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天幕低垂，像是沾染了无数尘埃的破旧幕布，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灰濛之中。辐射尘如同永不停歇的细雪，无声无息地飘落，覆盖着干裂的大地、扭曲的钢铁残骸，以及那些顽强伸出焦土、却早已变异得面目全非的植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与**气息的混合体，风吹过废弃建筑的空洞窗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无数亡魂在低泣。
这里是“溪源”，曾经是一个依水而建、有着几十口人的小型聚落。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被变异兽潮踏过后，曾经的家园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荒骨之地。
凌飒蜷缩在一截断裂的水泥管道里，瑟瑟发抖。他身上那件原本是灰色的麻布衣衫，此刻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干涸的血污和尘土。他才十六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此刻那张清秀的脸庞却写满了惊恐与茫然。几天前，他还和阿爷一起修补篱笆，听着聚落里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声音，可现在，那些熟悉的面孔、温暖的呼喊，全都变成了绝望的悲鸣和狰狞的血口。
他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将所有的恐惧和悲伤都咽回肚子里。阿爷说过，在废土，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只会暴露你的软弱。
“沙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碎石和瓦砾上，每一下都像敲在凌飒的心尖。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是变异兽？还是……那些比变异兽更可怕的拾荒者？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脚步声停在了水泥管道外。凌飒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管道的遮挡，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忘了。
“出来。”
一个低沉而冷冽的男声响起，不带任何感情，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飒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这声音……是人类？
他犹豫了几秒，求生的本能让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管道里探出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沾满尘土的黑色军靴，向上是笔挺合身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男人的脸上戴着防毒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如同寒夜里的星辰，又似鹰隼般审视着他。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同样装束、手持武器的男人，个个神情冷峻，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为首的男人，正是磐石城最高军事指挥官，厉烽。他刚带领小队清理完附近一片威胁等级较高的变异污染区，例行巡查周边，没想到会在这里发现一个活口。
“他看上去……没什么用了，指挥官。”厉烽身后一个队员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废土常见的冷漠，“按规矩处理？”
所谓的“规矩”，无非是任其自生自灭，或者，如果判断有潜在威胁，就地格杀。
厉烽的目光落在凌飒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倔强得像一株在绝壁上求生的野草般的眼睛上。那双眼睛里有恐惧，有绝望，但最深处，似乎还藏着一星未灭的火种。很干净，与这污浊的废土格格不入。
他沉默了片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凌飒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带上。”厉烽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硬。
两个字，决定了凌飒的命运。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就被一个队员不算温柔地从管道里拽了出来。巨大的惊吓和连日的饥饿让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过去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厉烽那双在面具后依旧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