的博学公子精准吟出,季从舟简直双眼放光:“是极是极,温兄好记性!”

门房见两人旁若无人的聊起来,眼珠一转,急中生智地转向季从舟,哀求道:“季公子您帮我跟这位公子求求情,请这位公子高抬贵手,不要送我去见官,小的给您跪下……”

肩膀仍旧被温九扣着,门房用力挣扎也没能跪下去。

温九不动如山,嗤笑了声:“还真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

季从舟瞟了眼,问出心中疑惑:“温兄,这是怎么回事?”

“一桩小纠纷。”温亭轻描淡写。

“季公子,小的来替我家公子说吧。”温九道,“我们一旬前来到朔北城,因为朝月节将至,客房稀少。找了几家客栈,要么住满,要么被人预定,只能短住几日。当时我正跟公子商量着如何落脚,这位小哥站出来,说他东家有意将其空置已久的旧居租出去,赚个时令钱,力邀我和公子趁如今游人来得不多,赶紧定下来。”

“我跟公子想着毕竟要在朔北城呆一阵子,能有个稳定住处最好不过,便交了钱,签了契书,在这里住下。今日我跟公子外出,谁料回来时却被告知,房子被他东家租给了别人,我们不能再住下去了。”

“说是新租客给的钱多,东家反悔了。可我们给的钱就少了?”温九说到这里乜了门房一眼,无视门房惭愧的表情,冷嘲热讽道,“怕不是都被你中饱私囊了吧。”

门房弱声道:“……我、我可以退钱。”

“我们缺那点儿钱?”温九冷呵,“谁不知道如今朔北城的住处有价无市,想退钱了事?没门。今日你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休想离开。”

门房又是朝着温九颤颤巍巍地告饶,又是一脸哀色的求着季从舟。

季从舟:“我——”

温九警惕道:“季公子,您不会真的想给这个骗子说情吧?”

季从舟:“……”

我又不是不辨是非的蠢人?

“让季公子见笑了。”温亭朝季从舟微一拱手,声音清淡道,“温九,松开他吧。”

“公子!”温九不满这事儿就被这么轻轻揭过,但对上他家公子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喙的眼神,只得不情不愿地将人甩开,动作带着点儿泄愤的意味。

门房浑不在意,趔趄两步一溜烟跑到了季从舟身后躲着。

季从舟:“……”

温亭像是没有注意到季从舟的尴尬,从容道:“事已至此,多纠缠也无益。我们可以另寻住处,但行李还在院内,还望小哥放行,容我们取回随身之物。”

话虽是朝着门房说,但温亭的眼神却落在季从舟身上。

门房先前就不敢擅自放他们进去,此刻在季从舟面前,更加不敢擅专。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季从舟身上。

季从舟干笑两声:“温兄,你看出来了啊……”

“实在是不好意思。”季从舟抱着买回来的“战利品”不好弯腰,只好连声道,“请进,快请进。”

温亭:“多谢季公子。”

温九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公子,季公子,你们……”

“实不相瞒,”季从舟眼神飘忽了须臾,对着温九咧嘴一笑,“那位花高价赁下这座院子的新租客,正是在下。”

温九:“?”

*

青柯找过来的时候,正见到季从舟对着隐蔽的雕花门一动不动。他疑惑地瞧了瞧:“公子,您看什么呢?”

“看门。”季从舟一脸稀奇,“怪不得我们先前没发现这里还住着旁人。明明是座普通的二进小院,但这道门往这儿一立,乍一看,后头有景无路,可走过那道山景,才知山后别有洞天。两处分明连着,却又泾渭分明。若不特意去看,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旁边竟藏着一处院子。”

“估摸着是高堂尚在不好分家,但家中有人喜静,才做了这等安排。”青柯见怪不怪地解释。

季从舟深以为然地点头,收回目光,抬步绕过雕花门:“走吧。”

“去和温公子道别吗?”青柯迟疑问,“咱们空手过去是不是不太合适,要不——”

季从舟:“是不合适,不过我们不是去道别。”

青柯:“?”

季从舟:“我要将温公子留下来。”

“这不合适。”青柯脱口反对。

季从舟不以为意地反问:“你不是盘问过门房了?”

青柯愣了下:“那会儿公子不是在——”

“在放摆件?”季从舟替他说完,哼笑着转了下手中折扇,“接连碰见温公子,若是你能不起疑心,那就白瞎了咱们一起长大的情分。”

青柯恍然:“所以您是特意在这儿等我。”

季从舟但笑不语。

青柯不死心地问:“您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巧合呢?”

“若是温公子蓄意,你还有心思担忧空手去送他合不合适?”季从舟噙着笑瞥过去,眉眼间明明白白地染着几分得意。

“……”

青柯心不甘情不愿地坦白过程,最后总结,“……跟温九说得大差不离,确实是巧合,但是——”

季从舟语气循循:“温公子虽与我们相识不久,却也算得上是我们的朋友。如今客栈难求,哪有让朋友露宿街头的道理?”

青柯:“可是——”

“还是说你想恩将仇报?”季从舟话音一转,“当初我们扰了温公子赏景,他可是不计前嫌地请我们吃了他亲手做的桂花糕!”

“……”

青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分明是公子被扰了诗兴,想要兴师问罪却被温公子的气度折服,这才有了借桂花糕攀谈一事。原委一清二楚,公子是怎么能睁着眼颠倒黑白的?!

青柯气息不稳,努力拴住想要争辩的情绪,勉强维持理智:“但您不觉得,咱们接连遇见温公子,实在是太巧了些吗?晋州好歹能说一句繁华之地,朔北城可是名不见经传的偏僻之所!”

见青柯没被扰乱思路,季从舟颇为遗憾。

“所以你的意思是,温公子跑来这么个偏僻之所,费了大力气把我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让自己被扫地出门?”季从舟由衷发问,“他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兜这么一大圈,图什么呢?”

青柯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越是看起来无害,就越是心黑,谁知道他肚子里冒什么坏水儿。”

季从舟:“……”

“短短时间内两次遇见,除了蓄意图谋,没别的解释。”青柯认真道,“出门在外,多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季从舟沉默下来。

青柯心下一喜,以为公子终于回心转意。

却听季从舟道:“也不是没别的解释。”

青柯愣了下,却还是洗耳恭听:“您说。”

季从舟抚着下巴,慢悠悠道:“我与温公子,诚然缘分匪浅。不交往一番,连老天都看不下去。”

青柯:“……”

*

青柯被季从舟鬼迷心窍的一句话噎得心气儿全无,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说话。

季从舟浑然不觉,春风得意地在温亭房前停住脚步,调整了表情,规规矩矩地敲门:“温公子,是我,从舟。”

悉窣的脚步声传来。

温九打开门:“季公子,请。”

“有劳。”季从舟朝温九颔首,面向转过身的温亭,展开笑容,“温兄,我来得冒昧,没打扰到你们吧?”

“季公子言重了。”温亭和缓地牵了牵唇,“我们刚把行李收拾好,正准备去向公子辞行。”

季从舟咧嘴一笑:“看来我来得时机正合适。”

“季公子不必着急,我们言出必行,不会赖着不走。”温九不大爽快地插腔。

“温九。”温亭轻斥。

温九逞过口舌之快,也不在意被斥,敷衍地向季从舟道歉:“小的嘴拙,冒犯了公子,还请海涵。”

“不海涵。”季从舟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你道歉的理由错了,不是嘴拙,是误会了我的来意。”

温九挺意外季从舟是这个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来留客的。”季从舟看着温亭,对方很有耐心,安静地听他说话,“我今日找过住处,知道现下城中的客栈已经住满了,如今天色已晚,更是找不到住处。所幸这座宅院地方大,既然温兄已经在这里住下,何必再折腾一遭?况且,温兄与门房签了契书在先,住在这里合情合理。”

这话说得情理兼备。他们租下这座宅院的手续完备,如今一房两租,也不是他们的过错,继续住在这里理所应当。

温九暗暗点头,但他做不了主,只好满怀希冀地望向温亭。

“季公子美意,我们心领了。”温亭婉言拒绝,“我们轻信门房,疏于核实,这是我们的过错。季公子不必代为补过。”

季从舟想解释自己是真心挽留,不是为了替门房弥补过失。但瞧见温亭温和中透着不容置喙的目光,只好接受。

他沉默着从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这是温兄当时交给门房的租金,他自知有愧,托我交还给你。”

怕温亭不信,季从舟连忙解释:“门房说他向来老实本分,若非家中陡生变故,急需用钱,万不敢铤而走险。他拿了钱却心中不安,才一直没花出去。”

“我知道。”温亭颔首。

季从舟一怔:“知道?”

温亭难得开了个玩笑:“事情败露只知求饶,躲在公子身后避灾。这般胆小,看着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

季从舟反应过来,钦佩道:“温兄果然慧眼如炬。”

“我们毕竟住了不少时日,钱就不收了,季公子拿着就是。”

“可是——”

“季公子也说了,我目光如炬。”温亭目光在他手中的银票上定格瞬息,似意有所指。

季从舟自掏腰包行善不成,反被看透心思,只好讪讪收回手,顿了顿道:“天黑路远,温兄还是先住下吧,好歹过了夜。”

这话说得诚心诚意,但被拒绝在先,再一出口还是心怀忐忑。

好在这回温亭沉默片刻,笑着应了声好。

回去的路上季从舟忍不住唉声叹气:“朝月节在即,城中的客房早就住满了。他们离开也无处可去,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留宿?”

青柯在一旁摇头:“温公子的心思,我倒是猜不到。我只知道一件事。”

季从舟瞥他一眼:“什么事?”

虽过程波折,但结果是好的。

青柯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揶揄:

“公子与温公子这段匪浅的缘分,老天爷倒也没那么看重。”

季从舟:“……”

青柯(笑眯眯翻开日记本)(认真记录):今日与殿下互相伤害,反败为胜,开心。殿下初出茅庐,还是年轻。

小季:拳头硬了.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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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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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孙不想即位
连载中楼见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